夏子飛出院很快,他自己下的手,動作看上去狠辣,卻沒有傷筋動骨,況且現在的醫療水平應付這種小外科綽綽有余。他堅持要去上班,對同事們說是耽誤了工作太多時間,不好出來了還偷懶,大家都很欽佩。這件事傳出去,讓夏錚這個人收攬了更多的粉絲,在公司也有很高的人氣。一下班,大家就呼朋引伴說要給夏錚接風洗塵。
被簇擁在人群中的夏子飛一下子就看到了台階下的越時。盡管周圍人來人往,他的影子卻那麼孤單,越時陰沉著臉注視著他們,眼楮里有不屈的恨意。
但夏子飛還沒走過去,認出越時的人就開始為夏子飛打抱不平。
「人渣,你又想來害我們夏錚啊,保安怎麼能讓這種有犯罪記錄的人站在公司大門前,到時候別人以為我們公司都跟下三濫的人混在一起。」一個悄悄愛慕夏子飛的女孩頭一個跳出來,牙尖嘴利地臭罵了越時一頓。
「小孩子,你爸媽沒告訴你要有家教嗎,傷了人到現在還沒道歉。現在夏錚人就在這里,趕快道歉完就圓潤地滾吧。」同樣看不慣越時「剽竊還殺人」的行為,其他人也開始嘲諷。
越時把那些難听的話撇在一邊,他怎麼會有心情听這些,他只想問夏子飛一句,已經讓他悲慘到那種地步,為什麼還沒有放過他。就在剛才,他在海選現場軟磨硬泡了整整一天,直到別人收工依舊沒有得到進入海選現場的首肯。每一個工作人員和評委都用不屑和厭惡的目光盯著他,不然他靠近,好像他是會讓人死亡的細菌。
「不要再來了,音樂界不需要你這種渣滓。」那個鼻孔朝天的工作人員覺得他煩,沖他大吼。
然而周圍的人都不覺得工作人員有錯,對于藝人們(或者即將成為藝人)來說,剽竊是比殺人更可怕的罪行,更何況越時是個來自地球的窮小子,那個自從人類科技發展開始移民以後就因為環境太過惡劣成為最不適宜居住的星球,並且逐漸被主流人群拋棄的地方,那里怎麼可能產生音樂家,這個小子連正常的教育記錄都沒有,如果讓他也參加海選,簡直是對音樂的侮辱。
「夏子飛,我有話跟你說。」越時壓著心中的憤怒,盡量讓自己和善一些,至少在達到目的之前。但他的隱忍沒人感激,一個個像盯著仇人一樣盯著他,生怕他再次握著匕首沖過來。
無能為力的感覺,從來沒有那麼強烈過。工作人員即使知道他的身份,但比賽規程並沒有說明社會記錄有污點的人參賽,所有人一致口徑阻攔他參加比賽,背後不是看不起他的「行為」這麼簡單的原因,只可能是有人從中作梗。能夠收買這麼多人,還對他那麼提防的只有夏子飛。
也許真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夏子飛隨便說句話,別人就為他肝腦涂地。
夏子飛剛剛出院臉色還很蒼白,看到越時走近,他嚇得後退了兩步。就在他膽怯後退的時候,身邊的人立刻圍上來為他築起人牆,死死瞪著越時,這小孩比夏子飛只小了一歲,但誰都沒辦法否認,生氣的越時是一團狂烈的火,隨時能夠把人吞噬。他緩步向前,一步一步都帶著地獄的烈焰,試圖揮舞復仇的鐮刀。
「越時,你這是怎麼了。我不會跟你計較之前的事情,你也放下好嗎?」夏子飛被大家圍著,可憐兮兮地勸到。
真像是寬宏大量的好人啊,夏子飛的演技如果去演男一號,鐵定能年年拿影帝。他怯生生的縮著脖子,柔弱得好像隨時要摔倒,嘴里說的冠冕堂皇,眼楮里的憐憫和同情好像真是在勸朋友改邪歸正重新做人。
重新做人……去他的。
這一手同情牌打出去,越時知道自己的名聲是徹底爛了。夏子飛明顯是要讓他永無翻身之地,讓他自己識趣躲的遠遠的,讓他再也不能出現破壞他成功的大計。和這種人有什麼好說的呢,他的眼里只剩下自己的康莊大道,那條流芳百世的路,他只會更加不擇手段前進,怎麼會在乎自己最初為什麼要彈琴。
與他說什麼都沒用,那簡直是浪費時間。
「你會後悔的。」越時冷漠地看了一眼被眾人保護的密不透風的夏子飛,在對方握著拳頭躍躍欲試的時候,轉身離去。
他如此決然離去,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才發現自己反應過度,明明只是一個18歲的孩子,卻讓人覺得有可以爆炸的力量。
夏子飛眼神復雜地看著他,眼神早已不復柔弱,然而嬉笑的同事們都沒發現,這個被他們保護著的美少年有如此冷靜自持的眼神,近乎可怕。
車來車往的街道上,誰也不會注意到一個失落的背影。即使他已經是網絡上風風雨雨的人物,然而大多數人不會費心去記住一個奸角的長相,奸角通常只是用來襯托苦主的污泥,他們越是黑,苦主越是純白無暇。越時無意識地朝自己租的房子走去,經紀公司的大樓早就不見了,在出門之前,他雖然知道網上很多人對他義憤填膺,卻沒想過會遭遇到來自舉辦方的拒絕。
在夏子飛面前那麼硬氣,好像再大的挫折也不會讓他倒下,可是一旦月兌離了熟人的目光,他卻開始有些後悔。他這樣匆匆過去,別人只會以為他是不甘心地掙扎,而且最後還虛張聲勢地落荒而逃。幸好沒有人會注意到他,看到他絕望到麻木的神情,他本以為能夠進入比賽讓夏子飛難堪,沒想到夏子飛輕易就讓他連賽場的門都進不去。
他該怎麼辦,他能怎麼做!
他想要讓真相大白,讓所有人相信他身為琴師的錚錚骨氣,讓夏子飛卑劣的行為得到懲罰,但往後走的路為什麼那麼艱難。他孑然一身還身無長物,力量渺小的猶如螞蟻,可以被人輕易踩死。夏子飛越發春風得意,他卻好像跌入谷底,連個機會都找不出來。他面對的是所有人冷漠而鄙視的臉,而他身後,卻連個支撐的人都沒有。
肩膀好沉,腳步好沉,往前走的每一步路都費勁千辛萬苦,他還能堅持到哪一步?
「越時,你還好嗎?」沉重的肩膀上,忽然有一只手搭過來,仿佛掌心有令人安定的力量,讓越時從低落的情緒中清醒過來。
怎麼會是他?辛遠清,這個與夏子飛有千絲萬縷聯系的人。他是高高在上風靡銀河的超級歌星,他是一無所有連信譽都失去的落魄少年,他們不應該會有交集,偏偏遇見了。
辛遠清為什麼要靠近他,他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也沒有所謂的作品可以「剽」,他現在是一條喪家犬,誰都可以踢一腳,辛遠清甚至是夏子飛的表哥,他們還能有什麼關系。
為什麼會從辛遠清的眼楮里看到關心,他何必如此假惺惺湊過來。
「辛先生,我要回家,你放開我。」他被辛遠清壓住肩膀,不讓他挪步。越時心里突然竄起怒火,他還想從他這里榨取什麼剩余價值!他無利可圖。
「為什麼從那邊搬出去了,雖然我們之間有點不愉快,但是你很喜歡那里不是嗎?」想問他是不是知道被拒絕參賽的事了,他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究竟有什麼打算,他需不需要幫助。但他問不出口,這些話本來是朋友間可以隨便說的,但他們之間的關系因為那一次變得極度糟糕,他想越時對他早已沒有任何信任,甚至還將一些怨恨遷怒在他身上,他變得很沒有立場。
「與你無關。」越時沒有心力應付他,他想躲開這個試圖對他示好的人,不要假裝關心他。
「我只是關心你……」
「你何必對傷害你表弟的凶手仁慈,我們有任何關系嗎?」越時打斷他,示意他不要再說話。
「那是你和他的過節。越時,你與他怎麼樣我不管,難道我們不能做朋友嗎?」辛遠清從來沒有被人拒絕的這麼徹底,越時的眼光好像在看一塊石頭。
「我們永遠也當不成朋友。」越時一字一句說到。
「現在住在哪里?」辛遠清不理他的宣言,顧左右而言他。
越時沒理。
「我送你回去,我不放心你這樣走下去。如果我不管你,你大概要走一夜是不是?」辛遠清握住他的手腕,將人強拉硬拽拖到自己的飛船上,不顧越時強烈的掙扎,甚至因此踢痛他的小腿。
小刺蝟把自己裹起來,只剩下滿身扎人的刺。但辛遠清混在娛樂圈多年,早已練就鋼筋鐵骨,根本不怕他的軟刺,最後還是把人順利送到了家門口。
「我想你也不會歡迎我進去,今天早點休息。你的事情我會想辦法。」辛遠清見他沉默不語,用沉默表示拒絕,不由得苦笑。他伸手揉了揉越時的頭發,越時沒來得及躲開。
越時走進門,把門摔上。
夜色降臨,城市的燈光漸次亮起來,匯成小小的銀河。辛遠清將飛船從雜亂的危樓之間開走,心思重重。針對越時的打壓似乎太過分了……無論幕後是誰策劃這一切,他們都忘記了,越時還是個只有18歲的孩子啊。
只是個孩子。
越是防備一個孩子,越顯得強勢的一方心虛。即使越時有些許過錯,也不應該這樣對他,辛遠清決定幫助越時。不過,那個孩子,對他也是懷恨在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