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寧馨的婚禮如期而至。
氣溫從一大早就開始上升，還沒到九點就溽熱悶濕。
婚禮地點是在白家的一處私宅。
蓋在城外一個風景區里，遺世獨立，依山傍水，鳥語花香。
我五點就起來，歷經三小時車程和迷路才到達目的地。
露水親吻淺粉色的bridalpiano，系上粉白的綢帶，錯落有致裝飾在葳蕤的庭院中，我從二樓的房間看下去，就好像一片輕薄的粉色雲朵漂浮著。
它們有如高貴優雅的淑女，在風中微顫，注視著兵荒馬亂的家丁。
我在二樓窗戶看了會兒，覺得自己格格不入，慌急急往樓下躥，貼牆走。
寧馨明亮的喊聲從頭頂飄來，「寧一笑——」
于是又轉頭回樓上。
新娘房里女神齊聚，寧馨微笑著，同特地自世界各地趕來的音樂圈友人說話，流利地切換各國語言。
我不敢造次，靠門邊，問︰「什麼事？」
寧馨說︰「你外公說他們已經出發，快要到達，你注意些，小徑復雜，容易迷路。」
我得令離去，走出房門前，听見她們在說——
「這還是我第一次親眼看到你的兒子。我的上帝，真是個漂亮男人。」
「遠遠比相片上的英俊。」
「你當年隨身攜帶的那張照片的小男孩竟然已經長這樣大。」
「……」
我在花園里繞來繞去。
又听見有人喊我，充滿驚喜，「寧修？！」
「嗯？」我望過去。
一個小姑娘站在我左手邊灌木叢對面，憋紅了臉，緊張的似是不能呼吸，眼楮亮晶晶，結結巴巴問︰「你你你是寧修嗎？我我我是……」
我說︰「你是葉婷婷吧，我記得你，我們在一家早餐店遇見過。」
她更激動了，幾乎要熱淚盈眶，憋了憋，說︰「你幫我的語文書簽名過！我、我天天都拿出來翻……我這學期期末考語文考了全班第一！」
「……」我囧囧有神得對她笑了笑，「呃，再接再厲，再接再厲。」
她終于冷靜下來，揣測地問，「你是迷路了嗎？」
我不好意思地說，「你知道出口在哪嗎？」
她拼命點頭，毛遂自薦地說，「我知道我知道！我帶你去！」
我們邊走邊聊天，葉婷婷和我搭話，「寧修大大，《袖手山河ii》什麼時候可以播出啊？」
我回憶一下，「好像是年底吧……」
「那你可以給我劇透一點點嗎？就一點點點。」
「你說來看看？」
「最後蕭清商真的死了嗎？為了救養子死掉了？」
「呃，誰告訴你的？」
「tat演無憂的小演員。」
我想了一下，「確實是死了……」
她頓時悲傷的難以自遏。
我又補充說︰「不要把劇情再說出去了，別發在網路上。」
她小雞啄米地點頭，依然沉浸在悲傷中。
走了半條小路。
葉婷婷又忽然想開了一樣地說︰「我想明白了，這樣的結局也不錯。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她抹一把淚，「罷了,清商這樣高潔純粹的人，那污濁的人世本就配不上他！」
我，「……」
等等，我演的真的是反派嗎？
好像這年頭反派都還挺吃香的？愛憎分明什麼的。
到了約好的路口，左等右等，我都沒有等到外公，于是打電話過去。
外公比較潮，還經常換彩鈴，我听到鈴聲在唱︰你不是真正的快樂，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護色，你決定不恨了，也決定不愛了，把靈魂掛在永遠鎖上的軀殼……
歌聲戛然而止，一個爽朗老人的聲音，「喂？笑笑啊！」
「外公你到哪里了啊？」
「我迷路了啊。」他理所當然一樣的說。
「==，我去接你，你現在在哪？」
「哦哦，你不用過來了，我在路上遇見了一個好心的小伙子，他送我過來了。」然後他的聲音偏離，隱隱約約，「小伙子啊我們快要到了嗎？我乖孫很擔心啊。」
那邊有一個年輕男人在說話，「爺爺不要著急，慢慢走，路不是很平小心點，我們快到了，再走五分鐘就到了。」
「好好。」外公又拿起手機對我說︰「還有五分鐘就走到了。你不要出來找我，這里好難找啊。馨馨也真是的，叫你來接我。你那麼路痴，還找我，到時候我們都迷路了。你在門口等我，我這就過去。」
結果還沒過五分鐘，我就迎接到了外公。
真是健步如飛……
「ど兒哎！」外公親親密密小跑過來。
這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但是……我沒想到他遇見的好心青年居然是白喬……
外公走過來高高興興拍拍我，又回頭給白喬打招呼，「謝謝你啦小伙子，我找到我女兒婚禮的地方啦，這個是我的外孫！」
我︰「……」
白喬︰「……」
葉婷婷也蹦出來，跑到白喬面前，興奮地說︰「哥，這個就是寧修！我的偶像！認識嗎？這回伯伯婚禮請了他真是太好啦！」
白喬︰「……」
我︰「……」
白喬眼底的神色有幾分僵硬，他嘴角緊抿，像是被鎖住，一小段漫長而尷尬的緘默之後，他開口說，「他不是客人。他是我繼母的兒子。」
葉婷婷收起笑臉，不敢說話了。
我外公看看他，又看看我，說，「哎喲，小伙子，你是我新女婿的兒子啊？」他認真看著白喬，「我乖孫是個好孩子，但是脾氣倔，從小吃苦，你好幫我看顧一下他嗎？」
白喬是個尊老愛幼的新時代好青年，慢慢泄了氣，無可奈何說，「老爺爺，我帶你過去新娘那里吧。」
我們四個人走在一起，白喬扶著我外公走在前面，我和葉婷婷落後半步，過了會兒，白喬看了葉婷婷一眼。
葉婷婷立即舉手積極說︰「爺爺爺爺我來扶你好不好？」
然後白喬放開手，退後幾步，走到我身邊。
我們沉默著走了一段路。
白喬審慎而真誠地說︰「我想了想，大概知道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我能理解。但其實，你和我說了我也不會生你氣的。」
「謝謝……呃……對不起……」
「我也不是討厭寧馨，她是個很優秀的女人。我只是為我媽媽難過而已。」他像是在說，我以為我爸爸會和我一樣，喜歡一個人就完完全全喜歡一輩子。
「你爸爸也很和善。」
我們又沒話說。
他側頭看我，目光清澈，背後襯著一大叢青翠欲滴的葉子。
我也看著他，心情在他的目光下，像是經過一番發酵，慢慢由澀轉甜。
我們同時微笑起來。
他說︰「很高興和你成為兄弟。」
我說︰「我也是。」
然後並肩繼續往前走。
又踫上熟人，劉宸噠噠噠朝我狂奔而來，一邊跑一邊喊，「師父！師父！你也來啦？你帶辛巴來了嗎？辛巴，辛巴，你帶辛巴了嗎？」
後面跟著狀似無奈的劉先生。
我剛對他露出一個微笑，偏移一下視線，便看到另一個熟悉的身影。
哦，不，是兩個。
蕭朗大抵原本就在和谷洋說話，他們站在一塊，就在我的右手邊，此時正同時用復雜的眼神看著我。
谷洋沒有動作，蕭朗先發動了，他把兩手插在口袋里，大步大步走過來。
臉上笑意森寒，先對著白喬，「白二少，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蕭總。」
然後蕭朗覷向我，「這位是誰？」
白喬給我介紹，「這是我繼母的兒子，寧一笑，寧老師的兒子。」
蕭朗仿佛荒謬地看向我，「沒想到……居然是寧老師的兒子……呵呵……」他低低笑了幾聲，像是遭受了莫大欺騙，「難怪……真是一表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