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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的风雪里,赶起路来确是比平时加倍的吃力与辛苦。
秋离、“中原双绝剑”、何大器等四个人,押解着魏超能、朱伯鹤、邵达贵、李斌四人,一直走了七天,才跚跚来到了“九岭山”那绵延灰苍的山脉之下,从这里绕着山麓往前走,再过一天,便可抵达“百齐镇”了,那里,“太苍派”的总坛便设立于斯。
人和马首尾相接,极度艰难地顶着逆刮的风雪朝前赶,秋离与何大器为首开路,“中原双绝剑”二老则押后监视,中间,便是魏超能等四个败将了。
这条沿着“九岭山”山脉下的驿道,是崎岖而起伏的,加上雪蒙蒙,风凄凄,道路雪泥混融,一片滑湿稀软,马儿走在上面,不但时而颠簸歪斜,甚至有失蹄摔跌的可能,他们小心翼翼又十分缓慢地前进,又在这等恶劣天气中,那种滋味,可说相当难以消受了。
在毛茸茸的狐皮头罩下,何大器整个身子几乎全缩进了他披裹的厚棉斗篷里,他跟在秋离后面,哑着嗓门叫:“秋弟,这天气可真难为你们了……”秋离除了加上一件黑绒大氅外罩,穿的还是和平昔一样;他用头巾蒙着口鼻以抵风雪,闻声回头道:“没什么,前辈,好在就快到了。”
何大器眯着眼瞧了瞧前程一片蒙蒙的寒天雪景,没由地吸了口气道:“这种天气,老弟,天黑得早,我们用不着拼了老命朝前赶,再过去十来里地,有个小集镇,那里有家客栈,我们就先在那里落了脚吧……”秋离对这种恶劣的气候也有些感到吃它不消,那种冷峭的,呼啸着透骨的北风,那种冻进人心腔子里的冰雪,那种吸入鼻喉中几乎连腑脏也收缩了的寒气,可真是能把人给冻僵了。现在,一个小小的房间——哪怕是最简陋的也好,只要能避风雪——一只熊熊的火炉,一杯滚烫的热茶,或一杯烈酒,可以说就是最大的愿望与憧憬了……他点着头,嘘着白气道:“好极了,前辈,我可真有些挺不住呢,只怕你老人更是难受吧?”苦呵呵一笑,何大器道:“老夫这身骨头都象不是自家的了,全废啦。”
秋离大声道:“那么,容我们快赶一程,早到早安逸。”
说着,他立即高抬左臂,连连挥动,同时加快了座下“黄骠子”的速度,一行八骑,在飘舞旋飞的雪花里,逆着风便行动较为急切地奔驰起来。
整整奔行了近两个时辰,他们才抵达那处小集镇,这小集镇只不过三十来户人家;唯一的通道,也就是这条贯穿其中的驿道了,三十多户人家零零散散地分别座落于道路两旁,靠右侧中段,有一幢较大的砖瓦房舍,门前两条拴马桩,连块招牌也没有,何大器却指着那里道:“者弟,客栈就是那幢房子……”皱皱眉,秋离道:“可真不怎么高明……”抱歉地一笑,何大器道:“在此荒村僻郊,这片野店也只好凑合了……”他们策马来到门前,,秋离先行抛镫下地,他大步上前,用力捂着那两扇紧紧关闭着的斑剥木门。
“掌柜的,小二哥,快开门那……”
“嘭嘭嘭!嘭嘭嘭!”一连敲了好半晌,门里却并无动静,秋离不由有些冒火,又有些纳罕,他回头道:“何前辈,这家鸟店怎的不启开门?莫非是生意不做了?”何大器也迷惘不解地左右瞧看着,他讷讷地道:“不会吧?好好的生意怎会不做了呢?”又擂了一阵门,但是,仍然毫无反应,秋离恨恨地道:“妈的,店里一定是假痴假呆,装聋作哑,我将这两扇破门都快敲散了,他们岂有不闻之理?分明是不欢迎嘛——”口里喃咕着,忽然,秋离的目光落到了门前两侧的拴马栏那边,在拴马栏前头的地面上,昭,竟有些雪泥杂拌,黑白不匀的零乱马蹄印子,虽说雪花落得快,正在迅速地将这些蹄痕掩盖起来,但显然这些蹄印刚踩在上面不久,雪花因是绵绵密密,却并没有能完全把这些蹄痕遮覆住呢!
一种多年来养成的敏锐反应与环境中自然磨砺成的警惕感立即刺激秋离的大脑,他断喝道:“其中有诈!”
喝叱声里,这江湖上的“鬼手”立刻挥掌如刃,暴劈门上,于是,在一阵“哗啦啦”的碎裂声中,那两扇木门业已散成片片!
门内,是一间小小的客堂兼帐房,就在那张长长的柜台前,七个身穿白衣,面戴人皮面具的怪异人物正站成一排,冷森森地凝注着秋离,这七个人,全都是手执一式一样的银钹,神态既明沉,又酷厉,那种死气沉沉的模样,就活象七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僵尸!
也料不到这荒村野店,风雷交加的场面上,会有这七个怪物出现,秋离不禁大大地一怔!
马上,何大器还在问:“怎么回事,老弟?你将人家的门拆啦?”秋离没有回答,却毫不畏缩的反盯着屋里头的七个怪人,他突然脑海中闪过一抹记亿的灵光,于是,他想起这七个怪异人物是来自何方的神圣了!
哧哧一笑;秋窝头也不回地道:“前辈,有乐子啦!”说着,他往台阶上跨进两步,搓搓手,道;“七位仁兄,可是‘无边湖’过来的好汉?”那七个戴着人皮面具的角色似是无动于衷,他们连面具后的眼睛也没眨一下,为首的一个,已陰森得不带一丁点人味地道:“你已冒犯我们了,小辈!”
秋离吊儿郎当地道:“我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正在这里住店呀,老敲不开门,我当然只好硬拆,我怕这里的店家把你们生煮着吃啦!”
那“无边湖”的人冷冰冰地道:“不要耍嘴皮于,小辈,你马上就知道你所犯的错误是如何可悲了,方才你敲不开门,管自走了,算是你幸运,我们便饶过你,如今你既然破门而入,那就是你在自寻绝路了。”
这时——
外面的“银绝剑”鲍德已将四名俘虏赶到一边,与何大器共同严密监视,“金绝剑”衣帆则缓步来到秋离身边,站定不动。
秋离看了衣帆一眼,笑道:“这七位仁兄;是‘无边湖’的老爷,’前辈,他们方才正在告诉我,说我已经自寻绝路了呢。”
衣帆皱了皱眉,打量着对方七人,平静地道:“‘无边湘’的人?”轻轻一叹,他又低声道:“给云儿毁了容的那干人就是他们?”
点点头,秋离道:“不错,就是他们,霸占了周云爱侣的人也属于他们这圈子;虽然,那小辈已作不得恶了!”
衣帆素少激动的面容上此时竟涌起一片罕见的紫红血潮,他双目中煞气毕露,痛恨地道:“老弟,假如说在老夫数十年武林生涯中,有谁令老夫切齿憎怨过,那就是‘无边湖’的匪类,他们不只懂得如何叫人死,更懂得如何叫人生不如死!这是一群恶鬼,一群杀人不用刀的刽于手!”
用力拍手,秋离大声道:“对,对极了,他们更是一批狗娘养的畜生!”
突然,那为首的白衣人尖厉地叱喝:“住口,你们一老一少两个匹夫,你们知道你们侮辱的对象是谁么?满口胡说,不知天高地厚的一双奴才.——你们既然想选择一种最为适度的死法,‘无边湖’就只好成全体们了!”
秋离哧哧笑道:“你们一共有几个人?”寒酷地盯着秋离,那人道:“就我一人已足可拆你为八块!”
秋离“呸”了一声道’:“晕你妈的头!你少在这里吹你妈的大气,就凭你,老弟,还差得远呢!”
那白衣人冷森地道:“试试?”
眉梢子一扬,秋离撇唇道:“你们最好一起上,别吃了亏之后连说句我欺侮你们的话都没有机会了——“了”字刚刚跳跃在寒冷的空气中,那白衣人已快逾闪电般地飞扑而上,凌空一个翻滚,左手五指箕张,暴插秋离面门,右手的银钹却一轮银月也似猛斜切秋离小月复,动作之隼利迅捷,简直不可言喻!欣然侧移,秋离大笑,出手便是他的绝活之一,“攀月摘星手”!
于是,在星芒月弧的激射纵横下,在狂咫劲气的呼啸澎湃里,那“无边湖”的白衣人甚至连攻击的位置尚未占上,已惨号着连中十九掌,整个身体被震得在半空翻滚撞舞,一口口的鲜血也赤漓漓地溅洒四周,当他重重地摔落在柜台之后时,他的那面银钹也“嗡”地一声切进了屋梁里,在微微颤动……这个突然的变化,一下子将其余六名“无边湖“的人物全惊呆了,他们作梦也料不到他们这位“蓝线”的头儿,竟然只在一个照面之下便被对方活宰了,而事情又发生得如此快速,似乎就在人们眨眨眼的时间里,冲突开始,却又已结束,仅仅一刹,他们这位功夫稻辣的头儿便由一个大活人变成一具死尸了!
招拍手,秋离皮笑肉不动地道:“原来只是个银样的腊枪头,中看不中用,你们‘无边湖’的虚名试起来却并没有听起来唬人!”
睨了对方那六个果若木鸡,却又愤怒膺胸的敌人一眼,秋离又懒洋洋地道:“喏,各位,方才那一个宝贝业已躺下了,你们义属同类,怎好站在那里装孙看戏?现在,哪一个或你们一起上?好歹也为你们的老友兄出口气,报报冤哪!一片至极的羞愤怒火射自对方六人的十二只眼瞳中,当他们正要不顾一切,蜂拥冲上之际,客堂后的陰黝通道里,已蓦地响起一个冷烈的口音:“站住!”
随着这个声音,通道中静静地,鬼魅般走出十二个白衣人来,他们脚步轻悄,仿佛足未沾地,飘忽而出一样,十人在后,两人在前;而那两人,也是唯有未曾戴着人皮面具的两个!
秋离平静地注视着那走在前面的两个人物;右边的那个体形魁伟,面色淡青,高额门,淡眉,一双三角眼下是个扁塌的鼻子——那只鼻子扁得就象叫人一拳打塌了鼻梁一样,而嘴唇翻着,露出两只白森森的虎牙来;左面的一位,却是又矮又胖,光溜沼的头皮刮得油亮泛青,五官却生得挺端正的,只是却带着那么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味,两个人容貌迥异,身材不同,但有一桩却毫无二致——面孔上的肌肉全象僵木头般,没有一丁点表情!一侧,“金绝剑”衣帆低声地道:“注意了,老弟,走在前面的两个人可能便是‘无边湖’的头儿!”
微微点头,秋窝道:“放心,前辈,我已防着啦。”
就这两句话的工夫,中出来的十二个人已经走近,他们在距着秋离与衣帆两个不到五六步的地方站定,那大个子的三角眼连撩也不撩一下,陰沉地开口道:“就凭你方才只一出手便放倒了我们蓝线头儿的本领,想也不是泛泛之辈,你是谁?”秋离冷冷地道:“你又是谁?”大个子双颊微微怞动了一下,缓缓地道:“‘无边湖’魁首施甫。”
眉梢儿扬了扬,秋离嘴唇噜了噜那矮胖子:“他呢?”施甫哼了哼,道:“这是我的副手,‘无边湖’的二当家谢桂。”
三角眼中凶光闪闪,他盯着秋离道:“你已知道了我们是谁,你的姓名却不敢告诉我们?”笑了笑,秋离干脆地道:“‘鬼手’秋离!”
施甫壮健的身躯不易察觉地震动了一下,他两只三角眼突然暴睁,闪射出两股响尾蛇一样的恶毒光芒来,鼻孔急速地翕动着。这位“无边湖”的首领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并着唇缝道:“秋离?就是在天山杀害了我十三名手下,包括‘红线’头儿丁骥的那个秋离?”十分坦然地点点头,秋离笑道:“那就是我。”
施甫象要噬人似的瞪住秋离;暴烈地道:“你是存心要和‘无边湖’作对来的?”秋离淡淡地道:“作什么对?你们根本算不上称为对手!”狼号般笑了一声,施甫道:“秋离,今天是老天有眼,送你到这里来偿还那笔血债,正免去了我们一番搜寻之苦,你就认了吧,秋离,不用挣扎,那只会更增添你的痛楚,或许,我答应可以叫你舒适点受死!…”搓搓手,秋离侧首问衣帆:“前辈,这老家伙恐怕有点不大正常了,你听听,一个脑筋清楚的人怎会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疯*?”施甫狠厉地道:“秋离,你不要逼着我们多费手脚,否则,只怕你到时想求一死也没有那么容易了!”
“嗤”了一声,秋离不屑地道:“你这老狂徒,老疯子,老白痴,老王八羔于,你是吃错药了?以为我会束手就缚;乖乖伸长了脖颈挨刀?你这个是什么荒唐怪诞的可笑想法?妈的,以为就凭你们‘无边湖’这三个鸟字就唬住我?真是他妈的岂有此理,胡扯八道,晕头晕到了西天去了!”退后一步,施甫邪恶又陰毒地道:“如此说来,秋离,你是一定要多受点罪了?”秋离挥挥手,不耐烦地道:“去,去,少来这一套下三流的唬人把戏,要干就动手,别光他妈站在那里耍口把式!”
衣帆也镇定地启声道:“秋老弟说得对,这群魑魅的真实本领,只伯远不及他们的狂妄语气来得踏实!”
对面,施甫冷酷地道:“很好,老狗头,你立即可以领教一下你所说的是否确实——那施甫的话还没说完,秋离已猝然出手,他当头就是一记“攀月摘星手’贯注了的‘弥陀真力’”!刹那间,在一呼号的劲力罡气回旋中,掌影如血刃也似幻成溜溜星芒与月弧暴泻齐合,威力万钧,几乎不分先后,衣帆隐在斗篷下的金剑也仿佛蛇电飞舞,抖手一百二十剑同时挥洒!
这间不大的客堂里,顿时便被一片排荡的刚烈力道与闪灿暴射的金芒所布满,只见白影乱窜,惊叫呼喊之声嚷叫得有如鬼哭神号,而银钹团团抛削而来,在刀与光的混合激涌里,象是一轮轮的银月一般!
瞬息间,一连串刺耳欲聋的金铁交击声震响,银钹纷落,或碎或裂,而衣帆倏然退出七步至街面,秋离却闪电也似的掠入屋内!在客堂黝暗的光线下,秋离飞快避守两名白衣人的猝击,他在满屋的拆散物件与翻滚的人体里找寻那施甫与谢桂的踪迹,当他正想越过控台的一刹,屋梁上,却突然有十二面银钹厉啸着飞到,来势之快,几乎就在他察觉的同时便已到了头顶!
“好杂种!”秋离口中大叫“忽”的仆地,“铮!铮!”连串轻响,十二面锋利的银钹全部切进了柜台之内,切入之深,只剩下那十二面银钹的半圆利刃还露在外面了!
紧接着,又是二十四面银钹有如一盘滚动的银球般旋飞着射落,那等密度简直就能将威力范围下的猎物切成碎肉!
狂吼如雷,秋离一个贴地滚,将“弥陀真力”的全部力道通贯入四肢百骸,在翻身的一刹,他的“阎王斩”也融合着“弥陀真力”猛然挥出!
宛如成千的金雷霹雳殛着这间客堂,“叱啦啦”的巨大声响回荡四周,狂飘暴卷,有如怒浪掀天,劲力冲激,仿佛江河决堤,空气呼啸,象是龙卷之风回旋,一刹间,令人怀疑连五岳也颓了,天与地全压成了一体!
“嘭隆陋-”
“哗啦啦——”
“轰叱叱——”
整间客堂的房顶立即象被炸散似地飞散向半空,碎裂的瓦片、木梁、灰泥,也流星尘霜也似四周溅射,那二十四面角钹早已断碎如粉,标蹦周道——甚至有一部分更激嵌狠切入一些残存的白衣人体内,凭添上好些冤魂!在客堂屋顶的飞散坍塌中,却有两条人影掠空腾起!
满身的灰土,秋离全不顾了,他怒啸如泣暴射凌空,紧跟着追上。而外面,天爷,在一阵突起的尖锐的“吨!吨!”
怪响中,一股金蒙蒙的,耀灿灿的,圆桶般粗细的剑气也笔直由下而上,矫若游龙翔空!
身影悬空的那两人,正是“无边湖”的两个头儿——施甫与谢佳,他们一见逃走不成,立时横下了心,双双怪叫一声,“呼”地分开,各以一种诡异无比的身法迅速翻滚着反扑秋离与那股剑气!
断叱,秋离凌空的瘦削身子突然斜弹,这一刹那,他的“银牛角”闪电般猛掷出手,在同一个时间,他猛地运起“震腑力”,一股红漓漓的血箭便倏而由他口中喷出,暴射扑来的施甫!双方的接触是其快无比的,施甫的功力好生了得,他在急速的怪异滚动中,双掌半圈淬合,一股强大的力道涌出,“嘣”地一记硬硬震落了秋离抛掷的“银牛角”,但是,他自己却也被角身的反震之力撞得往后一挫,于是,秋离的那股血箭便正好射到他的面门,只听“噗嗤”一声,这位“无边湖”的魁首已经惨嗥着手舞足蹈地坠落于地,当“轰隆!”一下重重摔出之际,他的面目早已血肉模糊,混成一团,分不清上面是他自己的抑是秋离喷出的血了!
就在这时——那谢佳也周身布满了条条纵横的血痕,就象被干百柄利剑零割了一样,自半空一头又栽回了坍塌的客堂中,他那凄厉悠长的号叫,便倏然中止于那一声“吐噗”的头骨碎裂声里!
一个盘旋,秋离微带踉跄地落回地下,此刻,距他丈远,那道炫目的金黄色剑气也蓦而收敛,显出了“金绝剑”衣帆的修长身材来。
深深吸了口气,秋离瞧向衣帆立身之处,呢,这位“中原双绝剑”之首除了袍襟上裂开一条尺许长的口子以外,身体却好端端示未曾伤着,现在,他正伸手将自己凌乱的发髻理妥。
那边,“银绝剑”鲍德大叫道:“大哥,秋老弟,你两个没事吧?”衣帆微微一笑,道:“还好——秋老弟,你呢?”秋离恬恬干焦的嘴唇,沙着嗓子道:“一口‘震腑力’伤了点元气,但不碍什么,过一会就会好了,前辈,你老的前襟破啦!”望望破裂的前襟,衣帆低沉地道:“那谢桂在与老夫剑气交触的一刹,竟以‘混元一气指’攻袭老夫,老夫却未料到他能具有此种功力,幸而有剑气护身,而老夫出剑之势比他运指之劲也快了一步,这才堪堪避了一指之危,仅叫他划破了一点衣衫,否则,老夫恐怕亦比他强不了多少,好险!”秋离吁了口气,道:“这两个老小子的功夫委实惊人!”点点头,衣帆目注地下的那具尸体,缓缓地道:“不错,他们确是具有一身的功夫,只可惜心术差了……”秋离的脸色还是有点苍白,但至少已缓过劲来了,他试着移动了几步,稍稍活动了一下,苦笑道:“我很奇怪,‘无边湖’的这批鬼魅怎么会忽然跑到这里来的?而且还是如此大批行动?”衣帆也有些迷惑地道:“是的,他们来这里做甚?”秋离搓搓手道:“有时候,人的遭遇和运气真是无法预测的呢,前辈!”
衣帆笑笑,道:“怎么说?”
秋离道:“‘无边湖’距此何只迢迢千万里?况且我们与他们并无约定,亦无默契,就连一点预感也没有,大家全是浪迹天下,却竞巧遇于此,杀了个鸡飞狗跳……人的际遇,可真叫难揣模,无可预测呢……”衣帆安详地道:“我们来此有我们的原因,他们来此,一定也有其目的,要不亦没有这般巧法……”秋离点一点头道:“对他们来说,可巧得不合适呢,他们应该知道,遇着谁都比遇上我们好,普天之下,大约最渴望收拾他们的就是我们这些人了!”
衣帆笑道:“可惜他们没有未卜先知之术!”
早已下了马的鲍德不由地拉开嗓叫:“喊,老大,你还和秋老弟在叨唠个什么劲?大风大雪的就站在外头干耗?到底是住店不住哇?人全冻僵了!”
衣帆笑骂道:“你就稍慢一会都不行么?”何大器在马上道:“衣兄,你与秋老弟真没伤着吧?”衣帆道:“真的没有,何兄你放心——”说着话一侧脸,向秋离道:“老夫看,还得先进店里探一探比较可靠,里头别还有什么花巧,老弟,你先在这里待着秋离忙道:“不,老前辈,我们两个一同进去吧!”
衣帆看看他,关切地道:“你方才运过‘震腑力’,动了血气,不宜立即移动,还是歇会为佳,就算店里真有什么不对,量老夫也能独力应付得了……”目光瞥向坍塌倾颓了的客栈前堂,秋离略一犹豫,领首道:“好……看情形,‘无边湖’那些杂种也不可能还有留着口气的了……”于是,衣帆手执金剑,飘然进入客栈后屋之内。
这时——
何大器策马行了过来,沙哑地问:“老弟,还有什么不对?”秋离笑道:“大约不会有什么邪气了,但为了万一起见,衣前辈先到里面再查看一遍,咱们等一下再进去。”
笑了一声,何大器道:“这一来,‘无边湖’算是垮定了!”
秋离淡淡地,道:“我也这么想,看不出他们还能有什么能力了。”
何大器白髯一抖,感叹地道:“多少年来,‘无边湖’的爪牙们为非作歹的事也干足了,任什么龌龊勾当他们只要能沾上的也都沾过了,横行霸道了这段漫长的日子,到头来却落了这么个悲惨结局,唉!能说皇天无眼?”秋离微笑道:“自古以来,暴力行邪的团体,没有一个不是这种下场的,前辈,皇天当然有眼……”何大器低沉地道:“江湖道上,总算又除去了一批恶人。”
秋离柔柔脸颊,道:“不是我们自吹自擂,在我们这些人手上,业已不知除去多少个恶人,多少个奸佞了!”
“你比我强,老弟……”何大器笑着说。
秋离哧哧一笑,正想回答什么,方才进入客栈里探查情况的衣帆已经翩然掠出,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对站在后边的人低缓地道:“客栈里已经没有‘无边湖’的余孽了,大概全已隐身在方才坍垮的客堂瓦砾堆里,后头柴房中,客栈的掌柜与店小二们都被蒙嘴捆成了一堆,约模有七八个人,幸好由我及时赶到放了他们,要不,时间再一拖久,恐怕这些人光是憋气也全憋晕了……”秋离忙道:“咱们进去歇个脚,合适么?”衣帆点点头,道:“没什么影响,这家客舍除了一间前堂裂破震垮了之外,其他地方并无损失,仍可以照常住人。”
秋离笑笑道:“待会赔他们这问前堂的损失也就是了,象这种破房子,并非金雕玉砌,用不了几个子儿的!”
何大器呵呵笑道:“早知秋老弟是个不露相的财主!”豁然笑了,秋离道:“惭愧!惭愧!”
冻得呵手嘘气的鲍德又突然开口叫:“天老爷,看在天老爷的份上,我们是住店不住了?我这一把老骨头全要冻成冰柱子啦……”秋离道:“住,住,我们马上就进去!”
衣帆笑骂着走过去背着鲍德又将几名俘虏及各人的坐骑带绕过瓦砾堆,蹭蹭挤挤地进入如今算成了店门的那条,这时,里头已出现了那个畏畏缩缩,余悸犹存的黄瘦的店掌柜,以及后头跟随着的几个工人。
又窄又长,几匹马朝里一走,已挤得满满的了。惊惶未定的店掌柜才想进到前面看看,一见又是骡骑当头,不禁骇得尖叫:“不好了,贼人又杀进来了哇……”押后的秋离闻声之下,不由啼笑皆非:“我说店掌柜的,你晕了你的狗头了,哪一个是贼人?刚刚才由我们放了你,一眨眼你就六亲不认,胡说乱拈啦!”
那张又黄又长的瘦脸可怜已变成扁的了,店掌柜在那头哆嗦着问:“你……你……你们各位好汉……不……不是方才……那一伙人吧?”秋离不耐烦地道:“混帐,如果我们和那些龟孙是一伙,还和你这老王八罗嗦这么多干嘛?一直将你捆在柴屋里不是省事得多?”鲍德也大吼:“掌柜的,快点将马匹送后厩上料,另开几间上房,弄点吃喝的东西,否则要再唠叨,再把你们关进柴房!”
店掌柜如释重负,一迭声地答应着,边指挥几个小二哥上前牵马入棚,一边献着殷勤:“各位爷,各位好汉,各位救命菩萨,其实小店另有通门,是专为牲口进出用的,这较窄,要给人走,如果爷们早吩咐一声,就不用这么拥挤了。
爷,真个待慢,真个待慢……”
秋离四周一看,皮笑肉不动地道:“你太客气,掌柜的,不久前你还孙子一样被缚在柴房里头,又叫我们如何吩咐你呢?”店掌柜干笑一声,讷讷地道:“是,是的,是小的不对,小的不对……”眼珠子一斜,这位黄皮寡瘦的店掌柜竟似火烧着一样寒起脸来,他颤着嗓门嚎叫道:“不得了,不得了!哇”呆了呆,秋离回头望去,奇怪,没什么岔眼的事呀,他问:“别吵,什么事不得了了?”店掌柜一时神情惊愕,声沼俱下:“英雄,你老没见……小店的客堂已叫那班杀干刀的强盗给拆啦……狠哟!白吃白住不算,还要伤人拆屋……可怜!这全是我几十年的一点血汗所积,如今可都败啦……老天,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哪?他们是吃人连骨头都不剩碍……”秋离厌烦地道:“不准哭!”店掌柜连忙噎住了声,呜呜着:“连……哭都不准……哭?人家的产业……被败坏了……就连伤心泪……也不能掉一颗……么?”秋离冒火道:“大男人却效那妇女之态,动不动就掉泪,算他妈哪门子的传家宝贝?哭,哭解决得了问题?就是你哭三天三夜,该毁的仍毁了,也哭不回来!”
店掌柜满怀轮然,抹着泪道:“但是……小的该怎么办呢?”秋离拂拂衣袖,问:“你这问污七八糟的客堂所值若干?”店掌柜道:“这客店开了好几十年啦,当初盖起来的时候还没这么大,由小的老爷子传到小的手上,才又扩充的,那时只有前面的六间客厅,后头的六间是近些年才陆续加盖的,连马厩、柴房、灶房,加上茅坑都由小的加盖的,那客堂还另翻了瓦,加了梁,更重新漆过多少遍哩,就说——”打断了对方的话,秋离骂道:“老子又不是要盘你这个鸟店,你罗哩罗咳些什么闲篇?我只问你震垮了的那间客堂值多少钱?”掌柜搞不清楚秋离的用意,畏缩地道:“英雄的意思,是问它现在的价值么,还是……呢,新盖起来的时候的价值?”秋离眯上了眼,吊儿郎当地道:“随你说。”
咽了口唾沫,店掌柜战战兢兢道:“在才盖起来的那个时候,我爷是用了一百五十七两纹银,未改前我又翻修了一下也花了差不多七十两银子,到如今,只怕也得两百两银子才能重盖……唉,这是两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啊,要做多少年生意才赚得到……”秋离吁了口气,道:“我赔你!”
一下子张大了嘴,店掌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表情显得十分可笑,歪着嘴,直着眼:“什么……什么?你……你……你是说……赔?你赔我?”秋离伸手入怀,模出了一串用金丝串连着的纯金叶子,约莫有三十两,他塞入店掌柜手里,问:“够不够?”店掌柜如在梦中,僵得举起手中金片,用牙一咬,晤,是纯金的!猛一哆嗦,他又声泪俱下:“爷……你真是财神爷,善心爷,小的给你老叩头谢恩!”
秋离一把架住他,道:“去你的,别这么没出息,赶快去张罗张罗,弄点菜饭吃的,我们可饿急了!”
店掌柜干恩万谢,一边急不迭地将那串金叶子往怀里塞,迅速掉头朝后跑,他刚跑出几步,秋离又突想起了什么道:“慢点!”立时站住,店掌柜回过身来,诚惶诚恐地道:“爷,爷,还有交待?”秋离笑笑,道:“不错——”顿了顿,他又道:“前面,那堆颓瓦残梁之中,大约有十多二十来具尸体,就是先前那些穿白袍戴人皮面具的邪龟孙们,指挥你的伙计们,把这些尸首先掘出来埋了,然后,到我屋里来,有件事要问你,另外你再吩咐两个人到外头把骑在马上那位白胡子老丈扶进来……”店掌柜张大了眼,恐惧得全身颤抖:“什么?爷……你;你!你将那些……穿着白袍的……的强盗全……全杀啦?”,店掌柜面无人色,簌簌颤抖:“我的妈呀……这……这下又闹了人命案啦?”秋离冷冷一笑,道:“老小子,那些被宰了的人,全是些江洋大盗,个个杀人如麻,犯案累累,就算官府里捉到了他们,也照样一个死字,今天由我们替天行道,将这些恶人全收拾了,于公于私,俱是善莫大焉,你紧张个鸟?”店掌柜嗫嚅着道:“但……但这么多的尸首……”秋离哼了哼,道:“再多放屁,金子就要收回来了,另外,我可以把你也变成一具尸体,和那些王八蛋一齐埋掉!”
吓得魂飞魄散,店掌柜恐怖地道:“小的这就去,这就去……”颠着奔往后院去了。
衣帆道:“也只有这个办法整他!”
秋离道:“不是我吓唬他,前辈,这老小子也太可厌,罗哩罗嗦的,若照他的想法,请六扇门的办案老爷去拿‘无边湖’的人,那他就瞪着眼等吧,恐怕等到头发白了也不会有一点结果!”
衣帆微喟一声,道:“对这些江湖上的陰毒之徒,官府中的差人都是比较头痛的,他们不会留下丝毫蛛丝马迹以供探查,更不会有点破绽给人握住,高来高去见首不见尾,一般衙门捕快又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秋离顿首道:“所以,我们就代劳了!”
衣帆笑道:“老弟,行走江湖多少年,你这种调调,一定活活气煞了不少人吧?”秋离哧哧一笑道:“那都是要看对象来的,前辈,有时候我也相当严肃呢,对什么人说什么话,岂能老是这付不受看的模样。”
这时,何大器已经由两个店小二扶进来,他一边吃力地向前移动,一边叫道:“秋老弟,这里没事了?”秋离忙道:“没事了,前辈,你累得慌吧?”斜眼瞄了瞄那几个瑟缩着挤在一起的同门叛逆——他们全垂头丧气地靠在业已坍塌了的客堂左边剩下的一堵墙壁上,何大器呵呵笑道:“只怕累得慌的不是我,是这些野心家哩?”秋离撇撇唇角,道:“他们是心寒,不是怕冷,前辈。”
衣帆小声道:“对了,你方才吩咐这店掌柜等会到你房中来说有事问他,老弟,莫非你发觉了什么情况不对?”秋离低沉地,道:“我想问他‘无边湖’的人出现此地的经过情形。”
衣帆沉吟一下,道:“不错,他们一定是有事情才来到这里,否则断不会无故来至此地,而且,他们不到外面去,都守在这家陋店里,恐怕是有所等待!”
秋离点头道:“我就是想查明这一点!”
衣帆道:“不知道这店掌柜能不能说出具体的线索来。”
秋离笑笑,道:“看这老小子愣头愣眼的模样,恐伯不会讲出个名堂来,反正我们好歹问问,能问出点眉目自是最好,要不也只有算了。”
衣帆笑道:“也只好如此啦,现在我们先扶何大哥进屋歇着吧!”店掌柜的显得十分紧张又惶恐地站在房间里,连连伸舌头恬着嘴唇,两只手也不经意地搓个不停,秋离斜倚在那张简陋的木板床边,衣帆则含着微笑坐在一张泛了灰白的木头椅子上。
秋离未言先笑,道:“店掌柜,那些个穿白袍的怪物是什么时候到你这间破店里来的?”店掌柜忙道:“约莫是上午吧,这些强盗一个个全象是飘在云里似的,走起路来一点声音不带,我独自一抬头看见他们,唉,他们业已闷不吭气地将我围住了,那些鬼脸,看上去陰森森的,能把人吓得一哆嗦……”秋离笑道:“他们全戴了人皮面具,就算你顶住了店门,也照样挡不住他们,你幸亏是碰上了我们,要不,你可糟了!”顿了顿,他又问:“一共就是那些人?他们没有别的朋友口巴?”店掌柜摇摇头,道:“就是他们,这已经够了,爷,再多来几个,我只怕早就见阎王……”衣帆闲闲地问:“为什么他们进来之后要捆起你与你店里人来呢?”店掌柜的苦着脸道:“这个我也不知道,这些强盗一进来,我心里虽然着慌,明晓得不是好路数,但又不能不硬着头皮招呼,哪知我才一站起来,连半句话都没说完,就被其中一个强盗猛一巴掌打了个滚地葫芦,我在地下才觉得头晕眼花,便叫他们捆了个结实,他们行动好快,却在捆我的时候,店里的伙计们也一样都被绑了起来,又统统将我们掷到后头柴房里去……”衣帆微微皱眉道:“那时,店里没有其他客人?”掌柜的叹了口气,道:“老人家,这是个什么地方,穷乡僻壤的,又是大风雪天,再加上这座店又寒轮,象此等时令,生意淡得如同关了门一样,哪来的其他客人?”秋离忽道:“他们就一直没开口说过话?”店掌柜讷讷地道:“好象没有说过什么……”秋离低沉地道:“你再想想看?”店掌柜搓着手,用心思索着,好半晌,他才慢吞吞地道:“我记起来了,象是讲过两句话,是他们中间那两个头子模样的人所讲的;那个大块头,青面皮,歪鼻子的强盗头朝另一个是脑袋斜的矮胖子说:‘就在这里等吧?’矮胖子要死不活地点点头说了一句:‘好,他们非经过此地不行!’一共就是这两句话,说不定后面又讲了些什么,但我业已被送入柴房了,没听见,那时心里也伯得很,就算他们有意让我听,我也听不下去了……”秋离笑道:“你还是少知道些的好,否则,他们不宰了你灭口才怪!”
店掌柜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恐怖地道:“那些强盗的样子,可真有点杀人不眨眼的味道哩……”秋离扬扬眉,道:“所以你该晓得我并不是在吓唬你!”
衣帆笑道:“另外,还有别的什么可以告诉我们的么?”店掌柜急急摇头:“没有,没有了,老人家,我知道的业已够我折腾的啦……可怜我受辱如此,当时除顾自己老命,其他任什么也没心思去留意了……”秋离赫然大笑,道:“你到十分老实。”
店掌柜强笑道:“爷,小的祖上历代相传全都忠厚本分,童里无欺……”秋离笑笑,道:“好了,你去吧!”店掌柜躬了躬腰,匆匆开了房门走去。衣帆在沉默片刻之后,若有所思地道:“老弟,依你看,这里面会有什么意义呢?就以我们目前所知道的这点零碎,能不能串成一项完整的答案——关于‘无边湖’突然出现于此的原因?”秋离道:“可以!”
衣帆“吭”了一声,道:“大概你已成竹在胸了?”秋离坐直了身子,道:“成竹在胸不敢说,但由他们鬼祟的行动与那两人的话来推断,都可以粗略明白‘无边湖’至此的目的及企图。”。
衣帆颇有兴趣地道:“怎么说?”
秋离清晰地道:“首先,我们要晓得这里隔着‘无边湖’他们的老巢迢迢千万里,若非有其所图,这些人是断不会来此的,所以,我们便知道他们到此地来,必然有他们的目的,而他们出动的人马又是如此众多,甚至连‘无边湖’的两个头子也全部亲临,可以想见他们此行定是为一桩极重要的事件。”
衣帆颔首道:“这一点老夫也想到了。”
秋离笑笑,又道:“但是,他们到达此地之后,却并没有主动去进行什么事情,反而全部龟缩于这座野店里,由这一点便告诉了我们‘无边湖’的人是在等待,等待某一样猎物,或者是劫财,也或者是寻仇!”
衣帆道:“有道理。”
秋离又接下去道:“听店掌柜转述‘无边湖’那两个头子的对话,就更证实我的推测不错,店掌柜不是说那施甫讲了一句:‘就在这里等吧?’他的副手谢佳回答说:‘好,他们非经过此地不行’由这两句对话,我们便可确定‘无边湖’是在这里守株待兔般枯候着一些人来。施甫用‘他们’两字,可见要等的不止一个人,而谢桂表示对方非经过这里不可,也可以说明‘无边湖’早已探实了消息,就准备在此处进行他们的计划了。我前面业已说过,他们的目的不外两种:劫财,或是寻仇!”
微拂袍袖,衣帆道:“不错,恐怕他们更不愿这桩事情落入人眼,否则便不会将店家全部捆绑起来了……”秋离略一沉思,低沉地道:“而且‘无边湖’要等待的人大约也是在道上极有分量的角色……”衣帆道:“何以见得?”秋离一笑:“前辈没见‘无边湖’来了多少人?几乎是倾巢而出了,要不是他们的对手也相当利害,‘无边湖’方面岂会如此小题大做?”衣帆“哦”了一声,道:“可不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秋离道:“我想,‘无边湖’他们要等待的人大概也就会到了,不管是准,我都要上去和他们打打交道,谈谈斤两……”衣帆怔了怔,道:“老弟,你葫芦里又是卖的什么药?”秋离笑哧哧地道:“好简单,我要向那些人收一笔银子,当然,金子也可以。”
衣帆更迷惘了,道:“向那些人收钱?老弟,你,呢,我迷糊了?”秋离哈哈一笑,道:“迷糊了?前辈,我这儿明明清醒,象刚睡足了十二个时辰醒转来那样的明明白白,精力充沛!”衣帆皱眉道:“老弟,你还是说清楚些,你越来越将老夫搞得晕头,对了……老夫还要问你,你用什么理由向人家收钱?”秋离道:“这就叫‘消灾钱’,是黑道上的术语,也是平常人们口中那两句俗话儿改变过来的……”衣帆讷讷地自语:“平常人们口中的两句俗话儿?什么俗话儿哪?”秋离恬恬嘴唇,煞有介事地道:“不是在一般人口里常讲过的么?前辈,‘拿人钱财,给人消灾’,这厢我先替他们消了灾,当然该拿钱喽!”
他挺了挺胸膛,又道:“前辈,我还算这一行的上流人物哩,先消灾,再要钱,换了别人,谁也得等到银子后办事,而事情能否办成犹在未知之数!”
衣帆摇头道:“我们并非存心替人家消灾,乃是碰巧撞上的,况且我们与‘无边湖’的人早就不对头,只要碰上,不干也不行……”秋离正经地道:“那就不管了,前辈,若非我们,那些人恐怕免不了要受到‘无边湖’的害,胜负不说,至少他们也不会完整无缺;如今由我们替那些人挡过了灾,从哪一方面说,拿他几个银子,是名正言顺的。”
喟了一声,衣帆道:“侠义道中人只说除恶扶弱,推己及人,象‘无边湖’此类武林歹徒,鬼头鬼脑,只要是一个正直磊落之士,便没有不挺身而出,诛之而后快的,这全是为了江湖仁义,两道传规,又怎好向人收取报酬?”秋离安详地望着衣帆,笑道:“前辈,江湖上的黑白两道,本是同源,又是同道,为什么到了后来却分成了两种性质,两条道路呢?原因十分明显,只是为了彼此间对某些事物的看法不同,作法迥异,所以大家的处置手段也就不一样了。我们的主旨是扶弱的,就是前所言的‘除恶扶弱’‘推己及人’,我们的传规亦差不多,大伙全是为了武林公义而行道江湖,但是,黑白两道之间,唯一的不同处,就是白道人物表面上只讲仁义道德而不须报酬,而黑道人物呢?却多少也在仁义道德之外顾点肚皮,沿传成习,便象如今的形势了,当然一般来说,白道中人大多是真正的好人,黑道里用的角色则良莠不齐,可也仍有‘良’的,就象我吧就是,前辈,我的行为你一定明白,不用我在此自夸,我却也有那么一点和白道诸公不同之处,呢,便是这有时候做了好事也要点酬劳,不过,我很讲道义,我要酬劳亦是看对方来的,说要的,一定要,不给也不行,对于那不该要的,非但免费效力,说不定还倒赔几个,前辈,这个小地方与你老的看法有些儿出入,务乞你老恕有。”
衣帆呵呵大笑,道:“言重言重,老弟,你多少年的这一套行为习惯,老夫本已略有所闻,今天你再亲口一解释,老夫更觉得清楚,方才,老夫只是依照老夫自己的看法说话,与老弟你的作风自然不大相同,但是,老夫却不能相强,明确点说,各人有各人的观点,老夫认为该行的手段你却并不一定会以为正确,反之亦然,谁是谁非,似乎也只有看看那些真正明白之士的批评啦……不过,老弟,你这一套往往也有些道理,要不,你也混不到今天的名气,腰里有不了那多的金银珠宝了……”秋离忙道:“前辈,我这点,还倒真不错;至于腰缠万贯却不见得,稍有点积蓄罢了,不值一顾!”
衣帆笑道:“说真的,老弟,你到底有多少积蓄呀?”
秋离吁了口气,道:“这点钱财,可是用性命换来的哩,一点不骗你,前辈,这可全是血汗钱,没有一文是造孽所得,我可以模着良心起誓……”衣帆连连点头道:“我相信,我完全相信,老弟;你就是不说,我也知道你断不会收取不该收的钱财!”
顿了顿,他眯着眼道:“对了,老弟,我听云儿在闲话中提起,他说你不修边幅,形容放浪,其实你却是一个大大的富豪,当时,我问云儿,你到底有多少家私?他估量了一下,表示你至少有五万两纯金以上,可是真的?”;秋离哧哧笑了,道:“这小子可是在刨我的根哩,也不知他根据什么猜想我有这等厚实的身价,这小子……”衣帆道:“莫非云儿猜多了?”秋离放低了声音道:“是猜多了,前辈。”
衣帆笑嘻嘻地道:“那么,你委实有多少呢?”秋离沉思了一会伸出舌头来在嘴唇上慢慢恬了一圈,道:“大约,两三万两金子还是有!”
又恬恬唇,他笑道:“本来,前辈,不瞒你说,如果我视财如命,一毛不拔的话,到今天休说五万两金子,十万八万伯也早有了,但我总是左手来右手去,大把大把地散,哪里来的又回到了哪里……”衣帆愕然道:“你这么奢侈法?不会呀,我看你素来是粗衣砺食,随遇而安的,从没见过你有什么豪奢的举止……”秋离平静地道:“我不是花在个人享受上的,前辈,我全是用在那些真正需要这些钱用的善良人的身上了,或者,这便叫‘扶危济贫’吧!”
衣帆轻轻地问:“有这么大的数目?”
秋离道:“反正也不是我随娘胎里带来的,我自己留下这么多做啥?分给那些需要用钱的淳朴贫户,岂非比放在我身边更有意义得多?”笑了笑,他又道:“分一把黄澄澄的金子给那些鹑衣百结的穷苦汉子,看他们那种刻划在脸孔上的感激之情;一把黄澄澄的金子给那些面有莱色的妇人,看她们奔回去买米买肉,将金子化成食物,投进那些张嗷嗷待哺的孩子们嘴里;把一把金子给快要破产败业的小商家,看他流露出重重的喜色在眸瞳中;把一把金子给拿不出聘礼娶老婆而懊丧得想要上吊的小伙子,看他那种几疑做梦的狂喜煌恐的神色……再把一把金子修修桥,把把金子铺铺路,拿金子赈赈灾,拿把金子给该医病又无钱医的人家,就是这样,十多年来,前辈,我的积蓄就去了十停中的六七停了。不过,我心里很快乐,生活得更有趣味,我宁愿这样,也不肯眼看着那些金子越堆越高……”衣帆的神色说不出有多么恭敬,长长叹了口气:“老弟,你是不折不扣的好人,更是个世上少见的善士,你不该叫‘鬼手’,该称‘佛心’才对!”
秋离微微躬身,道:“过誉了,前辈。”
衣帆感慨地道:“老弟,你这些善行,非但真正的行善之家望尘不及,就算一向行善,以侠义标榜的白道中人吧,只怕能做到你这种地步的也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了……了不起,实在了不起……”’秋离笑道:“行善若欲人知,就是假善。前辈,今天我一时兴起,说漏了口,你老可别以为我是沽名钓誉之徒才好。”
衣帆严肃地道:“我钦佩你还来不及,又岂会有这荒唐想法:老弟,天下奇人,恐怕你得算上第一的了!”
秋离忙道:“这哪能算奇人,前辈,我是个再也寻常不过的‘凡人’而已,如果硬要说我有那一点和别人不同,可能就是我比较将钱财看得淡,而且,比较心肠软上那么一些罢了……”衣帆展颜道:“若说你视财富如粪土,倒也差不离,但你的心肠可不能说软哩,老弟你那种狠劲,恐怕也和你的喜做好事不相上下,看你动手过招,老弟,确能令人将一颗心提到口腔子里!”
“不过,前辈——”秋离笑道:“我也同样是要看对象才决定轻重的。”
“这一点,老弟,我却相信。”
“正如前辈所说,我之所以能在江湖上混到今天,大概便只因为我可以明确知道我的行事步骤与方针吧。”
衣帆正色道:“有你这一身登峰造极的功夫,却正需要有你这种适可而止的节制意识,否则,许多人将无法生活下去了!”
秋离无意中从窗口看了看天色,忙道:“好家伙,已黑天了,与前辈谈了这么久,简直连时辰都忘啦:前辈,你老不饿了?”“天黑了?哦,你不提,我却一样没注意……”衣帆模着肚皮笑道:“你饿了吧?”秋离点头道:“一看天色,前辈。我就觉得前心贴后心啦I妈的,这开店的也不来问一声我们吃饭不?”衣帆笑道:“店掌柜一定以为我们是陆地神仙一类的人物,早已避谷,用不着进什么人间烟火了……”秋离转身向门外走去,道:“前辈稍待,我去找店掌柜!”
衣帆忙道:“稍等一会,老弟,有句话我想先跟你说上一声——”秋离站在门边,道:“前辈有何教言,尚请示下。”
衣帆深沉地一笑,道:“如果‘无边湖’要等的那些人来了,老弟,你看仔细点,能不要酬劳,还是不要了吧——当然,这是我的建议,要怎么做,还看你自己的取决,我不会。
因为你的做法而稍有不快的。”
秋离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前辈放心,我会记着前辈心意的。”
衣帆宽慰地道:“这真有点不好意思!”
“不。”秋离摇头,“这就是我以前所说的话了,前辈出身白道,我却出身黑道,黑白两道的观点分野,正就在此了。前辈,到时再说吧!我这便吩咐店家备膳,简直饿扁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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