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人尽量利用建筑物的陰影与巷墙街檐的掩遮迅速闪跃前进,这时,他们来在一条横街的转角处,五人极快伏下,凝目朝四周炯炯搜视着,西门朝午压着嗓子道:“项兄,如意府在哪个方向,你知道不?”
项真摇头道:
“不大清楚。”
荆忍悄声道:
“那如意府一定建造得富丽堂皇,宏伟高大,只要找这么座房子往里模,就保准不会有错!”
略一沉吟,项真点头道:
“也只好如此了,现在我们分成三批,后一批跟着前一批,逐次前行,由我在前头开路,西门当家的和黎东,荆兄便与鲁浩,这样一则避免形迹同时暴露,二来首尾也有个接应。”
四个人齐齐点头,于是,项真身形微弓倏起,暗影中有如一溜轻烟,稍一闪动已在九十丈之外,西门朝午倏拍黎东肩头,二人也双双跟去接着,荆忍与鲁浩都迅速缀上。
前行的项真在几度奔掠之下,已越过这条横街,横街前是一排矮小栉比的房舍,从这些房舍的顶上望过去,可以看见一片浓密的林子,林子里,嗯,正有明烁闪亮的灯火映出,一座隐隐的高大恢宏的屋影轮廓,有如堡垒般雄倨于那浓密的树林深处。好像一头生着无数只炯炯发光怪眼的巨兽!
正想回头招呼,项真已尖锐的听到眼前这排房舍的那边有一阵清脆的步履声响传来,他急忙贴到身后的一堵墙壁上,同时伸手在墙上挖下一块灰土,抖手射向后面。
刚刚做完了这些动作,这排房子的尽头已转出来两行赤衫大汉。他们行走迅速,小心而仔细的往四周搜视不停,个个都是兵刃在手,利箭上弦,看得出来紧张而匆忙,很快的,他们已走了过去。
敌敌嘴唇,项真才想继续行动横街那头,又有一队人影快步奔近,隐隐的,似乎还有兽类发出的气喘之声!
项真的反应是快捷而尖锐的,他一听声音即知道事情不妙,那种兽类吁喘之声显然是某种极为凶残的恶犬所发出!这是由多年的经验,阅历,加上直觉的感触而推断判定的,项真相信他自己的推断,一如他已亲眼目睹!
时间是如此急促,以至他已没有再做思虑回环的余地,猛一咬牙,他轻快的击掌而下,同时已电掣般迎向那队巡行过来的敌人!
这是一队身着紫褐色皮袄皮裤的彪形大汉,约有二十多名,前行的八个大汉手中,俱皆牵挽着一头小粘牛般粗壮的花斑恶犬,这八条恶犬头颅,突鼻阔嘴,獠牙森森,一双巨目绿光隐泛,配上黄黑交杂的皮毛,低沉狞猛的嗥叫声,看上去,几乎就像八头豹子一样!
隔着尚有三四丈远,这八条恶犬已经嗅到了项真的气息,于是,它们突然蚤动起来,八双绿眼凶恶的瞪视着项真扑来的方向,低沉的嗥吼也立即转变成高昂的狼叫!
二十来个皮衣大汉约模也是经过风浪的人物了,他们甫觉有异便已迅速散开,但是,不容他们再有余暇查探,项真那有如流光般的身形已来到了他们头顶!
为首一个满脸横肉的皮衣大汉,目子甫一瞥及项真的身形,已倏然斜跃三步腰悬的“鬼头刀”闪出一溜寒芒直劈上去,嘴里同时暴叱:“围住他!”
八条恶犬也在这时破放开了皮套,吼叫着猛扑了上来,项真凌空的身躯蓦然翻滚,几乎是贴着那砍来的刀背擦了过去,不待握刀的敌人展开第三个动作,“呱”的暴响声中,那皮衣大汉已倒仰着摔出了寻丈之外。
于是——
当第一头巨大的利齿白森森的啮噬过来之前,项真已经闪电般放倒了对方五人,他上身倏旋,左掌一弹猝挥,那头扑来的巨犬已闷嗥着滚翻出去,项真一击得手,不退反进,另两只巨大尚未看清他的来势,俱已惨嚎连声,肚肠迸泄,被横着震飞十步!
一个皮衣大汉踉跄斜窜惊,惶的高叫道:
“快发信号,有奸——”
那个“细”字还在他的喉咙里打转,这位仁兄已闷吭一声,捂着肚子栽倒地下,同一时间,另一个手执铜铃的汉子方待摇动手中的玩意儿,项真已在一阵风似的猛扑里将他硬生生震上了半空!
人们惊呼着叫啸着,恶犬嗥狼着,奔跃着,而项真双掌如刃,快愈电闪,“吭”“吭”的闷响声柔合在凄厉的惨嚎声里,悠长得颤人心弦,酷厉得使空气抖索,人影奔掠蹿腾,刀光闪泛舞射,但是,却只有刹那,这刹那之后,一切俱已静止下来,就似方才的景象只是一场幻影一般!
当然,这不只是一场幻影,二十多具尸体狼籍的躺满了一地鲜血迸溅流溢,在昏黯中看去,更像是一滩滩,一股股紫黑色的秽液,微微反射着凄淡的亮光。
四面都有脚步声与叱喝声往这边奔来,间或夹杂着一阵阵清脆的铜铃声,显然,他们已经察觉情况有异了。
冷冷瞥了一眼那八头方才还在张牙舞爪,如今却皆已四肢僵硬了的巨大恶犬,项真特别注意到这些恶犬四爪上所发出的隐隐蓝色光亮,他微微一哼,双臂抖处,人已朝黑暗中掠回。
黯影里传来西门朝午低促的声音:“项兄,如何?”
项真奔停,他腾空而起,边断然道:
“树林之中定是如意府!”
于是,五个人仍分成了三拨,后面跟着前面的流星般越过了那排屋舍,将纷乱的灯光人影与叱问吼喝之声抛下了老远,现在,上了那段斜坡便可进入林中了。
领先的项真临上斜坡之前,倏然弹跃而起,在半空划了一道美妙的弧线,又再次往空中拔升,如此速展三次,他那形体已宛似一头大鸟般直凌漫夜云中八丈多高,若非事先知道,猛然一见任谁也不相信那竟然会是一个“人”的身躯!
斜坡的陷隐地带里,立即有三处,人影冒了出来,他们个个仰首上望,满怀疑惑搞不清方才那腾飞空中的玩意是什么。
西门朝午与黎东紧跟而来,他们都是老江湖了,只要打上一眼,便马上明白了项真的用意,于是,西门朝午不禁在心中暗赞一声,猛扑向隔着最近的,一处敌人暗桩!
这一处暗桩,是在斜坡右下侧方的一块凹地里,有五个人伏着,他们全被项真引了出来,现在正还弄不清楚空中掠飞的影子是什么,而另两条黑影已恶魔般凌头压到!
一个皮衣大汉甫觉一阵劲风扑来,他警惕的回头望去,而他这一生中却也只能望上这么一次了,“铁魔臂”的钢斤闪电般“呼”的砸进了他的脑壳,连一声哼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另一位仁兄又已被横着震出十步之外!
同一时间——
一条银光闪烁的钢链悄无声息的突然将一个皮衣汉子颈项缠住,一抖一卷之下便将他抖出了七尺,剩下的两个角色正待举刀往搜,“吭”的一声闷响,其中之一已张开双臂仆倒于地,另一位方才半转身躯,“刷”的一声中,“铁魔臂”的五爪已洞穿了他的咽喉!
西门朝午与黎东二人合力解决了这一处暗卡,真是又干净又利落,几乎没有发出一丁点声息,事情便立即开始又立即结束了。
那边——
荆忍和鲁浩也是相同心思,他们模向了靠左林子左边的一道卡子,这道卡子只有三个人,鲁浩先冲了过去,那根鸭蛋粗细,可缩可伸的纯钢亮银行者棍兜头猛砸一下子就吃他敲翻了一个!
变起时腋,其他两个皮衣大汉始才惊呼一声,荆忍的双掌已急沉猝挑,这两位朋友连对方是个什么样儿也没有看清,便分朝两个方向倒仰了出去,带着满脸满颔的血!
林子边缘正中间的那处暗桩上也有三个人,他们已察觉出情形不对,黑暗中,一个沙哑的嗓子低喊道:
“邵老表你那里有事没有?”
每一个字音自他唇缝中跳出,又迅速消失在寒风林啸里,这人正感到有一股凉气冒升心底,背后,已响起了一阵清雅的语声:“有事,而且这事给你的庇漏极大!”
这位问讯的仁兄反应却也够快,他一听不是路数,霍的矮身弓背,大抛肩,手上的鬼头刀已闪起一溜寒芒,猛的往后砍去!
但是,他似乎仍然慢了,鬼头刀方始出手,一抹黑影已擦着他的胸膛飞过,这一下有如一柄上百斤的铁锤结结实实的砸在他心口上,“哇”的,一般热血喷出,人已整个瘫了般一头栽了下去!
这人的另两位伙伴,嗯,竟比他更早一步,已经那么安逸的躺在一边休息了,一个脑袋全被震碎,另一个五脏全出了膛!
动手之人不是别个,正是方才引敌现身的项真,他搓搓手,轻轻吁了口气,西门朝午与荆忍等四个人也已悄然来到。
荆忍向项真露齿一笑,小声道:
“全摆平了?”
点点头,项真回报一笑:“当然这并不太过困难?”
西门朝午急切的道:
“下一步呢,项兄,下一步就该直如意府了吧?”
咬咬嘴唇,项真徐缓的道:
“也只有如此了,但最好不要再露形迹,否则被他们看出我等所在,事情就更辣手了。”
荆忍轻轻的道:
“怕只怕不容易进去,我是说假如一味躲避的话。”
望了望天色项真沉着的道:
“我们见械行事吧,希望能达到目地,现在,我们是仍走照先前的方式,成三批交互掩护!”
不侍各人再有回答,项真已抢先跃出,他的身形急如流光电闪,微晃两下即已无踪。
来在一株高大杉木之下,项真隐在树后,他十分仔细的端详着眼前这幢巨大而深阔的建筑物,不错,他们是闯对了,一块寻丈高的巨型石碑立在这幢建筑之前十步,石碑上有着三个金色篆体的大字:“如意府”!
这实是一幢全以整块大麻石砌造成功的恢宏石堡,占地有五百丈方圆大小,上下两层,而围在石堡中间的仿佛是一片空地,六七座精巧雅致的楼阁便筑在其中,换句话说,这座石堡竟与一堵坚厚的城他没有两样!
项真闭闭眼,又继续观察下去,石堡只有一扇大门,那扇大门色呈乌褐,高宽各有两丈,显然非钢即铁,目前紧紧关闭着,看那沉厚稳固的情形,只怕用上千百斤炸药也未见能轰得开,两墙上下的石墙每隔十尺就有一扇窗户,而窗户上嵌有儿臂粗细的铁柱,窗槛也是铁质的,又全部连接在四周的石缝里,有的窗口还映出灯火,有的便漆黑一片了。
这座称为“如意府”的石堡是正方形的,建设得有如一个铁城,四平八稳的摆在这片树林子中间非但形势坚固,又占着地利之便,居高临下,正对着斜坡下的大河镇,若是有人要硬攻这座石堡,那么,不使血流成河,尸集如山,只怕是办不到的了。
眉宇皱了起来,项真正感到麻烦,一侧,西门朝午掩了上来,这位千骑盟的大当家也连连摇头,压着嗓子道:
“我他女乃女乃,这个如意府简直成了紫禁城啦,竟是如此的强固坚厚法,这,光凭人的血肉之躯哪里攻得开。”
项真低沉的道:
“假如能启开大门,再破除几扇窗子,情形就会好得多,若单以人力硬拼自是太不上算!”
轻咳了一声,西门朝午又道:
“当然,你看看哪一块块的大麻石,那一块都有丈许宽厚,这座堡墙高矮也在五丈以上,当初真不知他们是怎么建成的?”
项真一笑,道:
“无他,智慧加上毅力而已。”
吁了口气,西门朝午忽然道:
“项兄,你注意到了,整个如意府的堡墙四周都看不见一条人影。”
项真道:
“不错,他们的守卫者定然皆隐于暗处。”
顿了顿,他续道:
“为今之计,只有冒险一试了,由我个人先行潜入堡中,暗里扫清一个缺口,放你们进来,然后我们计算好无双派陷城之时,设法启门毁窗,预作内应以期在最小的损伤下获得最大的战果,当然,这只是我们的计划,能否成功尚在未知之数,反正看我们尽力之下能到那种地步了。”
略一沉吟,西门朝午道:
“便是如此,项兄,你得多加小心了,这如意府比不得别的地方,高手如云四个字是承当得起的!”
微微一笑,项真道:
“我会谨慎行事。”
两个人互相对望了一眼,目光中,彼此都有着的了悟与有力的信托,然后项真伏着身子蹿跃向前。
如意府的石碑自他身边擦过,项真轻淡的瞄了瞄石碑上那三个看上去雄劲有力的大金字,他的行动是如此迅速捷,只是一闪,人已上了五丈高的堡墙,在黑暗中望上去,只是一抹似有似无的浮云罢了。
刚刚落在堡人的回道上项真已听见轻轻的两声“咔嚓”之响,他急忙伏来,嗯,就在五步之外,一块地面上的大麻石已迅速移开,两个黑忽忽的人头伸出来四面张望,其中一个还低声道:
“你小子看仔细了不曾,可真是有条影子?”
那一个似是疑惑了片刻,纳闷的道:
“刚才好像是在暗窗里看见有条影子闪动了一下,但因为太快了,我也不敢肯定会是啥玩意……”
他的同伴哼了一声,火道:
“这边一共有他妈十五扇暗窗,哪扇暗窗后面也有咱们的弟兄们把着,人家都没有看清什么,就是你一个人看见了?我看你他妈八成是花了眼,要不就是惊出毛病来了……”
这一个骂了一声,双臂一撑上了回道上面,他活动了一下筋骨,怞出腰上的鬼头刀,恨恨的道:
“你少在这里发熊威,老子小心点总不会有错,即使看花了眼也无所谓,这总比叫对方奸细混进来强!”
说着,他提起刀开始小心翼翼的在堡顶的回道上巡搜起来,一边还煞有其事的伸出头到墙外去向下面察看。
而这时,项真早已下了堡墙,直奔那六七幢华屋而去了。
现在项真已大至看清了如意府的一般地形环境,不错,这是一座正方形的城堡,堡中心也是有一片旷地,一共有七幢华丽精雅的高大楼阁分别坐落在这块堡中心的旷地上,而这七幢楼阁远看是零乱建造的,实则彼此皆以长廊相连,长廊是朱栏瓷地,上覆青花凹瓦,完全作直线连衡,进了堡中看,才明白这七幢高楼大厦实际上等于是连成一片。
楼阁与楼阁之间,除了连以长廊之外,尚有白灰色的石板道路相通;房舍四周,有假山、花棚,鱼池,水榭,景色十分幽雅宜人,此刻任是隆冬季节,也看得出那一股子高远淡的月兑尘意味,在春夏之际,鱼游于水,百花斗艳,那一片锦绸绚丽的风光,只怕就更不用细说了。
项真认定眼前一幢最为高大宽宏的楼台奔去,他一面做着惊人至极的掠腾闪挪,一边心中忖思:“如意府的黑髯公看来非但本事极强,对于日常生活享受似乎也十分注重,光看他这城堡似的府第,宫院般的居屋,就晓得这老家伙颇不简单,寻常的江湖角色,哪有这等头脑手腕!”
想着,他已迅速闪进一堆玲玫假山之后,四周很静,很黑,看不到有值更守夜的人,更看不到巡行查哨的队伍,甚至连打更敲锣的役夫也没有一个!
项真是老江湖了,他在闯南走北的十多年武林生涯中,什么样的惊险绝地没有经过?什么样的龙潭虎袕没有探过?
他异常清楚,眼前的静并不是件好的预兆,对头不是傻子,在这等杀气漫天,危机四伏的节骨眼上,他们会如此胆大心宽,松懈怠忽?这是决不可能的,唯一的解释,便是对方将所有的防范措施完全置于暗处,黑暗中,必定是步步为卡杀机盈溢的!
悄悄的隐在假山之后,仔细往四处察看,良久,项真突然发现了一点小小的玩意,于是,他笑了,假如他离开目前藏身的假山再往前去,前面即已进入那幢楼房的环房的环境范围之内,项真瞧着那些枯萎的花圃,孤寂的棚树,以及白灰石板道路,不论是明里或是暗里,都有一条条紫红色的丝绳连扯着,丝绳连扯的地方,正都是一般夜行人习惯经过的地形,这些丝绳尽头,有的没于泥地中、有的隐在萎草里,有的便消失在假山山隙内。
当然,项真明白,只要撞扯到这些丝绳,必有两个结果,一是触发了警讯,再则引动了埋伏……
笑了笑,他暗里吁了口气,幸而他已事先注意,否则,在急促与匆忙中,也难保自己不撞将上去哩。
稍为休息了片刻,项真继续开始了行动,他极度小心的移动着身体,逐渐来到这座楼房的宽大石阶之前。
思索了片刻,项真没有沿着石阶上去,虽然他明白上了石阶就可直接闯门进屋,但他也同样明白对方亦早会想到这一点,于是,他矮体,蹲在长廊的栏基之下,慢慢向一边模进。
忽然——
一阵清脆沉实的脚步声自长廊那边响起,项真立刻停止不动,他静静的注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会儿后,两条人影已自那边转了过来。
这是两个块头十分魁梧高大的中年人,一个眼神凌厉,嘴唇削薄,一副了冷酷与寡情之像,另一个肥头大耳,双目如线,面色木钠深沉,两人都默不出声,快步经过项真匿藏之处,直向前面的楼阁大门行去。
项真凝目注视他两人行走的步履与步眼,他看得如此专心,如此仔细,以至又被他找出来一些巧妙;这两个人虽然沉默无语,快步急走,但他们却尽找那一块块突凸的白色瓷砖落脚,至于另一种灰色的,较为陷凹的瓷砖,这二人却连沾全不沾上一下!
这决不会是偶然,项真清楚得很,现在,他已注意到那两个人来到门口了,这是两扇沉重的桃木大门,两人来到门前并未敲叩,而门儿却已呀然启开,门内,一个彪形皮衣大汉正朝二人躬身行礼!
在门关上以后,项真便挖空心思的寻找起这其中的因素来,这两个人一路上并未出声,更未发出暗号,而那门里的人却似是早已知道了来者是谁,这只有一个解释,便是当那两人在行走的过程中,他们的身形相貌已被某种暗处的装置所发现,更进而辨明了他的身份,换言之,是友是敌也早就晓得了。但是,这暗处的装置在哪里呢?是种什么东西呢?
项真慢慢的,一寸寸的向长廊四周搜视着,极为谨慎的……终于,他几乎兴奋得大叫一声!是了,原来竟是这玩意!
在长廊的顶盖瓦之下,每隔十步便有一根横梁架撑着,这些横梁,大约宽有三寸,黑漆,雕花的,看上去十分美观,每根横梁底下,都垂吊着一盏大号的玻璃灯,琉璃灯的青白色光芒映得整条的走道明亮异常,而在这条走廊的栏杆中,横梁上,廊柱间都钉着一面面圆形的,有如脸盆大小的铜片,铜片黄亮绚灿,光可鉴人,上面还隐隐浮雕着花纹图案,初看上去,只像是一些制饰用的物品,但是,这些铜片钉设的位置却极其古怪,它并无一定的层次与距离,但是,却依据了光线折射反映的位置角度!
那一块块浮亮的铜片,好像是一面镜子,只要有人经过下面,他的身影便会立即映入铜片之中,而利用光线反折的道理,这映入铜片的影子又会立即反射到另一块早已钉于适当位置的铜片中去,如此遁射反映隐在楼上密处一窥探着上便可以发现来人是谁,而敌友之间,也就更加分明了!
项真冷静而有趣的注视着一块钉在楼上一扇小窗边的铜片,不禁微微笑了,他十佩服这项装置的设计人,那是一个天才,他又觉得惋惜,因为,说不定那天才便要在今夜了!
沉吟了一会,项真方待另谋进路,他的身后已突然响起了几次轻微的悉嗦声,在他方才隐藏的假山之后,竟不知何时出现了十多条人影,他们一边来回搜寻,一面在假山探查隐蔽的,项真还听到了几句话:“咦,明明有条影子在这里闪了闪,怎么就这一会已不见了?”
“不要疑神疑鬼了,我就说你是看花了眼,你偏不信!”
“哪里有人影嘛?连条鬼影也没有,在‘金龙殿’之前,有七条法铃,十六根窥管,人家都没发现什么,就只有你一个人招子亮?”
低促的吵嚷了一会,十多个人又迅速离开,消失在,嗯,一处上覆松土的地袕之下,等他们盖上盖子,一根看去极像一段枯枝的圆筒状玩意已齐着地面三寸多高伸了出去,那玩意,大约就是什么窥管了。
项真移目向这块空地搜寻,果然,给他发现了十多条朝着各种不同方面与角度伸展的窥管,方才,他未被发觉,项真知道,除了他的身法快将不易令人相信之外,实在找不出别的理由来了。
对面这栋恢宏而高大的楼阁,唔,叫“金瓶阁”,这名字可取得真巧,带着那么几分春情荡漾的味儿,黑髯公,这老家伙!
项真抿抿嘴唇,想了一会,开始快速的朝最靠边的一根窥管掠去,到了那根窥管之前,他闲闲的伸出手来挡住管口,静静的等着变化。
没有等上多久,地底下已显然起了一阵蚤动,隔着土层项真可以听到一个暴烈的口音在咆哮:“我躁他娘,准是有人在开玩笑……用手把管眼堵起来了……潘庆,你上去看看,十有八九是曹亮那小子……”
另一个声音含混的答应着,窥管后一块三尺见方的地面开始微微移动,极快的露出一道尺把宽的隙缝来。
一颗人头冒升在地面之上,还没有看清什么,已在不干不净的低骂:“曹亮,你女乃女乃个熊,这是开玩笑的时候么?
把管眼堵起来干么,出了纰漏你小子承当得住?”
项真笑了笑,右掌“刷”的一挥,那人连吭也没有吭一声便软,软的滑落下去,紧跟着那人的身形,项真也顺势钻进了地袕里!
这地袕约有两丈宽窄,一排土梯直通袕口,袕口是一块石板覆上泥土制成的,用人力移动,地袕里用白灰硬土撑边打底,以免崩落,在土梯之旁有一个凹口,一条铁管从上面通了下来,铁管的伸展角度与地面平行,一位仁兄正凑在管前,闭上一眼在张望着什么,地袕里悬着两盏气死风灯,昏黄的灯光映得十多条横躺在草席上的皮衣大汉宛如十多条待宰的懒猪,那么杂乱,那么怠散又那么乌烟瘴气!
被项真一掌震那个人像块石头似的一下子滑跌了下来,“噗”的一声瘫在地下,躺在草席上的那些角色连看也没有看一眼,只有一个生着个朝天鼻的仁兄“呸”了一声,怒骂道:“潘庆,你是马尿灌多了?连这段土梯也爬不上去?
跌死你这个小王八蛋!”
于是,项真安闲的将石板移盖回原位,他搓搓手慢条斯理的沿着土梯走下几步,笑吟吟的道:“可不是,他真的跌死了呢……”
朝天鼻哼一声,将双臂枕在脑后,没好气的道:“跌死去球,管老子鸟事——”
正说着,他猛然又坐了起来,直愣愣的瞪着站在土梯中间的项真,好半晌,他才怔忡的道:“你,你是谁?”
项真淡淡闲闲的一笑,道:“来取你狗命的人。”
朝天鼻急忙向躺在地下的那位仁兄瞧去,于是,他看见了那张扭曲的面孔,惨白的脸色,以及,唇角淌溢的鲜血!
像蓦然被人扎了一刀,朝天鼻猛的跳了起来,张口结舌的大叫:“有……有……奸细!”
项真平静的点点头,转过身来,飞起一掌将那位还在守望着管的仁兄劈翻地下,当那沉闷的“吭”的一响传来,项真已经来到土梯下面了。
整个土袕中的十来个皮衣大汉慌忙坐起,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项真已一指那朝天鼻道:“老兄,你得了头彩啦!”
朝天鼻浑身一哆嗦,却蛮横的暴吼道:“来了奸细了,快传敬讯,快哪……”
项真倏然掠前,双掌一圈倏抖,朝天鼻与他身边的两名大汉已齐齐撞上土壁,又被猛力弹震回不,沉重的摔倒于地!
绝不稍停项真猝然大旋身,左右开弓,四个人又飞出了七步,他身形如电,凌空暴旋之下,再有两人喷着大口的鲜血倒仰出去了另一位仁兄方才模起一把鬼头刀,项真已一掌将他整个人腾空震起,脑袋“噗”的碰在土袕顶上,一下子便将上半个身体全插进去了!
项真连眼皮子也不眨一下,两掌一斜猛翻,又是三个人滚倒草席上,仅存的一位仁兄连声“饶命”还未及喊出,项真已一月复踢掉了他半个脑壳!
望望土袕中的十来具尸体,项真长长吁了口气,土袕之中,弥散着浓重的酒臭,汗酸,以及血腥味,项真皱皱眉头,走上前去,三把两把已将一套皮衣皮裤剥了下来,他穿到自己身上,拍了拍胸襟,头也不回的,又沿着上梯上去,推开石板翻到地面。
现在,他定定神,自黑暗中掠向“金瓶殿”右边的长廊跃过廊栏,他也大摇大摆的踏着白色的磁砖朝殿前的桃木大门行去。
隔着大门尚有五尺,门儿已轻轻启开,一个神色冷峻的三旬汉子注视着他,生硬的道:“兄弟,有何贵干?”
项真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大刺刺的道:“有紧急战讯禀报上面。”
那三旬汉子打量着项真,边道:“现在,髯公正召集各路首脑商讨大计,只怕没有人有时间接见你,而且,你的如意令可在?”
项真心头一跳,表面上却装出十分不悦的样子道:“没有‘如意令’我还进得来么?莫不成大哥你认为我是假冒的?”
那汉子冷然一笑道:“不论兄弟你是真是假,按照手续来总不会出错,没有如意令,对不起,除了髯公之外任谁也不能在此刻进入殿里!
项真暗叫不妙,口里却仍然强硬的道:“这位大哥,若是误了紧急军情你可担当得起?”
对方陰恻恻的看了项真一眼,徐缓的道:“兄弟,若是误放了奸细进来,我就更担当不起了。”
顿了顿,他又道:“如意令请兄弟你取出来给我一观!”
一咬牙,项真故意垂下头来,装做难以启齿的模样道:“大哥,老实说,如意令现今已不在我的身上……”
那人冷冷一哼,道:“你,是谁?”
项真微微朝前移了一步,放低了声音道:“实不相瞒,方才与我一起进来的还有另一位兄弟,他,唉,叫我怎么说呢,他与那幢楼的小翠花要好着,但去那幢楼没有如意令是万万行不通的,因此我在不得已之下只有将如意令借给了那位兄弟,大哥,你知道,人在如此的情形下,有什么体已话都指望能早点说明白……”
三旬汉子疑惑的道:“小翠花?”
项真忙道:“是哪,就是伺候九姨大的那个使女,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朝人一笑能将人的魂都勾去一半……”
那人一沉脸,道:“是在哪幢楼?”
项真迅速向最后面的一幢楼房指了指,道:“喏,就是那幢。”
三旬汉子伸头望了望,不耐烦的道:“到底是哪一幢?
“摘月楼’还是‘攀星楼’?
如释重负,项真道:“好像是‘攀星楼’吧……”
那人又上下打量了项真一阵,严厉的道:“你是哪位兄弟的手下?”
项真毫不思索的道:“魏光魏大哥手下。”
“魏光魏大哥?”那人喃喃重复了一句。
项真“唉”了一声,道:“就是这次奉老爷子口谕专程率队在传递消息的魏大哥嘛,个子高高大大,说话粗声粗气,暴躁得像火栗子的那一位,唉,我们跟着他排头可吃够了哪……”
三旬汉子犹豫着,还拿不定主意放不放人,项真又赶快加上两句:“大哥,你算行行好,这等事情千万不能让上面知道,否则,一旦追查下来非仅我那位兄弟吃不消,连我得跟着倒邪霉……”
终于,那人点了点头,道:“好吧,我便通权一次,你进去,可别乱闯,楼上正在商讨要计,你有什么事等着禀报,不要闹出笑话。”
项真又是拱手,又是作揖,一步踏入门内,他还没走上两步,那三旬汉子又忽然回头叫道:“嗯,兄弟你这战情是要去禀告哪一位?”
心里骂了一声,项真堆上笑脸停下来道:“先直接禀‘百花谷’锁链四绝中的巴崇恕巴大哥,再由巴大哥转告各路人马的首要,从而拟商应对之策。”
那人歪着头想了想,迷惘的道:“怪了,我们遣击的人马所带回的消息为什么不直接传报府中的入,反而先禀报给外人呢?”
项真哈哈一笑,低声道:“大哥,这样想你就错了,髯老爷子如此做只不过是表明大公无私,相互信赖的意思罢了,而且,在这次各路人马的会集中,亦曾公推巴老三为消息汇聚的传递人,一切战况俱由他收知转达……”
说到这里,项真又走上一步,故作神秘的道:“你不是外人,大哥,告诉你也无妨,其实兄弟我所带的消息,早已在半个时辰之前由魏光魏大哥亲自禀报给老爷子知道啦……”
三旬汉子一怔之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项真也陪着笑了几声,于是,在二人的笑声中,项真大模大样的行向了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