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一间金壁辉煌的大厅,这大厅呈圆形二十丈方圆,四排黑漆明亮的皤龙太师椅俱皆铺设着厚软的织锦垫,五张白云石桌面配以老树原根的方式分摆在太师椅的中间;宝蓝色的古瓷大花瓶有一人高,插着怒放的红梅,地下是绵软的白熊皮地毯,四面成品字形设置着十二个斑玉圆鼓坐,六张雕花长脚几上放着六只青玉香炉,而厅顶是一块块的大理石板浮雕着龙凤呈祥图,质纹细腻,翔翔如生,两幅精绣着四季美人图的薄纱镶以金丝边的屏风便挡在那回旋的宽大白石楼阶的两侧,在十六盏垂吊的水晶灯光眩耀下,这间大厅真是豪华极了。
项真游目四顾了片刻,开始往楼梯旁的一条窄廊下行去,他刚要走到窄廊之前,白石楼梯上已悄无声息的走下来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
知道有人自楼上下来,但项真却不愿再生枝节,他一低头,正待加快步伐,梯口那边已传来一个俏柔却冷厉的声音:“站住,你!”
项真假装没有听见,他紧走两步,正差一尺便迈进窄廊,背后香风一阵扑鼻而来,那娇中带煞的声音已到了耳边:“我叫你站住,你听见吗?”
叹了口气,项真回过身来,他的目光甫一触及来人,心头却不禁大大的一跳,老天,这人是个女的,是个三十左右的少妇,而且,正是抱虎庄里曾经遇上过又交过手的黑寡妇罗刹女,百花谷锁链四绝老大的寡妹!
项真镇定的望着对方,心中祈求着,希望这位美艳狠辣的母老虎不要将自己认了出来,要不今夜这一番心思,可叫白费了……
罗刹女上下打量着项真,一张俏丽的面庞上如罩寒霜,好一阵子,她才冷冷的道:“你要到哪里去?这地方岂能容你乱闯?”
项真敌敌嘴唇,忙道:“这位大嫂……”
罗刹女杏眼突瞪,怒叱道:“胡说,谁是大嫂?”
项真急急改口道:“啊,这位大姐……”
气得一跺脚,罗刹女恨声道:“见你的大头鬼了,哪个又是你的大姐?!”
愕了愕,项真总算会过意来,他低声下气的道:“是,这位姑娘……”
罗刹女面色略见缓和,她哼了一声,却仍然冷冰冰的道:“我方才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
项真故意呐呐的道:“哪句活?”
罗刹女盯着项真,狠狠的道:“我问你独自一个人尽朝上跑什么?”
搓着手项真微低下头道:“回禀姑娘,在下是奉魏光魏大哥之命,前来传报军情的,闻说髯老爷子正在召集各路当家的商讨大事,因而在下此刻不便上去禀报各情,无奈之下,只有先找个地方暂歇一歇。”
罗刹女柳眉儿一挑,娇叱道:“找个地方歇一歇?你可知道小廊后面是谁住着?”
项真诚惶诚恐的道:“在下不知。”
唇角一撇,罗刹女冷冷的道:“那是我与梅姑娘居住的地方,你一个野小子也可以随便乱闯得的吗!幸亏我发觉得早,要不还成什么体统?”
项真急忙道:“在下委实不知,尚望姑娘恕过……”
鼻孔中微微一哼,罗刹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项真低低的道:“吴二。”
眉儿一皱,罗刹女道:“吴二?”
项真点头道:“是的。”
咬着下唇,罗刹女又上下打量着项真,好半晌,她喃喃的道:“好面熟,怎么一下子就是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呢?”
项真把头低得更深了,他一面在心里祈祷,一面随时准备动手先行制敌——假如对方将他认出来的话。
摇摇头,罗刹女轻轻吁了口气,道:“喂,吴二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见过我吗?”
项真也悄然吁了口气,他忙道:“这几日府里十分忙碌,在下又一直派遣在外,是而未曾见过姑娘芳颜,姑娘一定也是此次来到大河镇的高人了!”
罗刹女唇角一撇,嗔蔑的道:“什么高人低人,简直俗不可耐……对了,前面的军情如何?我们沿路层层布置着强弩手,藤牌车。甲马队,大刀队,再加上隐伏各处的狙杀手,火球车,弹箭车,无双派再是厉害,只怕也占不了上风吧?”
项真笑笑,低声道:“是的,如今双方正在缠战,情景凄厉而不残酷,完全胶着了,看起来鹿死谁手还不知道。”
头一扬,罗刹女充满自信的道:“当然我们会胜,这还用猜疑?无双派远兵攻坚已是不利,褐石涧他们又损伤惨重,听曾老么回来说,他们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马折在褐石涧里,自褐石涧到这儿我们又是重重伏兵,处处陷阱,哼,只怕无双派连大河镇的影子还没有望见就已经溃不成军了!”
暗暗一笑,项真奉迎的道:“姑娘判测中背,定然所料必成,我们只等着敌人瓦解,前去清点战果,就行啦!”
盯着项真看,罗刹女忽道:“喂,你知道我是谁?”
项真摆出一副惶惑之状道:“在下委实不知……”
罗刹女哼了哼,道:“我是百花谷锁链四绝头一位‘滔海友’严章的妹妹,我叫严睫,有的人称我为‘罗刹女’。”
项真心中忖道:“还有人叫你黑寡妇……”
当然他口里不能说出来,唯唯诺诺的,他道:“素仰姑娘英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谒芳颜,在下实觉三生有幸,姑娘艺业高强,慧质兰心,非仅气度雍容,风华绝代,更且相貌美艳,几可倾城……”
罗刹女严捷笑着咋了一声,却显然十分受用的道:“看你颜生面女敕,年纪轻轻的,却恁的油腔滑调法……来,到我那里坐坐,他们那个大会,只怕还得拖一会呢,站在这里多不方便。”
心头一动,项真装出忐忑之状道:“这,严姑娘,这不丈好吧?在下位卑职贱,怎能如此失仪,进入姑娘香闺逗留?”
严捷嗔道:“你这人是怎么了?江湖中人那里拘泥这些俗套?况且是我邀你进去坐会,又不是你擅自闯入,光明正大,怕什么来着?”
项真暗自高兴,这一下,对方可是自行入彀了,他表面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既是如此,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严捷一笑,道:“嗯,对了,这才像个男人样子。”
说着,严捷转过身去,柳腰款摆,摇曳生姿的领先行向窄廊,项真在后面跟着,那阵阵淡淡雅雅的兰麝之香,就像扑面的微风全自严捷身上散发出来,柔腻腻的温馨馨的,真个令人心族儿也在摇荡了……
自楼梯底下,这条窄廊一直弯了进去,转过一个半圆形的月洞门之后,嗯,对面已是一开紧闭着缕花细纱门的雅室,这间雅室之旁,另外还有一间同样的房舍紧靠着。
轻轻推门而入,严捷随便朝隔开一指,道:“那是梅姑娘住的地方,她现在很忙,人到抱虎庄去了……”
说着,边请项真入室,这间房子很大,布置幽雅,地下铺设着粉蓝色的毛毡,壁上两幅淡描山水画,一张漆金雕花卧榻斜摆着,矮脚桌,锦绒椅,一个黑亮而古雅的小几上摆着一尊白玉香炉,现在檀香袅袅冒升,那股朦胧的雾气,越发使人如坠入温柔阵中了。
这间房子靠右后侧,还有一扇小花格子门,项真知道,推开那门,则定此女的卧室了。
严睫一把将门儿推上,然后,他懒惰的半倚上了描金卧榻,眼波流转如水,妩媚而妖烧的斜睨着项真,嗲腻腻的她道:“吴二……”
项真垂手站着,恭敬的道:“在。”
格格一笑,严姥的嗓音柔滑的几乎能叫人瘫了下来:“走过来嘛,让我瞧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