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恋人 第七章

作者 : 猫子

如果他是在说气话,她又该如何?

生平第一次,永井惠有了懊恼的感觉,听到女乃女乃专程来看她,心情也不见得有多好。直到看见永井菜绘子也在……

「绘子姊,听女乃女乃说你最近很忙,没想到你会来看我,我好感动喔!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永井惠上前拉住永井菜绘子的手,亲热的态度是泽渡家人未曾见过的。

她美丽的脸庞挂上了开心不已的笑容,甜美得犹如出水芙蓉,看傻了一屋子的老老少少,全震慑于她如天使般纯真的笑脸里。

她常笑,但大多是那种温柔娴静的笑,自是有所差别。

只有永井菜绘子,全身毛细孔都泛起鸡皮疙瘩不说,还感到极度不安。她努力地要挣月兑永井惠那「亲热的手」,呕的是始终徒劳无功,动作又不好做得太明显。

恶魔……又想作祟了!为什么就没有人发现?

「菜绘子小姐,既然惠那么想和你叙旧,有空的话你就留下来住几天好吗?」看到眼前的画面,泽渡老爷子开口了,虽是邀请的语气却没等菜绘子回答,反而直接望向永井老夫人道:「典子,你不反对吧?」其实他更希望,典子也能跟着住段阵子。

「只要你们欢迎、菜绘子也愿意,我当然不会反对。」永井老夫人和蔼地微笑,其实已经间接答应了,没有菜绘子拒绝、置喙的余地。永井家欠有恩情,泽渡老爷子所提的任何要求,她都不太可能会拒绝。

「不,我不要!」看见恶魔的笑容更深,永井菜绘子失控尖叫。

住进泽渡家,她绝对会被永井惠整死。小时候恐惧的陰影未褪,她才不要和永井惠同住一个屋檐下。不要,她打死都不要住进来!

「菜绘子?」永井老夫人皱了眉,眉心显露出不悦。

见大家不是尴尬、就是变了脸,永井惠却不慌不忙地再露微笑,以无远弗届之魅力、甜甜之嗓音嚷道:「哎呀,绘子姊姊的个性就是这样,心里明明愿意得紧,嘴上却还是不好意思、脸皮又薄,这么害羞真是伤脑筋呢!」听了她的话,泽渡家长媳才恍然笑道:「菜绘子呀,等惠嫁入泽渡家以后,我们就都是一家人了,你只管当这儿是自个儿家,不必那么见外的。」永井菜绘子扫了屋内一眼,不意外所有人都早着了恶魔的道。当然啦!除了女乃女乃以为惠是贴心为她顾面子,压根儿不认为她会懂得害羞不好意思。

可恶!大家都中邪啦!对永井惠的话深信不疑。

「怎么了,这里怎么这么热闹?」刚从外面回来的泽渡幽并和泽渡凉,在此刻优闲踏入,不由得拉走了所有人的视线和注意力。

当泽渡幽并出声时,永井惠很确定永井菜绘子红了脸。醉翁之意不在酒哪!顿了三秒,她立即明白了,菜绘子特地陪女乃女乃来看她的原因,眼底不禁闪过贼贼的笑意。

泽渡凉瞥向她,她却转开了眼,不曾正视他一眼。

她的举动让他脸色微变,所有人都看在眼底,不禁露出担心之色。

「好,我留下来住一阵子!」看到想了许久的人,永井菜绘子突然下了决心,再度引回注目。管他是不是永井惠的未婚夫,她都要抢到手,这回绝对不放弃。看到泽渡幽并,她就放弃不了。

只有泽渡凉发现,永井惠露出了「好甜」的微笑。

「你在打什么鬼主意?」瞥了一眼被拉住的手腕,永井惠才抬起疑惑而美丽的脸庞,露出不解的笑容问:「我不懂你的意思,介意说得清楚些吗?」

「少装迷糊,你的笑容已经不能唬我。」纵使,他仍会为之心悸懊恼。

「喔,那我就无话可说了。」她耸了耸肩。

近日来都不搭理她的人,为何突然反应这么大?表面轻松不在乎,永井惠的心底却隐隐感觉不对,想到菜绘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她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莫非他对菜绘子……

「无话可说,不代表你无须解释!」白眼一瞪,他显得有点生气。不搞清楚她的主意,难保被出卖的人不会是自己。

想到她表里不一的性子,他心冷却更不安心。

「记得吗?你说过要成全我和幽并。」伶俐的眼眸转了转,她含笑提醒。

「既然如此,我的想法和动作似乎不该由你干涉,是不?」不讳言,她还在赌气他自个儿决定将她出局,说了些绝情冷意的话。

泽渡凉错愕,一时间找不到话反驳,心底却起了极闷的感受。光想到她若真的嫁给幽并,那股压在胸口的沉闷抑郁,便深刻得难以挥之而去。

他厌恶,厌恶又厌恶那感觉!

「哼,让你失望了,我并未有权利改变这桩婚事。」冷哼一声,彷佛极不甘愿的嘲弄自他口中逸出,充满了浓浓的宣告与自讽意味。

明的宣告——她将嫁的人,还是他泽渡凉。

暗的自讽——婚姻大事,他毕竟没有自主权。

「这么说来……我要嫁的人还是你?」明知故问,她故意露出失落与无奈的口吻。其实她早就从泽渡幽并口里得知,泽渡爷爷不可能会答应他们随便做的决定。她只是不高兴,他对她漠不关心的态度,才和他拗脾气比谁沉得住气。

要嫁的人肯定是他,她就有一辈子的时间和他较量,才不怕他不投降。

「没错!是我,在那些顽固者无理的要求里,也只有我可以娶你、要你——你只能对幽并死了心!」听出她的失望,泽渡凉顿觉郁结气闷,满缸的醋火窜升。

漠视、生气、恼恨——不代表他对她毫无感觉了呀!

「嫁给谁,对我而言差别不大。」她回他一笑,彷佛怕气他不死道。

「反正这桩婚事是为永井家报恩,从来也由不得我选择对象。」他愈在乎,她报复的块感愈盛。

光看他漂亮的脸孔揪拧,被她气得青青白白的也够有趣了。

从她话里,不难听出她对幽并并无感情;然而,就算是松口气,泽渡凉也不会表现在脸上。为了报恩,她可以牺牲自己,教他也高兴不起来。

他想要的,不是交易般可笑的感情。

去她的选择,去她的报恩!让人可恼又可恨!

忽然伸出一手,抚上了他不带好气的俊脸,永井惠兀自笑道:「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老是闷闷的吓人不好吧?kevin是懂得笑的人才对。」不笑的他,冷得像是真的傀儡女圭女圭,让她怀念起初识时爱笑又温柔的凯文。

现在的她不禁猜想着,如果不曾先认识了「凯文」,今日她和泽渡凉之间,是否有所不同,达成了协议结婚便各过各的生活?

只见着了他这不带感情的一面,她还会爱上这个对人冷漠的未婚夫吗?他呢?是否会爱上她这个由他人作主来的未婚妻?婚礼在即,她却疑惑更深。唉,也许最初的他们,就是嗅到了「同类」的气息,才会轻易接受了彼此的存在……

是同类,只是表现在外的形象不同罢了。

贪恋她指间温柔的触感,泽渡凉就这么一瞬也不瞬地瞪着她的脸。

她在耍他,肯定又在耍他了。

这个笑里藏刀的女人。

良久后,泽渡凉才干涩地挤出了话:「模够了吧!」

「我忘了,Kevin已经死了。」收回小手,她似有感叹的模样。

「你在诅咒我?」绿眸一凛,他问得很冷。

「以你天之圣子的身分,我诅咒得了吗?」挑起眉、喟然而笑,她幽幽地道:「你别诅咒我,我就谢天谢地了。」事实本是如此。

沉默两秒,他突然道:「我从不诅咒人。」

「对不起……」收起了笑容,她认真地道歉。

「我不该这么说的。」不为什么,只为他眼底那抹受伤的神色,彷佛是背负了压抑多年的梦魇。或许……他从来不愿意当天之圣子?就算想要欺负人,她也会看情况。

人哪,最悲哀的便是身不由己。

那悲哀,她何尝不懂,岂会在此刻火上加油。

彷佛若有所思,泽渡凉深沉地瞥她一眼,不再赘言便转身离去。

哪个是真正的他……哪个,又是真正的自己?凝视着他萧冷远去的背影,永井惠的嘴角扬起了涩涩然的苦笑,怕是花一辈子也没有真的答案。

「原来,他才是你要嫁的人?」熟悉的声音响起,苦涩的笑容再转身前退了,转过身后永井惠只剩满脸温和的笑,眸中又闪着恶作剧的神采。

「绘子姊,偷听人家说话是不道德的哟!」发现泽渡幽并不是她要嫁的人,菜绘子……显得很高兴嘛!啧啧,身为好姊妹呢,她怎能让菜绘子独自暗爽到不行?害她憋到得内伤就不好了。

「谁偷听你们讲话了!」圆眸一瞪,永井菜绘子双手环胸冷哼,理直气壮地道:「泽渡家有谁不准这条路走人了吗?」就算心虚,她也不会在永井惠面前表现出来,助了她贼兴。

「唔……绘子姊,你为什么要这么凶?我只是问问而已啊……」百般委屈样,永井惠的水眸含了雾,长长的眼睫眨啊眨,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态问着。

「这里没别人在,你想骗谁啊?」莫名其妙,又假兮兮了!永井菜绘子不屑地冷哼,眉头撺了起来,不悦地警告:「你少给我装小可怜了!」这女人叫她绘子姊姊时,大多准没好事,不是对她有所求、就是要陷害她。

呵,骗你呀……还用问啊。

「绘子姊姊,其实我……」彷佛欲言又止,永井惠踌躇着。

「其实怎样?」被她弄得心情不佳、情绪不好,永井菜绘子没好气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没空陪你耗在这儿,你别浪费我的时间!」永井惠这女人,就算有求于她,也不用恶心到这种程度。

变本加厉,害她心底毛透了。

「其实……」咬了咬牙,永井惠鼓起莫大的勇气般,深呼吸一口才道:「其实我比较喜欢泽渡幽并,所以想求泽渡爷爷和女乃女乃让我嫁给泽渡幽并。」

「你说什么?」脸色丕变,永井菜绘子几乎是在咆哮。

「我说我比较喜欢泽渡幽并,既然一定要嫁到泽渡家,不如嫁给他嘛!」将永井菜绘子的反应尽收眼底,一脸无辜的永井惠忍住笑,兀自又道:「可是前思后想,这种事教我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开得了口,所以想请绘子姊姊替我去说……」

「你要我去说——」永井菜绘子再度大叫,脸都快扭曲了。

永井惠还是堆满讨好的笑脸。

「求求你!绘子姊,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除了你没人能帮我去说了……」

「我为什么要?」横眉一瞪,永井菜绘子口气极坏,只差没一口拒绝而已。

「绘子姊,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欢我,可是我们好歹是堂姊妹,你也不忍心看我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因而从此过得不快乐,对吧?」永井惠合情合理地说着。

为什么她得不忍心?

永井菜绘子直觉地想反驳,偏偏一对上永井惠那副忧郁的模样,明知那极有可能是装出来的,还是犹豫起来。换个立场,她也不愿意嫁给不爱的人。

可是泽渡幽并……是泽渡幽并呀……

周日午后,泽渡家举办了茶会。

来了不少华气满身的客人,皆以隆重的打扮到来,显现对此茶会的重视。一处处就地而坐的茶席,以古朴简致的茶具衬着清幽素雅的鲜花,布置出禅境空灵的饮茶空间,使众人可从容而闲逸地烹茶、品茶、谈茶、体会茶。

品茶之前,由泽渡老爷子介绍,穿着和服的永井惠才从纸门外缓步而入,优雅地跪坐于显眼的古筝前头。知道自己美,永井惠含笑以对,从不介意人们初见她时眼中乍露的欣赏。当她十指抚琴并落,悠扬的古乐声顿时轻快飘扬,更让茶客们惊艳不已。

多绝妙的琴声美人哪!

一如传闻所言,泽渡家即将过门的孙媳妇,不但有绝色美貌,更是才华洋溢。

看!泽渡老爷子笑得多开心、与有荣焉的模样。

不难发觉,泽渡老爷子举办茶会,除了想介绍未来的孙媳妇外,更有迫不及待想要炫耀的意味。谁家将娶回如此美人会不想炫耀的呢?

门外,泽渡凉被琴声引了来,抬手制止了下人出声。

干净的音律不拖不拉、不卑不亢,柔缓得像一道温甜怡人的春泉,似乎能抚慰人心中焦躁的角落。恍惚立于门外许久,令泽渡凉彷佛重新拾回心中已经遗忘好久的自在与宁静,一种深沉的感慨遂随之油然而生。

不知何时,琴声已戛然而止,他却仍沉醉于自我的情怀未醒。

退出来的永井惠,便这么笑望着他发愣的俊脸。

「呵,令人感动呢!」耳边的笑谑,终于拉回了泽渡凉飘远的游魂。一时间,他却无言以对,很肯定琴音是出自她纤纤十指所奏,只能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她笑吟吟的脸庞。

「感动什么?」收回心神,泽渡凉显得有些尴尬地撇开眼神,无法承认为她的琴声感动,为了掩饰而冷嘲:「感动你又以完美的演技骗了人吗?」

「不,我感动的是,你会为我的琴声而驻足聆听。」没有在意他的嘲弄,她仅是温和好脾气地微笑,提醒:「但我不认为琴声是演技可以装得出来的呢!」琴音出自弹琴者所感,最能表达内心的情感,岂是演技所能假造。

不带感情,指法技巧再完美,通常仍是难以让听者入迷沉醉。

弹琴时,她是投入了自我。

该说的话说完,她转身便走不再逗留。要是他太过激动,引出了里头的人,那又有得她累了。吃力不讨好的事,她不做。

本想随她而去不再理会,他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惠小姐,您的电话。」

「谢谢你,小菊。」永井惠走没多远,便有下人捧着无线电话急忙追上,将电话交到她手中。回以微笑和道谢,她从容地接过电话,也不避讳外人听到对话。所谓的外人,除了为她知道自己名字而呆了一晌的小菊,自然就是杵着不走的泽渡凉。

小菊会意外是难免,她没想到永井惠能轻易喊出她的名字,说有多感动就有多感动啊!她刚进泽渡家做事没多久,上头的人,还没有人能理所当然似地喊出她名字。泽渡家的佣仆多,要被记住并不是容易的事,她又是很不显眼。

「嗯……」接了电话,永井惠聆听着话筒那端的声音,眼神落于院落之中,神态让人感觉十分专注,穿着和服立于廊下的美丽身影,教女人看了也会心动。

泽渡凉看她轻声回应,脸色却突然凝重了起来,敏感地察觉有事发生。

就算是唬人也好,她眼底长驻的笑意却完全消失了。

她毫无笑意的神情过于认真,让他突然想起在东京铁塔之上,她想到某个人时的感觉。不知道对方是谁,他却能肯定对她而言,那肯定是个重要的人。

「知道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尽快赶过去,你们等我……」回着电话,她平冷的声调始终毫无起伏。

「嗯,没事的,日本这边我会想办法……」

「好,加拿大见……就这样,Bye.」

「谁打的?」等她挂掉电话,泽渡凉就忍不住问了。别说笑了,她此刻沉重不安的脸色,根本只能用有够难看形容,哪像平日永远能微笑的永井惠。

「就算要嫁给你了,也不代表我得失去自我的空间,我想我没必要连和谁讲电话,都得一一向你报告。」深沉的漆瞳里,有丝藏不住的担心焦虑,她的表情不但十分难看,甚至难有好气地讽刺:「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也太广了。」来不及多想,她已将情绪发泄在他的身上,只为转移自己心中的惶恐。

莫莫在加拿大出事了。

怎么会这样?她离开加拿大的时候,明明一切都还好好的呀!

跌入山谷之中,莫莫那条小命竟岌岌可危。照朱利叶的说法,莫莫要不死也去掉半条命了,更遑论她根本陷入植物人般的昏迷状态,还不知有没有救。

不,不会的,单纯傻气的莫莫绝对不会有事!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被她的怒气一震,他只能如此回答。

「我要去加拿大!」不管他说了什么,她脑中飞速转着念头,只有这么一句话。无论如何,她都要去探望莫莫的情况,在这之前她不愿多想。

「加拿大?去加拿大做什么?」皱起了眉,泽渡凉浑身上下都不对劲,语带不悦质问:「敢情你忘了,我们的婚礼就定在两个星期之后。」婚礼在即,爷爷才会弄了个茶会,想让一些上流人士先认识她的存在,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将成为泽渡家的媳妇,更让她婚后能更快速地融入新环境。

「我会赶回来的。」她保证。

「要是赶不回来呢?」他不免怀疑,她有让婚礼开天窗的打算。若是她滞留加拿大不回日本,泽渡家可就有场没有新娘的婚礼,够闹足笑话让人去传。

「取消,不然就延后!」眸光凛凛,她的答案异常坚决。

死党出事都不能赶到,她还算哪门子的朋友。想到莫莫还在鬼门关晃荡,自己却不能在她身边为她加油打气,她会感觉难受、万分难受。

「永井大小姐,你当和我的婚事是儿戏一场,随你高兴要或不要、取消就取消、说延后就延后吗?」抑郁中,泽渡凉自觉可笑而满心苦涩难堪,神情肃冷地给了她没好气的回答:「不——在婚礼结束之前,你哪里也不能去!」那个出事的人,对她就那么重要吗?

不说理由,却毅然决然给出了他当初曾祈求她为他做的决定。突然间,他对素未谋面的人起了敌意。他气她,如此在乎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他曾经奢求不到的在乎呀!

哈,既然他不配拥有,别人也别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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