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误会她了,可是她该怎么解释?但……哪里需要解释呢?
她该和他说实情吗?说她只是想逃离这里,因为她心中越发喜欢他、在手他,在手到生怕有一天,他成了别人的丈夫,她却无力改变。
因为,她已没有别的办法从这种嫉妒、伤心中自救,所以要先自毁?
这说出来,只会是一个可笑的藉口,倒不如说她本慕虚荣,还更容易让人相信。
罢了,今日气走了他也好,日后大概不会再见什么面了,也省得她一面对他,就语无伦次地说不出话来。
“微尘,你还没换好衣服吗?”岳云霓在另一头的屋外敲着窗子。
她连扮应着,把衣服换了,连头都来不及重梳,就匆匆忙忙地走出去,站在阳光之下,任人拉来拉去地品头论足。
“这丫头一看就是好福相啊,难怪会被陛下看中做义女。”
“看这丫头不仅生得好,而且你们看她的手,也很漂亮呢。听说,你以前能给公主梳各种发式?改夭也给我梳一个好不好?”
“哎呀,人家现在也已经是公主了,怎么还能再做那些低三下四的事情?你这人真是不会说话。”
易微尘的耳朵里被胡乱塞进各式客样虚伪无聊的话语,她努力让自己的嘴角弯起,看上去像是在笑,却又觉得自己笑得很僵硬。
此刻的她是谁?她的魂魄还在自己身上吗?为什么她只觉得心头空荡荡的?为什么……分明被包围在人群之中,却感觉如此冷寂,如此……悲凉?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在人群中梭巡着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可是,却再看不到他。
他真的走了……走了最好,走得远一些,看不到他,她就能强迫自己将他赶出她的心,就会少掉那许多没有指望的期待。她可以告诉自己,这个人,在自己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以前那不时流过心底的甜蜜,都只是她的梦而已。
其实,自己也不必那么悲伤,像她这样尘埃一样的人物,今生能守着那一丝梦幻般的甜蜜回忆,度过未来的孤独岁月,也是一种幸福吧?
好歹,她曾爱过、幻想过……总好过浑浑噩噩,懵懵懂懂地虚度几十年光阴。
或许,她与楚澜光本来就没有缘分……
人与人的缘分,有时候只有几年而已。比如这宫里的人,来来去去,谁又能留得住谁?
罢入宫时,曾遇到一个待她不错的宫女,她总是亦步亦趟地跟在那位姊姊的身边,犹如找到了亲人。
后来,那位姊姊三年前出宫了,那位姊姊的离去令她觉得身体像被人抽掉了似的,很是空虚,极不适应。
从那之后,她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所谓的不变,无论是人,还是事。
她没有去寻找一个新姊妹去填补这个心灵的空缺。因为她很怕,如果珍视的人再离开一次,心底的伤会更深。所以她尽量公平地对待每一个人,不再奢望别人可以对自己好,也不太过热情地去对别人好。
压抑得久了,她真的以为自已谁也不会爱了,直到楚澜光出现……
他如同一道温暖的阳光照迁了她幽闭的心里。所以即使知道不可能,她还是忍不住……想靠近,且盼望着能多和他说一句话!唯恐他在前线过险而担心,因他得到皇上的宠信而高兴夕因为他步步高升,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而威到失落。
微尘,你真的只是微尘,落在泥土中,能够被阳光照耀已经是一种幸福,怎能奢望阳光可以将你抱起,带入云端?
微尘,是只属于地面的,最卑微低贱,不为人知的那一粗残砂。
她知道,她只是一粗微尘而已,她会努力放弃那些期望。
楚澜光一踏进月牙小陛,伙计便笑吟吟地迎过来问他,“楚大人,今天还是要太自居吗?”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和伙计嘻皮笑脸地打招呼,只是冷冰冰地应了一声,抬腿就往里走,那伙计第一次见他这样冰山似的表情,不禁吓了一跳,不敢再问什么,连跟都不敢再跟了。
他逗自推门走入太白居,屋内的人也微微一惊,沉声道:“怎么连暗号都不顾了?”
他大刺刺地往那人对面一坐,“你三夭两头跑到苎萝的京城来,到底在密谋什么?该不会你和苎萝的皇帝已经秘密达成什么协议了吧?”
那人皱着眉心,“你撞到脑子了吗?说什么胡言乱语。”
楚澜光瞪着他,“你知道两国皇帝想朕姻的事情吧?”
“哦,那件事……其实在苎萝皇帝提出这个想法之前,父皇已经有这个意思。倒并非为了两国发好,只是想有一个人质在手里。但是,要对方将皇子送过来似乎不大可能,只好姿个公主过来了。但是听说岳郁庭那只老孤狸,似乎合不得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过来
,所以要找人代嫁?”
他盯着对方嘴角那丝轻蔑的冷笑,慢声道:“你不会答应这种不公平的政治朕姻吧?我知道你心中那个正纪的位置,一直是留给一个人的,何必要一个假公主做你的正纪呢?”
那人斜侧过身子,将一只手搭在桌上,原本阴郁的脸上闪过一抹兴味,“你今天眼巴巴地跑来找我,说的却是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是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
楚澜光一惊,忽然意识到什么,紧绷表情放松开来,笑答,“我是想提醒你,不要为了别人,毁了终身。”
那人沉吟了片刻才说:“如果我再年轻十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可能会听从你的话。不过,我如今也到而立之年了,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我便会选择那条路。”
他急急地追问:“难道你不想继续等了?”
“我等与不等,与你何干?”那人扬起眉,“你想要求我什么,不妨直说。你知道我每次都来去匆匆,没有太多时间停留,是欧阳哗说你这两日心神不宁的,情绪不稳,要我一定得来见你一面,我才留下的。”
“欧阳哗那个大嘴巴!”楚澜光狠狠地一拍桌子,“果然是你的奴才。”
“这么说来,你的确有心事?”那人的寒脾中精光四射,“我提醒你,你是来力大事的。可如果遇到什么麻烦自己解决不了,不妨告诉我,也许你解决不了的,我却能解决。”
沉默半晌,他终于说:“这件事你的确能解决,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抵死不答应那桩婚事。”
那人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忽然无声地笑了,“那个可能会嫁给我的女人,是不是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你能答应吗?”楚澜光不答,只执着地瞪着对方。
那人抬头想了想,“这件事,一不好说。你知道如果我不答应厂会碍罪父皇我好不容易博得了他的信任,可不想为了你的事情又和他反目成仇。”
“朱世弘!”他忍无可忍了,“好吧,我这辈子也没求过你什么,只求你这一件事。你若做到,以后我就算是卖身给你了,任凭你差遣。”
“说得好像你很委屈似的。”朱世弘冷笑一声,“但我还是不能随便琴应你。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许诺,如果那女人嫁给了我,我可以不碰她,只要……你能帮我夺到帝位。”
“这算是要胁吗?”他微微扬起下巴,“你信不过我?”
“就像你也信不过我一样。”修长的手掌在桌上平展,“从小到大,我知道你从来没有真的信任过我。即使你在任何人面前都表现得对我很顺从,但我心里清楚,你只是一只危险的老鹰。一旦给了你天空,你就会一去不返。所以,我对该如何把你的翅膀牢牢捧在
手里一直很发愁。如今我要多谢你,给了我这个可以要胁你的机会。”
楚澜光英眉敛起,“这毒话真的让我很,一想咬你一口。难道我这些日子以来在苎萝所做的一切,还不算是为你效力?”
“不算,你只是在帮你自己罢了。如果你真的想帮我,你其实有更多的办法,不是吗?”促狭的笑容背后,隐着的是乌黑冷酷得深不见底的撞仁,“我真的根期待,你我第一次朕手之后的结果。在父皇心中最聪明体贴的四皇子,和我这个他眼中最桀骜不驯的叛逆份
子,会让苎萝和施南掀起怎样的风波?”
他盯着桌上那只手,“你真的想和我朕手?我还怕你会出尔反尔呢,要我拿什么相信你?”
朱世弘微微一笑,竞有一丝妖孽之气,“我的秘密不是也在你的手心里吗?还要我拿什么去取信于你?”
楚澜光的眉心耸动了一下,“那就……言为定!”
他也伸出手去,同时间,空中响起清脆的击掌声。
易微尘这两夭瘦了不少。主要是吃不下、睡不好,又要被公主岳云霓拉着在客宫之间跑来跑去,陪着各宫娘娘,甚至是皇后、皇帝聊天,还要学习各种皇家的礼仪规矩,搞得她一天到晚活得昏天暗地的,几天之后累到连爬都不想起来了。
不过,最最让她难受的,是连着好几天设看到楚澜光。
以前他身为内宫侍卫长总是藉职务之便,三夭两头就到皓月宫邃达一圈,或者只要她找机会溜出去,也能见上他一面。
他领兵打仗那时,她天天在宫里备受煎熬,想他的时候,就拿出他送的那对耳环中留在自已手边的那一只,反反履履地摩竿、反反履履地看,幻想着他就在自己身边,期盼着他能尽早平安回来。
可如今,他回来了,也见不到了,可这一切不也是她自找的?
无穷无尽的失落和自怨,几乎将她深理起来。
于是,她病倒了,一天一夜高烧不退。
岳云霓吓坏了,生怕她病出个万一来,她这个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替身又没戏可唱,忙传唤太医院医术最高明的张太医来给她把脉,开药。
但喝了药,也不见她的病情有太大的起色,她依旧病得昏昏沉沉的,一会儿醒来,一会儿睡去。
坐在她的床边,岳云霓拉着她的手问:“微尘,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张太医说你现在是脾虚肝郁,是思虑过多所致。而心结最是难解,一旦伤了肝脾,可不是几副汤药就能调理好的。”
易微尘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你放心吧,我就是着了点凉。”
“别骗我了。你这高烧不退的症状,张太医说这是心火太旺,不是感染风寒。你这丫头,自小入宫就是个喜欢藏心事的人,我真搞不懂你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她只能苦笑,然后继续昏昏沉沉地睡。睡到半夜,忽然觉得夜风有点凉,仿佛一下子惊醒过来,她撑着酸疼的身体,勉强起床。
睡在外面的小爆女听到房内有动静,急忙进来扶她,“公主,您要喝水吗!”
“有点冷。”她哆嗦了一下,用手指着开了一条缝的窗户。
那小爆女急忙前去关上了窗户,自言自语地说着,“奇怪,原本窗户都关好了啊?”
“也许是风太大,吹开了吧。”易微尘咳嗽了几声,瞥见桌上有个东西因烛光而微微闪烁,便问:“桌子上摆的是什么?”
小爆女拿起那件东西看了一眼,“好像是个药盒子,不过这盒子好讲究……奇怪,白天太医来的时候明明收拾千净才走的啊?”
“拿过来我看。”易微尘将那个小盒子接过手,仔细瞧了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