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手掌般大小的小方盒,靛蓝色的盒身,镶嵌着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的金银细线,她打开盒子,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药香,让人为之精神一振。
在小盒子的上盖内侧,夹着一张纸条,她将纸条抽出,打开一看,里面只有寥寥几个字—
好好活着,才有将来。
她征在那里好半夭。虽然字迹很陌生,认不出是谁写的,但是心头立刻就跳出一个名字来……会是他吗?
易微尘的病在两日后终于痊愈了,她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连太医都为之称奇。
岳云霓这日和她到御花园散步,忍不住说:“微尘,若不是亲手模到你的脸烫得像火炉一样,我还真以为你是装病呢。看你前几日病得像快要死掉,现在居然又可以活瑞乱跳了。”
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转而问道:“听说,下午要请太子太傅教我们施南的文字?”
“是啊,本来你一个人去学就行了,但是父皇非要我陪着你,说我多学点也没有坏处。而你一个人学也怪孤单的,所以我就陪你了。施南的文字其实和我们苎萝没有太大的差异,只是在书写上以及某些用何上稍有不同。父皇特地要你学是怕你一旦用错了,会让人
笑话的。”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都察觉有个人影闪过,便同时抬头去看,看清了又都不禁征住。
岳云霓挥着手叫唤,“楚大哥!”
那道人影正是楚润先,他笑眯眯地看向她们,走过来行礼,“给两位公主见礼了。公主殿下还是不要在宫里这样称呼微臣,让人听到了,会以为微臣没规矩。公主的哥哥是太子殿下。”
她眨眨眼睛,古怪地笑道:“好啊,不叫你楚大哥,就直接叫你的名字,这样反而显得亲切。”
岳云霓自情和楚澜光已经很熟了,所以说起话来没有任何避讳,但易微尘更清楚她心中的那些想法—不再叫他“大哥”,而喊他的名字,两人会更亲昵些。在岳云霓心中,恐怕是把他当情人,甚至是未来的夫婿看待的。
她不知道楚澜光是否明白岳云霓的心思,但是以他是那么聪明的人……不应该不明白。那他时至今日都默许公主与他的暧昧关系,到底是在心中琢磨什么呢?难道,他真准备当这个驸马吗?
还有,那天晚上的奇怪药盒,到底是不是他送的?
楚澜光和她们道别,说还有事要面圣,便要走了。
他刚走出去一段路,易微尘瞧着他的背影,突生一股勇气喊了声—
“楚大人。请稍等一下!”然后,她甩下岳云霓,几步奔到他跟前,眼睛清亮得像夜晚的明星一般,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微笑以对,那笑容看上去是那么亲切,似乎和以往也没什么区别。
“公主有事?”
她慢慢地从袖子里拿出那个药盒,偷偷递过去,“楚大人,你掉了件东西。”
楚澜光低头看了一眼,嘴角微微上扬,伸手接过,“是我丢的,多谢公主。”
易微尘的脸上陡然明亮起来,心头如释重负。
岳云霓习呱疑的走过来问:“你刚才拿什么东西给他?”
“他掉了件东西,我只想着把东西还回去,没看清楚是什么。”她淡然笑道。
“你刚才检东西了吗?我怎么没看到?”还是很孤疑。
“公主殿下大概太专心说话了,所以没看到。”
她笑得灿烂,是为了他没有恼她,还在关心自己。
可在岳云霓的眼中看来,却以为那是种戏蟾,于是嘟着嘴说:“你这死丫头,如今当了主子,敢和我开玩笑了啊!我看,快快把你嫁到施南去吧!要不然,我可不敢再教你什么了。”
“早晚要走的,公主殿下又何必着急呢。”易微尘说出这句话的对候,心又沉了下去。
那药盒的事情他是承认了,可是他没有给她解释,什么叫一好好活着,才有将来?他认为她的将来应该是什么?是嫁到异国他乡去做王妃吗?如果是那样的将来,他应该知道她并不希罕的。
她又悄悄替了一眼楚澜光那远去的背影。他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但那背影却深深印在她的心里,挥之不去。
楚澜光走进裕隆斋的时候,里面只有皇帝和太子两人。所以,他在得到无许之后,一脚迈进,却还是愣了一下,才再次举步完全进入屋内。
岳郁庭神情凝重,抬眼看到他,点点头,伸手一招,“你走近些说话。”
他又走上几步,低声道:“传旨的张公公说,陛下有要事找我商议。”
“是,就是关于这次的和亲之事。”岳郁庭指了指旁边已经拆开的一封信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本和施南说得好好的,再过几天就把孝感公主送过去,但是施南突然提了新条件,说什么因为微尘是宫女出身,便指责我们缺乏诚意,要我们再以两座城池做为陪
嫁。”
楚澜光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两国朕姻是为了维护两国客自的利益,而之前的战役我们并非战败者,何必这样卑躬屈膝?”
岳云飞也说:“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要真是割地出去,反而显得我们理亏了似的,还不如不朕姻。”
岳郁庭摇摇头,“朕姻之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对方的态度转变得实在突然,朕拿不准对方在背后是否还会算计什么。楚将军之前和施南交过手,不知道你对施南人的印象如何?依你之见,他们若是另有图谋,有可能鸿了什么?”
他想了想,“微臣刚刚参与朝政,对政务所知不多。只能信口胡说几句,说的不对,请陛下不要降罪。陛下是否可先告诉微臣,对方素要哪两座城池吗?”
皇帝摊开一张苎萝的地图给他看,“就是新萝和筑阳两城。”
楚澜光低头看了半晌,“我知道了,这两城是苎萝和施南最重要的贸易往来之地,施南要它们,显然是另有深意。”
岳郁庭盯着他追问:“你以为是什么深意?”
他沉吟片刻,“苎萝的丝绸和施南的粮食,是两国交易的重要商品。据说,每年春秋两季,在这两地进行交易的生意人,光是一日的花用就可以过万两白银。而这两地一直实行低税政策,故而民生富庶,百姓和乐。如果这两个地方成为施南的一部分,那么一旦他们提高赋税,每年国库光是在这两地就可以多收取超过近百万两银子。”
岳云飞对此感到不解,“哪有这么简单?赋税提高,商人会走啊。”
“人总有惰性,习惯一个地方,没那么容易撤迁。而且赋税不用提高太多,只要多提一至两成就好,对于那些动辄就是拿几万两银子在做买卖的大商人来说,这点税银他们还是交得起,不至于逼走他们。再者,和其他城池相比,这两处更靠近苎萝的中心。如果归了施南,就是给了施南人一个靠近苎萝京城的机会。”
楚澜光的一番话,说得皇帝频频点头,还不忘瞪了太子一眼。
“你好歹也在朕身旁学习好几年了,怎么到现在还是这么不长进?竞没有人家楚将军的一半见识。”
他扮打圆场,“太子自幼受陛下教,学识渊博,只是固为太子在陛下面前格外谨慎言语,不敢像微臣这样胡言乱语罢了。”
岳郁庭见太子满脸通红地垂手肃立,很是不自在的样子,便挥手道:“行了,你先出去吧,我还有话和楚将军说。”
楚澜光见到太子尴尬离开的样子,小声道:“陛下,太子毕竞还年轻……”
皇帝看他一眼,“你难道还要和朕讲起为父之道吗?”
“微臣不敢。”怕他动怒,急忙跪下请罪。
看着他的脸,岳郁庭出神地征仲了下,轻叹说:“在他之前,朕原本还有个儿子,可惜死得太早,未能成人。否则不知是否会比飞儿强一些。飞儿这孩子,他娘生他生得艰难,朕膝下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所以过于溺爱了,恐怕不好。”
“殿下为人宽厚,他日必是明君。”楚澜光适时宽慰道。
岳郁庭苦笑地摇摇头,“这孩子说好听是宽厚,说得直接点是生性懦弱,文武皆不成材。人家施南皇帝子嗣昌盛,太子英武,二皇子也是个鬼才,都是他比不得的,哪里还敢指望他日呢?”
楚澜光的眼神一闪,提醒着,“陛下这话还好不是在施南人面前说出,否则就是长他人志气了。明日之事,自有明日的定数,谁说得准?陛下现在眼前最为忧虑的,自然还是与施南和亲的事吧?微臣倒有一个浅薄的想法。”
“说。”
“若我们直接把孝感公主送过去,对方总不能不要吧?”
他思忖着,“你是说强送过去?万一对方不接……”
“若是不接人,就是硬生生地要驳了我们的面子。对方也要考虑,是否要为这一件小事和我们撕破脸?人收下,万事还有得谈,人不收,万事就免谈了。”
岳郁庭再沉思了一会,忽然笑道:“楚将军,你这一步可是一着险棋,胆小之人可不敢这么想。你向来胆子就这么大吗?”
他嘻嘻一笑,“微臣是脸皮厚,不敢说自己胆子大。”
“好,朕会考虑你的提议。但如果真的要送人去,那负责带队的人可要更为慎选,总要心思缜密,能说善道才能把此事力妥。”
楚澜光忽然问:“陛下觉得微臣适合接这个差事吗?”
“你?”岳郁庭讶异地反问:“你有意走这一趟?可你刚和施南打了仗,那边恨你的人应该不少。”
“就是恨我,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为难我吧?两国交战,各为其主,这个道理他们难道不懂吗?我知道陛下最近一直在忧心朕姻之事,而这其中还有很多细节是不便让太多人知道的。既然陛下愿意信赖微臣来商谈此事,微臣自然愿意为陛下分忧到底。”
岳郁庭听他这一番话,不禁极为动容,感叹道:“当今苎萝朝廷上下,人人忙着推托。唯有你,还能在朕的面前说出一句‘分忧到底’,朕很欣慰。你也先回去吧,要怎样安排,朕还要好好地想一想。”
听太子太傅讲了一下午的施南语,两位公主都听得有些头大,出学堂的时候,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
岳云霓咳声叹气道:“做公主真是没意思,一夭到晚要学的东西太多了,真不知道外边的姑娘都是怎么过日子的,包要学这么多吗?”
“要学的东西也很多,要学针织女红,要学裁衣做饭,要学知书达礼、相夫教子……总而言之,也挺忙的。”易微尘想着儿时对自己趴在邻居家的窗口上,看着那个要出嫁的姑娘听着母亲谆谆教侮的样子。
闻言,岳云霓眼神轻飘,“听着倒比我还忙似的,可我听说,外面好玩的也有不少呢。什么秦楼楚馆,花街柳巷—”
易微尘忙打断她,“公主,那都不是好地方。”
“不是吗?花街柳巷,难道不是朴花种柳的地方吗?”她眨着一双美目,问得理直气壮。
苦笑着一再摇头,“真的不是,那里是……”她左右环顾,红着脸情声透露,“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
岳云霓眼睛为之一亮,“峨,就是妓院?那里是什么样子?”
“我也不知道……”她又不是男人,怎会知道。
“那……咱们去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