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好个秋。
满树的绿叶在天气转凉后跟着变红,然后随风飘落。
达达的马蹄声停在钱府大门口,见到熟悉的严府车马,守门的家丁很快迎上前去。严燿玉走下车来,未等下人跟上,就迳自入了门去。
两家下人们习以为常,互相打了招呼,只有耿武亦步亦趋的跟上,再来就是畏冷又还没睡醒的甲乙丙丁。四个丫头睡眼惺忪,姗姗下了马车后,才提着竹篮,追上主子的脚步。
穿过一进又一进的庭院门堂,严燿玉走上回廊,回廊曲折迂回于园林间,遇水飞渡便成了桥。
过了桥,又经过几个院落,他才看见金金居住的珍珠阁。
珍珠阁美轮美奂,贵气逼人。
门外的錾铜钩上,悬着红绸软帘,地上则铺着大红毡毯。
严燿玉跨入门槛,耿武习惯性的停在门外候着,四个丫头依序才到,却贪暖的跟了进去,缩在角落里,把握时间再偷睡一会儿。
“严公子早。”小红见到他来,立刻福身迎接。
他点头。“她在里头?”
“是的,大姑娘早晨醒来,喝了薄粥,这会儿正在休息。”
前几口秋凉又下了雨,金金没穿暖,在京城内巡视各商行的情形,回府后就开始轻咳。小红劝她歇息,她偏不听,边咳边忙,小小的风寒一拖再拖,到了昨日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病得瘫软在杨上,无力起身。
严燿玉听到消息,觑了个空,亲自来钱府探病。
“这儿有些补气祛寒的珍品,分次加入她的汤药里。”他指着甲乙丙丁手里的竹篮,逐一吩咐。“另外,这是边疆的皮袄,记得给她添几件衣裳。”
“多谢严公子。”她收下竹篮,点头称谢。
“知道该怎么处理?”
“是的,照旧处理,无论是汤药还是皮袄,都不会让大姑娘知道是严公子赠与的。”她微微一笑,早明白这心照不宣的安排。
“她服过药了吗?”
“刚刚端进去了,但是——”小红欲言又止,苦笑的看看寂静无声的闺阁。
“我知道了。”
严燿玉简单的说道,嘴角一勾,微微颔首,高大的身躯穿过垂帘,走入了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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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阁里,精致的窗棂下,美人在卧。
金金躺卧在床榻上,眼儿紧闭,那尖尖的瓜子脸,弯而细的眉,有另一种柔美的娇弱。
她的长发披散,如流水、如丝缎,随着她睡梦中不自觉的动作,长发随之摆动,身上的纱衣也滑开些许,露出水女敕香肩。
严燿玉步履无声,来到床榻边,发现即使睡着了,她小手中,仍旧紧握着一本商册不放。
“好强的小东西。”他嘴角轻勾,拿开那本商册,在床榻边坐下,替她拉好丝被。
掌心一空,梦中的金金柳眉轻颦,小手挥动,在床榻上模索。
严燿玉无声浅笑,没去捡商册,反倒伸手给她,任由她握着。她的手很小、很软,柔弱无骨,纤弱得像是一捏就要碎了。
他凝望着沉睡中的小女人,一时间几乎要忘了,她清醒时有多么跋扈无理。他俯下头去,薄唇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享受她难得不生气、不闹别扭的宝贵时光。
深幽的黑眸,只有在无人知晓的一刻,才不自觉的变得柔和。
桌上香炉,燃着淡淡沉香,室内只有金金轻浅的呼吸,她的柳眉愈蹙愈紧,不知是梦见了什么——
“严燿玉!”金金尖叫着醒来,额上冷汗涔涔,小脸发白。
奸可怕!
她梦见十年前的那场比试,她输得一塌糊涂,整整三个月,人人议论纷纷,把她当作聊天闲嗑牙的话题。而那可恶的无赖,竟还笑着逼近她,威胁地不得泄漏半旬广——
“我在这里。”温柔的男性嗓音,在好近好近的地方传来,粗糙的大掌抹去她额上的汗珠。“怎么,你梦见我了吗?”那声音又问。
金金噩梦初醒,急忙转过头来,赫然见到梦里那张俊脸近在咫尺,怒火更炽,反射性的一举就挥了过去。
“你作弊!”
恼怒的尖叫声陡然响起,传递钱府每个角落,奴仆们先是一呆,接着耸肩,露出理解的笑容,低头继续手边的工作。
啊,听大姑娘这嘹亮的尖叫声,想必是严公子来了!
多年来的“交情”,让严燿玉太清楚她的坏脾气。他反应迅速,大掌一伸,轻易接下迎面而来的粉拳,没被打着。
“都过了十年了,你怎么还记着这件小事?”他叹了一口气,搁下手里的商册。
“小事?这怎么会是小事?!”如果是她技不如人,当真败北也就罢了,偏偏从头到尾,他根本就是耍诈作弊——
严燿玉淡淡一笑,好声好气的安抚,耐心惊人。“好,那么,为了你,我愿意公告天下,告诉全京城,当初那一场比试是我作弊,赢的人其实是你,这样总行了吧?”
行?行个鬼啦!
她怒瞪着他,满月复的愤怒不曾消减,反倒更加汹涌。
这就是她最气恼的一点。
严燿玉的伪装太过成功,人们被他骗了十年,总夸赞他宅心仁厚,以为他是圣人转世,绝不可能做半点坏事。
积非成是,如今就算他说了实话,当众坦白,说当年是用卑劣的方法赢了比试,人们非但不会相信,说不定还会怀疑,是她胁迫了他,让他受了委屈!
这家伙在人前人后,可是截然不同的面貌,总把握任何机会逗惹她,惹得她火冒三丈。旁人只看见她火爆的性儿,以为她仗势欺人,却不知道,她私底下被这恶劣的男人欺负得多惨。
瞧她抿着红唇,媚眼含怒的模样,严燿玉再度叹了一口气。
“我是说真的,只要你能高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认真的说道,俊脸上有着温柔的笑。
“省省那些甜言蜜语,向别的女人说去!”
“我的甜言蜜语,只对你一个女人说。”
“你有什么企图?”她还是不相信,脸上的愤怒慢慢转为谨慎,狐疑的瞪着他。
这个男人城府极深,做事机深诡谲,一举一动,总是别有用心。打死她都不信,这奸诈狡猾的家伙,会为了讨她欢心,就轻易赔上经营多年的形象,出去告诉所有人,他其实是只卑劣的狐狸。
那戒慎的表情,让他唇上的笑意,变得有些感伤。
“我只是想对你好,难道这也不行?”
看来,十年前,他是真的把她激得过头了些。事到如今,一切都只能说是他咎由自取,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这个小女人都不会相信,反倒会朝最坏的地方想去。
“谁希罕你的好。”她冷冷的拒绝,没察觉他那不寻常的神情,反倒小手一推,想把这碍眼的男人推下床去。“另外,如果没事,麻烦您尽快离开。”她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只可惜,他的脸皮厚,健硕的身子非但黏在床榻上,硬是不肯起身,甚至得寸进尺,大手一扬,将娇小的她拉进怀里。
强大的力量,扯得金金无法反抗,小脸被迫贴上他宽阔的胸膛,气得她抡起小粉拳猛槌,想要逼他放手。
“喂,放手,严燿玉你——”她一阵乱打,但是他肌理刚强,胸膛硬得像铜墙铁壁,全然不将这小小的挣扎看在眼里,疼的反倒是她自个儿的双手。
“金儿,小声点,再吵下去,只怕就要引起旁人注意了。要是有人闯进来,瞧见你我像麻花卷似的半躺在床上,传出去岂不是坏了你的名节?”他好心的提醒。
“我的名节?你何时在乎过我的名节?”她打得更用力,甚至考虑甩他巴掌泄愤。
这十年来,他可没放过任何欺负她的机会,她被他骗去、偷去、夺去的吻已经是数都数不清了!
“反正不也没人发现?”严燿玉俯下俊脸,在她耳边轻笑。
这就是他的逻辑,没人发现,他所做的种种恶劣行径就全部不算数。
“你这个无赖!你——你——咳咳咳——”先前染了风寒,玉体违和,这会儿又骂得太过激动,她一时岔了气,立刻呛咳起来。
黝黑结实的大掌,顺着她纤细的背部轻抚,替她顺顺气儿。他抚模她的姿态,轻缓又温柔,像是在抚触着专属于他的珍宝。
“冷静些,小心别气坏了身子,否则我会心疼的。”
严燿玉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她却听得满脸通红。“心疼我?我哪有你家表妹幼女敕娇柔,值得你心疼?”
“你这是在吃醋?”他变得很感兴趣,黑眸像燃烧的炭火,逼近她的小脸。
她用力转开脸,不肯面对那足以洞穿人心的锐利视线。
“谁会吃你的醋?”她不断挣扎,却发现他的钳制看似温柔,其实强大得挣月兑不开。“老牛吃女敕草,都三十好几了,竟还去沾惹小女孩,你羞是不羞啊?”
严燿玉挑起浓眉,很礼貌的询问。
“你的意思是说,你我二人比较匹配吗?”
“谁跟你说这个。”她粉脸更红,口不择言。“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你!”
黑眸一眯,大掌滑到她的小脸上,轻捏那尖得惹人怜的下巴。
“金儿,话不要说得太早啊!”他的唇上带着笑,平日的温文儒雅褪得半分不剩,此刻的他,眉宇间反倒带着一股邪气,不像正人君子,倒像是浪荡不羁的匪徒。
那笑容,让她一阵胆战心惊。
她太过了解他,知道这个男人为达目的,可以多么不择手段——
颈背的寒毛一根根竖了起来,金金咬着红唇,不再逞口舌之快。
“我很累了,想要休息,可不可以请你出去?”她也学乖了,硬的不行,干脆来软的。
“不行。”
可惜,他软硬都不吃。
“该死,你到底是想要——”她的火气又冒上来了!
修长的食指点住她的唇,制止她滔滔不绝的怒骂。“要我走也行,你先把药喝了,我就走。”
“不要?”他既不是大夫,也不是她的爹娘,凭什么管她吃不吃药?
“你不乖乖喝药,我就用嘴喂你喝。”他虽然不是言而有信的人,但是能占便宜的事,他绝对是说到做到。
金金懊恼的瞪着他,陷入进退两难的处境。既不想让他占便宜,又不愿意喝那苦得吓人的汤药。
“怎么了?堂堂钱家大姑娘,京城内名闻遐迩的钱金金,莫非是怕苦啊?”他面带笑容,存心激她。
“谁说的,我——”她倔强的抬起下巴,死要面子,随口掰了个理由。“它凉了。”
严燿玉一挑眉,开口唤道。
“小红。”
话声方歇,闺阁外的那层珠帘晃动,小红端了一碗早已备妥的温热汤药,小心翼翼的走进来。
“小红,你——”金金不敢置信,没想到连最忠心的丫鬟,这会儿竟也倒戈了。
小红搁下汤药,假装没看见主子恼怒的表情,也假装没看到床上那两人不合礼教的姿势,把汤药搁在小几上,然后脚底抹油,赶紧又溜了出去。
“小红!”身后传来懊恼的尖叫。
噢,没听到、没听到,她什么都没听到——
她胡乱哼着歌,用食指塞住耳朵,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回花厅,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唉,没办法,大姑娘虽然才智卓绝,堪称无所不能,那张利嘴能让男人跪地求饶,却也有个不为人知的弱点。一遇上苦口良药,她就没辙了,就算加了蜂蜜调和,她也不肯喝药,每回生病都要折腾上好些时日。
只是,老是不喝药,病哪可能会好?小红知道,只有严公子治得了大姑娘,每回遇上这情形,她都得硬着头皮当叛徒,暂时对不起大姑娘。
温热的汤药被送到金金面前,她只是闻到那味道,就觉得喉头一阵的发苦。
“这碗是热的了。”严燿玉好整以暇的说道。
这男人就爱看她受苦!
“太烫了。”她不断往后缩,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他没再逼迫,反而松开了钳在她腰上的大手,慢条斯理的拿起药碗里的调羹,舀了一匙黑漆漆的汤药,将它吹凉了些,再送到她嘴边。
“喏,不烫了。”他轻声开口,声音跟眼神都好温柔。
他低头为她把汤药吹凉的模样,那眼神、那口吻、那姿态,都让她心头五味杂陈,明明气恼他的霸道,却又觉得有些暖甜。
“再不喝,我可真要喂你了。”严燿玉用最温柔的口吻威胁。
好汉不吃眼前亏。金金瞪着那匙药,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微启红唇。
黑色的汤药,顺着调羹滑进嘴里,苦得吓人,让她忍不住一阵反胃,眼里顿时泪花乱转,美丽的小脸也皱成一团。
金金忍住几欲夺眶的泪,不肯示弱,赌气似的吞咽苦药,在心里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严燿玉审视着她发绿的脸儿,微微一笑。
“金儿,淮南盐商的生意,你放弃吧!”他淡淡的说道。这句话,有效的将她的注意力从苦口的汤药上转开。
金金猛然抬头,一脸错愕。
民以食为天,而又以盐的成本最低廉,利润最丰厚。
但盐业由政府专卖,许可证都握在两淮盐商手上,他们独占盐场,长年垄断六省二百五十余州县的销盐市场,贩私盐一旦查获,超过百斤,便要斩首。
金金虽然贪财,但取之有道,也没必要触法,为财富押上性命。她退而求其次,想揽下运盐的生意。
要知道,两淮的盐要运送到京城,诸如水路、陆路交通工具的衔接、交通路线的选择等等,事关重大,虽然比不上贩盐的暴利,但也非常可观。
“该死!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她火大的质问。
这可是她近一年来,紧锣密鼓筹备的重大交易。为了慎重起见,她甚至早就派了妹妹前往南方布线,搜罗盐商资料,整件事保密到极点。
“我自有情报来源。”严耀王神色自若,又送了一匙汤药入她嘴里,回答得避重就轻。
她无意识的吞下汤药,含恨的想起,他的情报网遍及大江南北,绝对不容小觎。
再者,早先她就曾听说,还有其他人在竞争这桩生意,放眼天下,有能耐与她竞争的,除了严燿玉,不做第二人想。他会在这时提起淮南盐商,只是证实了她当初的猜测。
“为什么不是你放弃?”她反问,除了气愤他多事,却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敏锐。
严燿玉没有回答,只是极有耐心的劝说。“你如果执意要去的话,最好再延迟一段时间,腊月之后再出发。”
“怎么,你怕这单生意谈不过我?”
他持着调羹,再喂她一匙汤药。
“这阵子,前往淮南的路上并不安稳,不少盗匪据山为王,强抢过路商旅。在官府还未派兵清剿之前,来往淮南并不明智。”
“是吗?”她挑起柳眉,凤眼来回在那张俊脸上挪栘,心里琢磨着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那么,你也准备延迟南下?”
严燿玉微微一笑。
“我懂武,对付得了那些盗匪。”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也回以甜笑。
“你别忘了,我也懂得武功。”
钱大富坚持几个儿女都得练武,一来健体、二来防身,免得一遇上危难就成了软脚虾。除了银银贪睡,每次练功都偷懒外,其余的子女从小习武,练出不差的身手。
“总之,这生意我谈很久了,绝对不会中途放弃。你也别多费唇舌,妄想吓唬我,拿那些强盗土匪当借口。你若是不打算延后,又有什么资格劝我延缓动身?”她凤眼斜睨,食指一伸,不客气的戳着他的胸膛。“我想,阁下根本是打算乘机偷跑,抢先一步去南方吧?”
接掌钱家生意多年,什么惊险场面她没见过?就算是真的遇见盗匪,她也有自信,能够应付得来。
再说,富贵险中求,想要赚钱哪里能不冒点险呢?
严燿玉直视着那双多疑的眸子,难得的坦白。“我没有这个意思。”他徐徐说道,态度诚恳。“只是,我亲口答应过你爹娘,会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受到丝毫损伤。”
两家的父母自从卸下重担后,就时常相偕游历天下名山胜水,几年前去了四川,酷爱那儿的山明水秀,索性就筑了宅子,把事情都丢给儿女,放心的养老,不回京城了。
前往四川定居前,钱大富可是握着严燿玉的手,只差没含泪恳求,要他好好照料金金。
她哼了一声,否决他的坦白与诚恳,还将之归类为居心叵测。
“我可还用不着你来照顾。”
是啊,不知是谁,刚刚还因为药苦,差点哭出来呢!
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搁下已然空净的白玉碗,神情却有几分无奈。
“金儿,我只是舍不得你在途中遇险。”他伸出手,用拇指抹去她唇上的褐色药汁。
“用不着严公子费心。”金金扭开小脑袋,躲开抚触,大胆的撂下战帖。“反正,到时咱们各凭本事,就看谁能取得运盐的资格。”
只是,纵然严重怀疑他另有图谋,但是每回,当他用这温柔的口吻说话,或是做出什么亲昵事儿时,她表面看似镇定,其实心湖仍被他轻轻的撩出一圈圈的涟漪。
这不明所以的心绪,反倒让她更气恼。
该死啊!她不是气极了这个男人吗?不是早就知道,他根本只是在戏弄她吗?既然如此,为什么她还是抹杀不掉,那丝隐藏多年的浅浅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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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府的书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肥嘟嘟的刘广跑进门,急得额头冒汗。他一抬头,就瞧见严燿玉坐在书案前,手握狼毫笔,正在振笔疾书。
“少主,您找我吗?”传话的奴仆说,少主找他找得急呢!他吃饭吃到一半,立刻扔了筷子赶来,半点不敢怠慢。
“嗯。”严燿玉没有抬头,挥毫至信尾,在信笺上落款签名。“先将这两封信送到南方去。”修长黝黑的指,将信笺折好,搁入信封封妥,再屈指一挥,两封书信翩然落在刘广面前。
“是。”他把信封慎重的收好,不敢多问。
书案后头传来问话。
“另外,上回的书画展,咱们赔了多少?”
“这个——”一提到书画展,刘广的冷汗就滴滴答答的落下来了。他深吸一口气,趴在地上不敢起身。“盘点过后,书画卖了六成,仍赔了十八万两左右。属下办事不力,无法回本,还请少主责罚!”想起那些银两,他又想哭了。
“责罚就不必了。”严燿玉望着窗外,嘴角浮现一抹笑。那笑,有他一贯的温文,却也藏着几分让人猜不透的兴味。
“但是,少主——”
“别急,我有件事要让你去做。”
刘广一躬身抱拳,义愤填膺,激动得下巴三层肉都在抖动。
“少主吩咐的事,属下必定肝脑涂地、竭尽心力,就算是少主下令,要我去放火烧了钱家的楼,我也会照办!”
“倒也不必肝脑涂地,更用不着去烧钱家的楼。”他缓缓拾起书桌上,她先前遗忘的红纱绒扇,握在掌中随意把玩。“我只要你去对付钱金金。”
刘广磕头如捣蒜。
“属下遵命!”
哼,钱金金,瞧见没有,少主认真了!
“好。”严燿玉剑眉一扬,交代细节。“限你在她出发去南方之前,给我连输六桩生意,赔上百万两银子。”
“啊?连输六桩生意,赔上百万两银子?”刘广呆了,急忙把耳朵掏干净,才敢再确认。“少、少主?您没说错了吧?连输六桩生意?赔上百万两银子?”
“没说错,只许你输,不许你赢,无论钱金金在何处布线、做何种生意,你都跟她竞争,一交手你就输。要是在期限之内,没有丢掉六椿生意、赔上百万两银子,就别回来见我。”他交代完毕,起身往书斋外走去。
呜呜,完了完了,不好了啊,少主被那女人逼得神智不清了!
刘广急忙追上去,扯住严燿玉的袖子,急得连话都不知该怎么说了。“少主——但是——可是——”
老天,要他赔钱?怎么赔啊?他从小学的就是赚钱的方法,可从没学过该怎么赔钱啊!
“你不是说,我吩咐什么,你都会照办吗?”严燿玉笑得十分和蔼可亲,持着红纱执扇,轻拍属下圆圆的胖脸。
那几下轻拍,让刘广头皮发麻,只能频频点头,汗水随之四溅。
“是、是是,属下会照办——”
跟随严燿玉多年,他知道主子是内敛而绝非无害,任何指示一旦出了口,就容不得半分折扣。
“那就去吧!”笑笑丢下这句,严燿玉就跨出门槛,潇洒离去。
呆看着少主渐行渐远的背影,刘广欲哭无泪,抖着肥胖的身躯站起身来,紧跟着也冲去找救兵了。
呜呜,拜托啊,谁来教他该怎么赔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