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寒意更深。
从口鼻中呼出的气,散至空中立刻成了茫茫白雾。南方的天候比北方暖一些,虽还未降雪,路面却已结了一层薄霜。
寂静的官道上,蓦然响起一阵马蹄声。十六名带刀武师,全数劲装疾行,护送着一辆四马大车飞驰而过。
黑色的骏马拉着马车,稳稳向前飞奔,驰入一处狭窄的峡谷。套上铁链止滑的车轮,辗碎路面薄霜,冰晶四溅,很快便化为泥水。
官道旁的山崖上,一名黑影趴在地上,鬼鬼祟祟的观望,探看底下那列车马。一确定马车上头,刻着京城钱家商号的特有浮雕后,他往后缩回山崖内,掏出一枚铜管,猛然往峡谷内砸去。
铜管坠地,发出一声轰然巨响,声动四野。峡谷前后两株十人合抱的巨木竟也同时倒地,横亘在官道上,截断前后的通路。
“有状况!”骑在最前头的几名武师吼道,警戒的拉住缰绳,顿时马嘶急鸣。
后方的车马及武师,眼看情况有异,也紧急停下,所有武师同时抽出兵器,训练有素的围住车厢。
在马车里休憩的小红,被那声巨响吓得醒过来,连忙掀起门帘。
“怎么回事?”她问道,好奇的探出小脑袋。
“小红,别出去!”金金反应得快,厉声喝令,扯住她的衣裳往后拉。
咻——
一支长箭突然从天飞射而下,惊险的擦过小红发际,咚的一声,正中车门上,箭尾飞羽还因强大的力道而嗡嗡震颤。
小红惊喘一声,跌回车厢里,清秀的小脸吓得惨白。
刚才要是大姑娘的手脚再慢一些,或是她的脑袋再往外探出半寸,那支羽箭就不会是射在车门上,而是会嵌进她的脑袋瓜子里。
同一时间,无数支飞箭划破青空,有如下箭雨一般,然后跟着就是惊天动地的马蹄声,伴随着无数喊杀声的咆哮,连地面都为之震动。
“该死,有强盗!”带头的武师大暍一声。“保护好大姑娘!”
“是!”众人齐声应喝,挥动大刀,将身前飞来的箭矢全数打落。
上百名面目狰狞的强盗,手持各式兵器,口中发出呼啸,紧跟在箭雨之后,从前后两路冲杀出来,将钱家的车队团团围住,转眼间已与武师们正面交锋,兵器交击,发出锵然响声,夹杂着咆哮与马嘶,场面一片混乱。
纵然盗匪凶悍,钱家的武师们却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加上护主心切,自然不可能让对方占着便宜。
一阵厮杀下来,人多势众的盗匪们反倒落居下风,在武师的刀剑下,被砍杀了大半。
“老大,这些人不好对付!”一个盗匪吼道,抛开被砍得卷刃的刀,从一个挂点的兄弟手上抢下长剑。
“再加派人马过来,我就不信这些人全是铁打的!”混战的人群中,传来极为嚣张的狂笑。
又是一枚铜管坠地,青红火花四进,更多的盗匪收到讯息,跃过巨木,前仆后继的涌来。
盗匪的人数愈来愈多,显然是有备而来,武师们的力气逐渐耗尽,就算是武功再高,也不敌对方的人海战术,在纷乱的刀光剑影中,两方的战势丕变。
又是一阵箭雨落下,全数招呼到马车上,飞箭贯穿拉车的骏马,马儿惨叫嘶鸣,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倒地,连带扯着巨大的车厢也跟着跌了地。
车帘翻飞,一个娇小的身影提了双刀,掀帘飞身而出。
她一身蓝袄衣儿,身手俐落,在人群中飞旋,绣鞋踹踏盗匪贼脸,手中双刀飞舞,顺势替几名武师解了围,姿态柔雅绵密、曼妙无比,出手却是刀刀见血,毫不留情,令人叹为观止。
只见她一脚一个,接连踹倒十来个盗匪,被踹着的家伙都歪着脖子,惨叫着飞了出去。
她轻巧的落在车顶上,绝美的小脸冷若冰霜。
“谁是头头,给我报上名来!”金金沉声娇喝,刀光映着眸光,让那双眸子看来更为明亮。
乍见到这貌美如花的姑娘加入战局,众盗匪们瞬间傻眼,还以为是天仙下凡,全都看呆了。
倏地,长笑响起,一个目光婬邪的男人,持剑窜上车顶。
“好气魄!见了我的兄弟们,居然没有腿软,还敢拿刀迎出来。”男人赞道,闪过金金的双刀,闪电般伸手,打算一举擒下她。
她格开对方的禄山之爪,舞起双刀,和他对打起来。
一时之间,场面又混乱起来,武师们无法月兑身上去帮忙,眼见金金在马车上头打得险象环生,也只能在心底干着急。
两人一来一往,从车顶上打到官道上,刀剑之气激起飞沙走石,金金刀法高明,却是输在内劲,不敌这草莽匪徒的蛮力。
时间一久,她气力不济,在长剑的威胁下节节败退,一个不注意,对方的长剑已经当胸刺来——
“小姐,小心!”躲在车厢里的小红见状,奋不顾身的冲出来。
“别过来!”她以刀挡开长剑,莽撞的小红却已冲至。
对方冷笑,长剑再挥。
这回,小红挡在前头,金金的刀法根本施展不开,眼见剑尖笔直袭来——
当!
就听得一声金石交鸣,一把飞刀从旁射来,神准无比,及时打偏了长剑。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道黑影抢入场中,掠走小红,几个纵跃就月兑离战场,飞身到崖上。
“啊——”她惊叫连连,本能的环住对方颈项,就怕会跌下去,摔得四分五裂,直到双脚踏上山崖的顶端,才敢抬头。
一双冷戾眸子,正狠狠的瞪着她。
是耿武。
小红目瞪口呆,茫然的看着他,几乎想捏捏自个儿的大腿,看看眼前的耿爷,是不是她紧张过度,才瞧见的幻觉。
唔,不对,幻觉不会有温度、更不会有这么结实的臂膀——
她这时才醒悟,自己的双手还抱着耿武不放,一张小脸羞成了红苹果,简直想挖个洞当场钻进去。
耿武却是脸色阴沉,气得破口大骂。“不懂武还冲出去,你是不要命了?”
这一骂,倒把她骂回魂了,一颗心又飞回战场上。
“只要能保护大姑娘,我的命算什么。”小红跳下地,笨手笨脚的就要爬下山崖,急着再赶回去。
眼见她如此忠心,耿武莫名的恼火,伸手将她拉了回来。
“那种女人,不值得你用性命保护。”他的声音冷,双眼更冷,默默旁观,拒绝为那可恶又可怕的女人加入战局。
小红瞪大了眼,对耿武的胆怯与好感,咻的一声全都飞走了。她想也不想,愤怒的揪着他的衣领,对着那张严酷的脸庞喊叫。
“不许你污辱大姑娘!”她叫嚣着,眼角瞄到下方战况又有变,连忙收回小手,又要往下爬。
这回,耿武干脆将她扛上肩头。“用不着你下去搅和,那女人自会有别人去救。”他简单说道,纵身往莽林间窜去。
小红在他肩上挣扎,双手胡乱槌着他的背,却收不到任何成效,只能任由他扛着,逐渐远离战场。
“放手啊!我要去救大姑娘,啊,放开啊,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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峡谷之中,一柄长剑指住金金的咽喉。
她花容失色,颈上感觉到剑锋的寒气,勉强格刀想挡,但是刀尖才动,对方手腕一抖,剑刃倏忽来回,震飞她手里的双刀,又闪电般回到她的颈项。
“美人儿,你可没辙了吧?”男人长得还算端正,但是那双婬邪的眼睛,让他看来面目可憎。他扯过金金,跳上车顶,对四周大吼。“通通给我住手!”剑的尖端,抵住她的喉头,稍稍用力。
她不敢呼吸,知道这人只要稍微用力,就能刺穿她的喉咙。
众武师见状,脸色发白,深怕金金有个闪失,立刻停下动作。
“缴了他们的刀剑,全给我绑起来!”男人命令道,指着几个属下。“去搜搜车里,看看有些什么值钱货。”
盗匪们听了头子的话,立刻照做,朝车厢奔去,将里头的杂物全数翻出来,随意扔了一地。
男人冷笑几声,视线回到金金身上。
“美人儿,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乖乖把身上银两全交出来,否则——嘿嘿嘿嘿——”他眼中婬火燎燃,伸出手玩弄着她的长发。“否则就别怪我亲自搜你的身子了。”
所有人哄笑出声,鼓噪不已。
“这妞儿够标致啊!”
“老大,剥了这妞儿的衣服,让大伙儿开开眼界!”有人吼叫着。
“是啊,剥了她!”
“嘿嘿,老大等你尝完了,别忘了把她赏给兄弟们啊!”
男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在金金身上,个个看得垂涎三尺、双眼发直,猜测她裹在衣衫下的身子,该是如何的标致模样,言词也愈来愈不堪入耳。
她力持镇定,面容冰冷。
“你难道不晓得我是谁?”
“我当然晓得你是谁,钱家的专属武师,是吧?”男人婬笑着,靠近她那绝美的小脸。“嘿嘿,美人儿,你武功不错,长得又这么美。我看,你就别替钱家那个年过二十五岁,还嫁不出去的丑婆娘工作了,不如就来当我的押寨夫人,我会好好疼你的。”他猖狂的说道,得意极了。
二十五岁?
嫁不出去?
丑、婆、娘?
连串的侮辱入耳,金金杏眼圆瞪,气得眼前发黑、七窍生烟,冲动的出手,狠狠赏了对方一巴掌。
那男人万万没想到,剑都架到她脖子上了,她竟然还敢妄动。那一巴掌打得他脑袋一偏,口角进出些许血丝。
孰料,他抹掉嘴角的血丝,没有动怒,反倒哈哈大笑。“好啊,性子够烈,老子就是喜欢像你这种又辣又呛的美人!”
“很抱歉,能否恕在下打扰一下?”
慢条斯理的男声,在两人身后响起。
吓?!身后有人?
强盗头子倏然一惊,抓着金金迅速回身,就见身后站了一名俊逸绝尘,身着白衣长袍的美男子。
“你是什么人?”他沉声问道,讶异这人竟能无声无息欺到身后,而他竟然丝毫未曾察觉。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慢吞吞的开口。
“在下严燿玉。”他看向神情错愕的金金,笑意不减。“抱歉,这女人是我十年前就订下的,可能无法让你带回去当押寨夫人。”
严燿玉?!
这三个字,让峡谷内陷入一阵死亡般的寂静,气氛乍变,浓重的紧张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盗匪们睑上原本胜利的笑容,全转为深深的恐惧。
为首的那个男人更是脸色煞白,连退数步,差点跌下车顶。
“该死!”他对着一个吓呆的属下大吼。“你先前不是说,严燿玉仍在京城里吗?”
十年前,严燿玉为了一批赈银,以寡敌众,举剑剿灭黑虎寨,砍杀当时最为凶狠狂悍的黑虎寨寨主,让绿林中人人自危。从此之后,南方的不法之徒,只要一提起他的名字就胆战心惊,不敢轻举妄动。
传说中,他手舞长剑,浴血时的模样如同修罗恶鬼,骁勇得无人能敌。
盗贼们在干大买卖前,总会先多方打探,确认严燿玉的行踪,要是一听见他要离开京城,就会收敛许多,就怕灾星当头,会遇上那可怕的男人,到时候抢劫不成,只怕连小命都要赔上了。
“探子回报,说那男人是在京城没错啊!”那人竭力恢复镇定,指着车顶上的白衣男子。“老大,你别被这人诓了。这斯文的家伙,怎么可能会是一剑砍下黑虎寨头子的高手?”
也对,眼前的白衣男子温文儒雅,那双手看来该是拿笔,而非拿剑的,实在不像是那个传说中鬼神皆惧的严燿玉。
“妈的,竟敢唬你老子!”盗匪头子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长剑倏地刺出。
他处变不惊,身子动也不动,那薄唇一勾,扯出浅浅的笑意。
“为什么我难得说实话,却总没人愿意相信?”他颇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一振长袖,一把清亮如秋水的长剑从袖里滑出,白衫迎风鼓起,如鹰如隼,一道青光直劈而来。
盗匪头子心头大惊,无力进攻,只能防守,连忙横剑环守。
只听得“铿”的一下暴响,火光乍进,一截断剑飞了出去。
严燿玉手里的青锋锐不可当,劈断对方的兵器后,势子未停、力道未减,直直劈向对方的肩膀。
变化来得极快,那盗匪头子甚至还没看清,他究竟是如何来到身前的,手里的兵器就给缴了,连带抓着人质的右臂也被削砍落地,肩膀处空荡荡的,顿时鲜血狂喷。
“啊!”一声痛叫响彻云霄。
严燿玉伸手一勾,圈住金金的纤腰,将她揽入怀中。人尚在半空中,他长剑再度挥出,同时劈出三道剑气,青光疾闪,寒气飕飕,凌厉无匹。
剑气破空,周遭十来个盗贼哀嚎出声,顿时纷纷倒地,个个被挑断手或脚筋,终生不能舞刀弄剑,全被废了武功。
无论是匪徒,或是钱府的武师,全都惊骇得说不出话来,眼见二人如天外飞仙,轻巧的落地,衣袂飘飘,身上连一滴血都没沾到。
“你怎么会在这里?”金金急着追问。
刚刚那危急的一刻,他及时出现,她的确是又惊又喜。只是,一想到自个儿狼狈的落在盗匪手中,还要靠他来出手相救,她又觉得很不痛快。
“跟着你来的。”他低下头,视线挪栘,确定她毫发无损,黑眸中的戾色才褪去了几分。
“你跟踪我?!”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淡淡的说道。
“本姑娘是淑女,但你却绝对不是君子!”
两人站在一团混乱中谈话,旁若无人,争论淑女与君子的问题,盗匪们全都呆了。
半晌后,也不知是哪个人先反应过来,大叫一声。“老天,真的是严燿玉!”
这声大叫倒把众盗匪喊得回神,他们面色如土,扔下受伤的兄弟,争先恐后四散奔逃,就怕逃得慢些,也会在那把长剑下断手断脚。
金金挑起柳眉,目睹这逃难的场景,心中着实诧异。
“十年前你在南方到底是做了些什么?”她好奇的问。
“开凿运河。”
“只是开凿运河,那些人会这么怕你?”
“你可以说,我是声名狼藉。”
他说得轻描淡写,冷眼望向四散奔逃的盗匪,突然仰望天际,气聚丹田,发出一声长啸。
那声啸音清亮绵长,震动山野,让所有人心头一颤,靠得最近的金金甚至觉得头昏眼花,必须快快收摄心神,才能勉强抵抗,没被啸音中的强大内劲震倒在地。
啸音未逝,山崖前后已经涌现严家的人马,行伍严谨,行动无声无息。盗匪眼见前后路都被截断,场面变得更加混乱。
“少主!”为首的那个骑着一匹骏马,策马跨过巨木,赶到最前头来。
“全给我剿了,尽数绑去官府,一个都不许溜。”严燿玉长剑一挥,剑尖上血滴缓缓落地,血光映照着那张俊容,看来奇诡无比。
上百贼寇投降的投降、求饶的求饶,其中少数冥顽不灵的,全被严家兵马制伏,不消片刻,峡谷内已是战势底定,逞凶的盗汇全沦为阶下囚。
在车顶上捣着肩头的盗匪头子,眼见情况不对,不敢硬拚,忍痛自行点穴止血,觑了个机会,拔身往另一头飞逃。
“还想跑?”金金得势不饶人,不肯放过那家伙,抓起双刀就追了过去。
这人拦轿抢劫,伤了她一票武师不说,最严重的是,这人竟然还说她又老又丑又嫁不出去,哪个女人忍得下这种批评?
她握紧双刀,急着想把对方抓回来剥皮,让他为失言付出惨重的代价。
“妈的,这女人还敢追来?”强盗头子低咒一声,回手一扬,便射出漫天暗器。
金金江湖经验不足,不晓得穷寇莫追的道理,压根儿没料到对方还有这一招,无数的黑影朝她招呼过来,带着飕飕的风声。锐利的暗器,划破她的衣衫,几处肌肤陡然一疼,她慌得发出一声轻呼。
她躲避不开,迎面就撞向那漫天暗器,眼看就要被戳得千疮百孔——
糟糕!
“金儿!”
蓦地,一声咆哮响起,整座峡谷像是都在震动。
身后狂风大作,严燿玉闪电般飞身赶上,手腕一绕,将她护在怀里,长剑瞬间施展开来,剑光织成天罗地网,护住两人全身。
无数的暗器打在剑身上,进出点点火光,被他尽数挡下,叮叮当当的落了一地。
当长剑停下时,强盗头子早已溜得不见踪影。
“啊,那人跑了!”刚刚月兑离险境,金金竟又想去追人。只是腿儿还没迈开,纤腰上就被紧紧一把,严燿玉猛地把她扯回来,她火大的回头。“你快放手,我要——”
他的表情,竟让她说不出话来。
严燿玉默默看着她,黑眸灼亮得骇人,平日悠闲的神态,已被出鞘般的锋寒取代,全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令人胆寒。
她从不知道,他的脸上会露出这种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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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呼啸,四周景物迅速飞逝。
金金被圈抱在坚实的男性胸膛上,不断挣扎抗议。“喂,你带我去哪里?放我下来,严燿玉!”
他充耳不闻,在林间飞奔。
“姓严的——”
不管她怎么叫唤,他就是不吭声。直到他终于停步,金金这才发现,两人已来到大运河畔。
他足尖一点,就拥着她拔地而起,轻易跃过十来丈的距离,落在一艘精致绝伦的画舫上。
蹲在船头的甲乙丙丁,原本等得睡着了,临着大运河点头钓鱼,一听到那脚步声,立刻醒来,急忙迎了上来。
“公子!”
“您可回来。”
“啊,您把大姑娘带回来了。”
刘丁儿还没来得及开口,严燿玉已经沈声下了指示。
“拿热水和干净的布,还有药箱到我房里来!”他脚下未停,笔直的往舱房走去。
“是!”甲乙丙丁一听,咚咚咚的跑开,准备东西去了。
金金却很有意见。“为什么是你的房里?我不要去你房里,听见了没有?严燿玉,你——”
他置若罔闻,踹开房门,匆匆将她抱到床上。
接着,那双大手开始月兑她的衣裳。
“你要做什么?别以为救了我,你就可以——啊!”金金花容失色,挣扎得更加厉害,死命想保住衣裳,但是严燿玉太过霸道而强硬,她身上的遮蔽,都在那双大掌的肆虐下迅速消失。
那件蓝袄衣儿,盗匪没能碰着,却被他轻易剥下,随手抛开。
她总算开始紧张了,又羞又气,要不是双刀遗落在路上,这会儿早就剁下他那双行径恶劣的手。
“姓严的,我慎重警告你——”
警告无效。
严燿玉握住她挥动的小手,点住她的穴道。
白绸亵衣、肚兜、罗袜、绣鞋全遭到同样的对待,一一被抛开,转眼间她已经彻底赤果,白馥香软的身子上不剩半条丝儿。
自始至终,他都是面无表情,只在瞧见她左胸上方,那抹被暗器划伤的刺眼的血红时,眼角一抽。
那盗匪头子放出暗器时,他急忙赶上去,却还是慢了一步。
金金的伤势不重,暗器只伤了皮肉,伤口已不再渗出鲜血。但这长约两寸的伤,出现在她的冰肌玉肤上,就是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严燿玉胸中一疼,像是被人戳了一刀。
他一向冷静、一向理智,但是当金金迎面闯入漫天暗器时,他简直是吓得魂飞魄散,神智陡然被愤怒蒙蔽。要不是担心她的伤,他当真会冲上前,亲手把那盗匪大卸八块。
没有人知道,他只是伪装得好,却不是全然不受影响。
这个小女人,就是他最致命的弱点。即使他城府再深沉、心机再诡谲,当她受伤的那一瞬间,滴水不穿的自制立即被撕裂,潜藏在体内的杀戾,陡然进裂而出——
“少主、少主!”刘甲儿撞开房门,闯进房里。
“热水端来了。”刘乙儿跟进来。
“药箱也拿来了。”刘丙儿停下脚步。
“还有布——唉啊!”刘丁儿一头撞上前头的三个姊姊,不解的抬起头来,赫然瞧见少主坐在床沿,而他怀里的大姑娘,竟然是光溜溜的——
哇!
甲乙丙丁震惊过度,在门口撞成一团,手中东西差点摔在地上。
黑眸扫来,严燿玉冷声喝叱。
“出去。”
包子四姊妹在严府待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瞧见少主的脸色这么难看,俊脸上没了笑容,有种说不出的可怕氛围。四颗胖嘟嘟的肉包,顿时吓得缩成小笼包,挤成一笼拚命往后退。
“东西留下。”
“是!”甲乙丙丁一听,连忙又转身,端着热水药箱滚回来。
这回,她们可不敢多看一眼,甚至连大气儿都不敢多喘一下,只是七手八脚的将东西搁下,就匆匆溜出舱房。
严燿玉拧皱剑眉,替金金清洗伤口,再上药包扎,双手在她赤果的娇躯上游走,却不带分毫的,专心一志的治疗着那处伤。他的动作很谨慎、很轻柔,仿佛把她当成最重要的珍宝。
包扎完毕,他仔细的将她全身检查过一遍,确定没有其他伤口,才将她揽入怀中,紧密的压在胸膛上。
金金费了一番功夫,好不容易冲开哑穴,全身早已羞成了粉红色。
“放开我。”她懊恼的说道,还是无法动弹。
“等我的手不抖了,我就会放开。”他收紧双臂,埋在她的颈窝中,感觉她规律温热的脉动,才能确定她仍安然无恙。
金金瞧不见严燿玉的表情,却能感觉到,那双从来刚毅无匹的手,当真因为她的伤而微微颤抖,仿佛她的受伤,对他来说是极大的震撼——
可能吗?
难道,这男人是真的在乎她?
她咬着红唇,心中一软,但是随即又警戒起来。
不,不可能!她不会受骗,严燿玉一定又在耍她,等到她一软化,他又会恢复成那个可恶的无赖——
“我早告诉过你,前往淮南的路上并不安稳,有盗匪作乱,为什么还要强行南下?”严燿玉低声问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收到的消息,是她预备春节后才南下,哪里知道她略施计谋,成功的骗过他的耳目,觑了机会就溜出京城,走官道前往南方。
知道钱家的武师,护卫着那辆马车已经模黑出发,他心急如焚,快船日夜兼程的追赶,还飞鸽传令运河两岸的严家人马戒备。
金金太过美丽,那些盗匪不会放过这到嘴的肥肉,而以她倔强的性子,绝对会为保全清白而反抗,一场恶斗势必难以避免。
“倘若等到春节后再南下,你必定会赶在我之前,抢下盐商的生意。”她低声说道。
严燿玉抬起头来,脸色难看。
“金儿,那些盗匪,个个杀人不眨眼,我要是没有赶上,你不是死在他们手上,就是遭遇比死更可怕的事情。”铁掌把住她的肩膀,紧得让她双肩发疼。“这跟什么该死的胜负都无关,你到底懂不懂?”
他急如星火的追来,莫非真的是想保护她?
“我怎么知道你及时赶到,不是因为在京城里输怕了,才追来南方想挽回劣势。”金金望着他,纵然心里真的有些动摇,嘴上却仍强硬。
这两个多月来,她稳占上风,连赢六桩生意,赚了几十万两银子,着实大大挫了严家的锋芒。
京城里开始有些流言耳语,怀疑严家的生意,在严燿玉手上出了什么差错。她早料到,他不会放任流言继续扩散,在近期内绝对会有所动作。
严燿玉没有辩驳、没有解释,更没有开口,只是冷冷望着她,目光严厉到极点。
强烈的压迫感就铺天盖地而来,让金金胸口一窒,几乎要难以呼吸,她本能的感到胆怯,下意识的掉开视线,不敢迎视他的双眸。
眼前的严燿玉,冷戾寒凛,甚至比那个盗匪更加骇人——
舱房内有半晌寂静,当他再度开口时,口吻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冷静,目光中的森冷,转眼全数敛去。
“你要南下,可以。”他拉起丝被,将她赤果的娇躯包裹好。“只是,我们得一起走。你要是坚持独行,我就立刻叫船掉头回京城去。”
金金拉回视线,恼怒的瞪着他。
“都已经走了大半路程了,你要我现在回去?”
“那就跟我一起走。”他简单的说道。
她紧闭着红唇,过了好一会儿,才闷哼一声。
“随便你!”情势比人强,此刻只怕她说什么都没用了。
他唇角一扬,表情缓和下来,轻捏她的粉颊。“别那么不甘愿,坐车颠簸得很,坐我的船,还有我亲自伺候,保证很舒服的。”
金金的回答,是一声更不悦的闷哼。
伺候?天晓得这无赖会怎么“伺候”她!
严燿玉大手一伸,重新将她揽入怀中,抱着她在床上躺下,躺得舒舒服服的。
“你又要做什么?”她警戒的问,双眼瞪得圆圆的。
“睡觉。”他淡淡的说道。
“睡觉?!”她尖叫。
睡觉?!她跟他?他们一起?!
他躺在榻上,将她牢牢圈在胸口。“金儿,我为了赶上你,几日几夜未曾合眼,早就累坏了。看在我刚刚救你一命的分上,你就陪我休息一会儿,这不算过分吧?”
金金咬着唇,想要抗议,却又悲观的知道,这男人一向恣意妄为惯了,一旦下了决定,再多的抗议都是枉然。
她靠在他怀中,听着那强而有力的心跳,赌气的闭上双眼,不想看他。
船儿如摇篮般,随水轻晃,而严燿玉的身体很坚实、很温暖,躺在他身上格外的舒服。
属于他的呼吸与气息,充盈她的感官,淡化了先前那场惊险。直到这会儿,她才愿意承认,当盗匪将剑抵在她颈间时,她有多么不安。
好吧,因为他的英雄救美、因为他替她包扎、因为他的失控、因为他的颤抖,她就暂时可怜他,陪着他休息一会儿。
就一会儿,只是一会儿、一会儿——
一会儿而已——
金金的呼吸逐渐均匀、逐渐和缓,不消片刻就沉入黑甜的梦乡中。她的身体比她的神智,更早接纳了他的拥抱。
在睡梦中,他的双臂始终抱着她,整夜不曾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