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退小林,邵荃毫无目标的在大街上闲逛着,走累了便找了间咖啡厅坐下来休息,休息够了又继续将自己流放在紊乱的街道上,随波逐流的彻底放松自己。她希望这样的放松能让她的脑子清醒,然後她要好好的思考一切,一切关於古绍全的事。
想他,不知从何时开始竟成了她每日最忙碌的课业,因为她再也不需陪他交际应酬与人拚酒,而这对她来说又是他善待自己的一个实证。
他依然宠幸她,而且夜夜归营与她同眠,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再未从他身上闻到关於女人的一丝香味。她不知道这到底代表了甚麽?还有,他最近对她的态度,那种喜怒哀乐、说笑逗趣全都没有保留的态度,就好像他已经将她推心置月复,和她已经不分你我,完全的敞开心胸与她相对┅┅她真的不知道这一切到底代表甚麽?
他的温柔,以及他这一切所作所为真的迷惑了她。每当她认真的针对他的一举一动深思时,最後的结果总显示出他的一切所为都是为了她好,为了她好┅┅唉!这怎麽可能呢,他的女人那麽多,她凭甚麽自作多情,以为他的一切作为都是为了她呢?而她又为甚麽会认为自己在自作多情呢?
自、作、多、情,好奇怪的想法,她完全不知道这个「情」宇到底从何而来,她对不折不扣的黑道人──冷血、无情、行事乖舛、目无法纪,一向是最为发指的,就算她迫於无奈的和古绍全扯上关系,那也不可能改变她的性格,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是万万不可能去喜欢一个黑道人的,即使他对自己再好。
可是她为甚麽还会有迷惑呢?她与他所有的关系可以说是皆起於无奈与迫不得已,为了父亲,她义无反顾的抛开所有私人感情将自己献给他。与他上床,扮演他的女人,抽烟、喝酒,偶尔还像个黑道大姊般的赏人巴掌,这一切应该都是非她所愿的,可是现在呢?
他虽然常无理且霸道,但对於床事他却绝对的尊重女方,只要女方摇个头或说声不,他必然停手。以前的她总爱逆来顺受,从未拒绝过他的要求,所以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床上竟然有绅士风度这一面,但自从她误打误撞的知道这个事实之後,她为甚麽还愿意让他予取予求呢?因为每当听见他用那种低哑的声音呼唤她时,她便毫无招架之力,好像要任由他摆布一样┅┅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子,他那强壮却温柔的细长手指,还有他那强健傲人的体魄┅┅他的一切都是这麽的令她心动┅┅老天,停止!邵荃,为甚麽你每次思考有关古绍全的事时总会怦然心动,难道你真的喜欢上他了不成?
不,不会的!她说过她绝对不会对一个黑道分子动情的,尤其古绍全还是迫使她改变一生的人,老实说,她该要恨他的,如果不恨的话,那至少也要对他保持无情才对,她怎麽可能会喜欢上他呢?不!不可能的,她喜欢的人是高哲,她爱的人也是高哲,除了高哲之外,再也没有一个男人能占住她的心,她爱的是高哲呀!
高哲的优秀、高哲的温柔、高哲的爱、高哲的好、高哲的吻┅┅啊!为甚麽,为甚麽她明明想的是高哲,脑中竟会出现古绍全的影像呢?高哲,她爱的是高哲呀!高哲、高哲、高哲┅┅「邵荃?」
是的,高哲,她一定是爱高哲的,要不然她就不会因为思念他,思念到连他的声音都立体化,感觉他现在就在身边叫她一样,是的,她爱的人一定是高哲,而不是┅┅「邵荃,是你吗?」
「高哲?」瞪着伫立在眼前表情有些不确定的男子,邵荃不可置信的低喃出声。
所有的不确定在一瞬间全化作喜色,高哲兴奋得一把抱住她,随即又立刻松开她,激动万分的朝她叫道:「邵荃,真的是你!」
不是作梦,也不是因为她思念得紧所变形出来的,是高哲,站在她眼前的人真的是高哲!他回来了,他从美国回来了,而且现在正站在她眼前,天啊!天啊┅┅「真的是你!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好久吗?打电话或到你家找你,你父母都说你不在,问他们你去了哪、甚麽时候会回家?他们又说不知道,偏偏我又真的找不到你┅┅哦,老天!真的是你,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
瞪着滔滔不绝的他,邵荃不知道自己该说些甚麽,事实上她根本说不出话来,心中只有不断喃喃念着,老天,高哲回来了!老天,高哲回来了「对呀!很少看到大哥这麽好睡的,竟然连中午时想叫醒你吃饭,连叫了两三声你都没反应,我想你一定累坏了,所以┅┅呀!说到吃饭,大哥你肚子饿了吧?
要不要我叫几个人去帮你买些东西回来吃?」张久突然停了下来,意外的发现古绍全竟在发呆,「大哥,你怎麽了?」他问。
古绍全缓缓的回过神看他半晌,然後突然对他问道:「他们┅┅大家对我在开会中突然睡着,他们有甚麽反应?」
「他们┅┅大哥,如果我老实说出来你可不能生气哦!」张久神秘兮兮的看着他说,「他们说大哥日也操夜也操实在太辛苦了,下回见到荃姊时,要叫她多多体谅你┅┅」
张久还未说完,在一旁的两个小罗喽已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在古绍全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对不起,大哥,我不该拿你和荃姊开玩笑的。」见情况不对的张久忙不迭的出声道歉,还伸腿用力的踹了那不知不觉、笑不可抑的两人一脚。
真是两个大脓包!竟然完全不懂得察言观色,眼见大哥没有笑脸竟还敢笑得这麽猖狂,真是死到临头犹不自知的脓包!不过说也奇怪,平常在兄弟面前比谁都爱开玩笑的大哥,今天怎麽会这麽禁不起玩笑呢?真是奇怪了!
「我出去一趟。」古绍全突然起身说。
「出去?」张久愣了一下,「大哥要去哪儿,要不要我替你开车?」
「不用了,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扶着椅背一会儿,古绍全在克服了微微的晕眩感觉之後离开了「鹰帮」,他再也没有耐性等待医院的检查通知了,他今天一定要到医院问个清楚,他到底是怎麽了?疲累、发烧、贫血,甚至於刚刚的昏厥,该死的!他的身体到底是怎麽了?竟然连贫血、昏厥这种女人症状都出来了,他是堂堂「鹰帮」帮主古绍全耶!现在竟然会贫血头昏,甚至动不动就昏倒┅┅该死的,他是不是该感谢老天让他刚刚是昏倒在椅子上,让别人以为他是打盹打过头而睡着,而不是惊天动地「啪!」的一声昏倒在地?
去他的,如果真教他昏倒在众兄弟面前,那他宁愿就此永远也不要醒过来,这种脸教他怎麽丢得起呀!真是去他的!
将车停在医院附近的停车场内,古绍全顶着花白的太阳走进他前天才来过的医院,挂了与前天相同的内科与同一名医生看病。不知病因,在身上又找不到任何伤口,最简单的就是挂个内科看就对了,他一向是这样认为的。
平日的医院比上假日或晚间总是冷清许多,古绍全在候诊室内等不到一分钟,下的椅子都没坐烫,诊疗室门口的号码已换成了他的诊号,他起身走到门前推开门,有一刹那间他在想,不知道医生是否还记得他?如果记得会不会觉得他很烦,明明都已经叫他三天之後再来听他前天的抽血检查报告,而他却在今天就迫不及待的跑来,他┅┅「古绍全先生,我们医院今天一整天都在想办法通知你,你家怎麽一直都没人听电话呀?」
医生迎面而来的热情吓了古绍全一跳,他忍不住微笑着想,哈,医生果然还记得他!
「嗨,医生,我又来了。」他说,完全忽略了刚刚医生的紧急言语。
「古先生,我们一直想联络你┅┅」
「我这不就来了。」古绍全打断他说,「很抱歉,我通常并不是一个不听话的病人的,只不过我真的等不及要知道我到底是得了甚麽病──你知道我今天竟然昏倒了吗?」他突然有些生气的对医生说道,「昏倒耶!不是贫血头昏而是昏倒耶!
真不敢相信我这个人竟然也会昏倒,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昏倒你知道吗?医生,我到底是怎麽了?」
「古先生,在我告诉你你得了甚麽病之前,我希望你待会儿不管听到甚麽都能保持冷静。」看了他一眼,医生非常慎重其事的对他说。
「怎麽了,你干麽突然变得这麽严肃,难不成我得了甚麽绝症不成?」古绍全开玩笑的说,见医生脸上并无笑意,他转头看了旁边的另一名医护人员一眼,而对方竟避开脸去不敢与他正视,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以非常正色的表情等待医生再度开口。
「白血病。」医生沉默了许久後,缓不济急的说出三个字。
「白血病,然後呢?」古绍全扬眉看他,并不了解这个「白血病」的病名代表的是甚麽。
「白血病就是我们俗称的血癌,我们在你抽血的血液中,发现你的血液与常人异常,红血球数过少,经过再三的确定之後,很抱歉,古先生,我们确定你得的是急性白血病。」医生非常尽职的对他解说,而古绍全早在听到「癌」这个字时,就已经忘了思考是甚麽了。
癌?又是一个癌症!他老爸就是因为肝癌而死的,而帮中兄弟更是预防胜於治疗的老叫他到医院做健康检查,正常、正常、正常,记得上回检查的时候,报告除了这两个字之外,再无其他字眼了,怎麽这回竟告欣他他得了血癌?不,他们一定是搞错了!
「我做过健康检查,你们当时并没有告诉「医生,告诉我,我还有多久的时间可以活命?」他打断医生的话问,深不见底的黑色眸子眨也不眨的直视医生。
医生吸了一口气,「如果你现在马上接受治疗的话,活数十年都不是问题,但是如果你耽误了疗程的话,这种急性病症存活的时间可能只有一到五个月,如果弄不好,得了甚麽并发症的话,那可能只需数星期就┅┅」
「你的意思就是说我随时都会死就对了。」古绍全一脸苍白的惨笑道。
「我不是┅┅古先生,只要你接受治疗,依你的体魄你再活个数十年都不会有问题的。你听我的话,立刻住院接受进一步的检查与治疗,我保证┅┅」
「谢谢你医生,我要走了。」他突然站起身说道。
「古先生┅┅」
「请你替我的病情保密,医生,我不希望院方在没经过我同意之前向人泄漏我的病情。」他说。
「古先生请你考虑一下好不好?你的病情真的不能有丝毫耽搁,你┅┅古先生,古先生┅┅」看着他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医生与MR.李同时对望一眼,然後无奈的叹气。
走出医院大门,顶上的花白太阳依旧散发着光与热,然而它再光亮却再也照不进古绍全黑暗的人生,它再炽热也温暖不了他的寒冷。
血癌,他真是作梦也想不到千防万备,他终究还是逃不过「癌」这个病毒,跟他老爸一样走上病死这条路,哈,这真是太讽刺了!「鹰帮」帮主纵横道上数十年如一日,哪天不是在过刀来火去的日子?但是结果却叫他们死在病床上,哈哈┅┅这不是讽刺是甚麽?
老爸一生操劳过度,对饮食、对健康视若敝屣的老爸因为得肝癌而过世,这事实虽令人震惊,但却也能接受,但是他呢?血癌,这是甚麽鬼东西?急性白血病,存活时间只有一到五个月,更或者只有数星期┅┅哈,这存活的时间甚至比老爸还短暂,急性的,果真是急性的,来得快也去得快不是吗?
血癌、血癌、血癌,他就快要死了,而他甚至於还未对邵荃表明他的爱意,看来现在他甚麽也不用说了,反正再多说也无益,他就要死了┅┅哈哈,他就快要死了!
用力的捶了一下方向盘,古绍全趴在方向盘上久久都没有动。
「邵荃,嫁给我好吗?」
「啊?」条然由桌面上的点心中抬起头来,邵荃以一脸错愕的表情望着高哲。
「嫁给我邵荃。」高哲以无比认真的表情望着她,「还记得当年我在机场所说的话吗?我说等我一回国我们就立刻结婚,你还记得吗?」
「高哲┅┅」邵荃不知道自己该说甚麽,不,事实上她知道自己应该马上点头应好,说她非常愿意嫁给他,但是为甚麽她会踌躇,因犹豫不决而说不出话呢?
「你忘记了?那没关系,我现在可以再次向你求婚。」握起她的手,高哲深情的凝视着她说:「邵荃,你愿意嫁给我吗?」他对她的爱赤果果的摊在她眼前。
望了他半晌,邵荃突然低下头去避开了他深情的凝视,然後以不在意的口吻缓缓的开口问他,「高哲,在我们分开的这三年间,你不曾和别的女生交往过吗?」
高哲沉默了一会,「有。」他说,「在美国的时候,我曾经和两个女人发生过性关系,那是因为一个人在国外太孤单,想要有个同伴支撑自己、安慰自己,所以在一时之间才会┅┅」他叹了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神与表情充满了歉疚与懊悔,果真他接下来竟向她道起歉来,「对不起,邵荃,这是我的不对,我知道已经有了你,我实在不该再和别的女人┅┅」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邵荃突然说。
「甚麽?」高哲没有反应过来。
「高哲,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三年来到底在做甚麽,为甚麽一封信都没有回给你?」她问。
「我想你大概工作很忙吧!」
他的回答与她想像的一样,邵荃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苦笑,「你有没有想过这三年来,我可能已经另外交男朋友了?」她试探的问。
「不。」他回答得斩钉截铁,「我了解你对感情的执着,我知道你并不是一个会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的人,除非是我将你伤透心,否则你不会去喜欢上别人的。
邵荃,你真的爱上别人了吗?」
「我┅┅不!」在脑中浮出古绍全的身影之前,邵荃毅然的摇头否认道。
高哲喜上眉梢,刚刚浮在眼中的一丝不确定立时烟消云散,「邵荃,嫁给我吧!」
「高哲,你不了解我这三年来┅┅」邵荃挣扎的开口却被打断。
「我爱你。」高哲认真的看着她说,「这三年来我一个人在美国生活,每当痛苦、孤独的时候,全仰赖这个信念才得以度过的,我从来没有忘记我在机场对你说过的话,我爱你,等我学成归国便马上和你结婚,就是这个信念支持着只身在美国三年的我,你知道吗?邵荃。」
「我不值得你这样爱我,高哲,忘了结婚的事吧!」既感动又感到哀伤与抱歉,邵荃幽幽的叹息道。
「为甚麽?」高哲作梦也没想到「虽然我有些难以接受这事实,但是既然我在美国也和别的女人发生过关系,而且还是两个,那我便不能责怪你和别的男人同居的事。更何况你刚刚不是说你并没有爱上别人吗?那就表示你爱的人依然是我,你并不爱他。至於你不爱他却和他同居了三年的事,我想其中必然有理由的对吗?」他以完全了解与包容的神情望着她,猜测的说。
不想掉泪的,邵荃从头到尾都不想掉泪的,可是当她面对高哲那信任与深情的眼眸时,她的泪水就这麽抑制不了的滑下来。
「高哲,拜托你别这样,我┅┅」咬着嘴唇摇头,她以颤抖的声音说。
「邵荃我是真的爱你,嫁给我好吗?」他伸手越过桌面替她拭泪,然後顺势握住她颤抖的双手,紧紧的将它们包裹在自己温柔的掌中,诚恳的看着她说。
「高哲┅┅」他握住她的手稍微用力了些,阻止了她要说的话。
「嫁给我,」他说,昭然若揭的深情在他眼中、话,「让我保护你、照顾你、爱你,邵荃,嫁给我。」
「我┅┅」泪水如珍珠般掉落,邵荃并未伸手抹去它,只是颤抖的凝望着他,「难道你一点都不介意我这三年来和┅┅」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相信未来我们会很幸福的。」他摇头打断她说,「说你愿意嫁给我,邵荃,我会给你幸福的。」
幸福?是的,她一直想要拥有幸福,她一直在想,自从三年前幸福离她远去之後,她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幸福了,然而现在幸福却已来到她门前向她敲门┅┅幸福,她一直想要拥有的,她该好好把握这得来不易的幸福,不该为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失落感与痛苦而裹足不前的,为了自己,她该把握住幸福的。
「我愿意嫁给你。」像是为了怕自己反悔似的,她突然以很快的速度说道,心中同时也有个决定,是该和古绍全作个了结的时候了,要不然再这样下去,她怕┅┅她怕┅┅「真的?」高哲怔了一下,倏地激动的起身叫道:「太好了,太好了!各位、各位,这位美丽的小姐刚刚答应了我的求婚,愿意嫁给我了,天啊!」他朝周遭所有的人大叫道,然後突如其来的一把抱起她转圈,并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吻她。
顿时间,餐厅内响起了如雷般的掌声,与此起彼落、不绝於耳的道贺声。
可是这些声音却没有一滴流入邵荃嗡嗡作响的耳内,因为她突然发现,对於高哲刚刚突如其来的吻,她没感觉就罢了,竟然有股心得想伸手推开他的排斥感┅┅哦,老天,怎麽会这样?她是爱高哲的,而且她以前一向很喜欢高哲吻她的,怎麽现在┅┅哦,为甚麽她会忍不住想到古绍全给她的吻?老天,怎麽会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