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非衣躺在床上,他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梅香兰早已请了大夫替他把过脉,并且一直守在床边等着他醒来。想着方才大夫的诊断结果,她的心就禁不住一阵阵绞痛。自己千般柔情,万般呵护,等待了这么多年心上人,怎么能、怎么可以做出这种让她痛彻心扉的事情来?难道自己的一片痴心和这么多年的等待得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么?不……这个打击她实在是无法接受,真的无法接受……她一定要等着床上的人儿醒来,当面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到底是为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楚非衣的意识渐渐清醒,他立即感受到背后那一阵阵烈火灼伤般的火辣疼痛感,同时也敏锐的感觉有人在注视着他,睁开眼,便看见容颜憔悴的梅香兰正坐在床前,像是在想什么想得出了神。
“香兰姐……”楚非衣轻轻唤了声神思恍惚的梅香兰。
梅香兰这才回过神来,渐渐将涣散眼神聚焦,眼光复杂的注视着楚非衣身,那眼光中有爱意、有怜惜、有失落、有隐忍、但更多的还是是痛楚,以及还有一丝不意察觉的怨怼……
楚非衣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想起母亲对自己的冷酷绝情,心中陡的一片冰惊,亦不由得泪湿眼眶,忧伤而歉疚道:“香兰姐,是你送我回房的吧?每次都劳烦你照顾,真是过意不去……”
梅香兰也不答话,仍然只是默然凝视着楚非衣,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又难以启齿,很是纠结的样子。今天的梅香兰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哎!楚非衣被梅香兰异乎寻常的眼神看得很是无措,微微错开与之对视的眼,温和却虚弱道:“香兰姐,忙前忙后照顾我这么长时间,我想你也累了,早点回房休息吧,我没事的……”
梅香兰是复楚教武功智谋皆属上等的年轻护教之一,年长楚非衣三岁,从小父母双亡,被裴复雪收养,从小与楚非衣一起长大,可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从小到大,楚非衣被母亲以种种借口虐打这已不是第一次,每次受伤后,都是梅香兰在身边无怨无悔的照顾他,是复楚教中唯一真心实意对他好且不计回报的人,随着年纪渐长,她对他的好,他不是不感动的,她对他的心意,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人生有太多的意外,就像他不曾想到自己会遇到云端,并且会和她发生一段如此缠绵刻骨的感情!
想到云端,楚非衣不由得更加黯然神伤,也不知道云端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像他想念她一样想念自己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和云端相见?
和云端在一起生活的那小半年时光,他至今回忆起来还犹似的梦中,幸福而甜蜜的爱情曾令他一度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使命,开始向往寻常男子嫁人生女,相妻教女的平凡生活。直到那天在大街上看到母亲身边的影卫白头婆和青丝翁才蓦然清醒,他知道他们一定是来寻他的,作为前朝皇室后裔,兴复大楚是他不可逃避的使命,为兴复大业奉献此生亦是他不可改变的宿命,不管他躲在哪里,只要他活着,母亲就会想尽办法找到他。
而他的身份太特殊,也太敏感,根本不可能像寻常人家的儿子一样与本朝女子谈情说爱,嫁人生子的,且不说母亲这一关能不能过,就算能得到母亲的成全,他这个被本朝视为败寇反贼的前朝后裔随时会给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带来杀身之祸,所以,他一直不敢将告诉云端自己的真实身份。同时,也就注定了他与云端终将分离的结局。
难道真的从此就要与心爱的女人分开么?难道真的就这样放手属于自己的幸福么?他心中有太多的不舍、太多的眷恋、太多的隐痛、太多矛盾、太多的纠结的和太多的难言之隐,那一夜,仿佛末日来临似的痴缠了云端一整夜,只要一想到将和她分开,心就痛得无法呼吸,他无法想像离开云端以后的日子要怎么独自过下去。
最终楚非衣决定铤而走险带云端回去见母亲,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请求母亲成全他和云端的这段情,同时他也相信云端是爱他的,就算最后知道真像,也会念在他们之间的感情原谅他的……
可终究人算不如天算,他还没来得及等到云端回来,就被母亲的身边的影卫追踪到了他的足迹,抢先一步强行将他带回光复教。
看着楚非衣变幻莫测的神色,一直沉默的梅香兰突然住一把攫住楚非衣的双手紧紧握住,情绪激动的大声道:“是谁?那个女人是谁?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
楚非衣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有些茫茫然的看向梅香兰,不知道她问的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一向温文尔雅的她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激动?
梅香兰神色憔悴,音色低沉且痛楚道:“你昏迷了一天一夜,我怕你有事,就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她说……说你……有了身孕……”梅香兰心中难过得简直要说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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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香兰闭眼深吸一口了,一字字犹如千金重,缓缓道:“大夫说你有了身孕,已经三个多月了……”尤其‘身孕’二字咬得是极重。
楚非衣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只是愣愣的看着梅香兰无法反应,她说他怀孕了?他竟然怀了云端的孩子,是真的么?太突然了,怎么一点预兆都没有呢?可以他对梅香兰的了解,她是绝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吧?再说他和云端在一起那么久了,会有身孕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
梅香兰双目微微泛红,嘶哑道:“非衣,这么些年,我对你的心,你还不明白么?你怎么能这样伤我的心,你怎么可以……”
楚非衣轻轻的抽回自己的双手,双眸低垂,无比歉疚道:“对不起……”
梅香兰痛心疾首,道:“我不要你的对不起,告诉我这个女人是谁?到底是谁?你失去消息的这半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告诉我……”
她心中无比清楚,以楚非及的武功,一般的女人根本奈何不了他,要说是被迫的,那几乎绝无可能,而以她对楚非衣的了解,知道他绝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会与女子勾搭成奸的轻浮男子,能让楚非衣献身并且怀孕的女人一定是他心里非常喜爱的女子。
她一直以为,只要真心实意的对他好,他总会明白自己的心,只要不离不弃的守着他,到最后他总会属于她,可是现在她爱的男人爱上了别的女人,还怀了那个女人的孩子,令她这么多年的感情付出付之东流,令她这么多年的等待变成一场空,她难道就要这样失去心爱的人了么?非衣还能回到她身边么?她要怎么办?怎么才能挽回失去的一切?
“对不起……”楚非衣能说还是只有这三个字。
梅香兰心犹不甘,无比悲凉的高声质问,道:“你爱那个女人是不是?你是甘情愿的是不是?你知道么,我一直在等你长大,等你长大,我就娶你做我的夫郎,我守了你这么多年,你竟然这么快就爱上了别人,那我怎么办?你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机会?你的心是铁打的么?”
楚非衣沉默不语,他无意伤害她,她的心意他知道,她的对自己有情他也知道,只是世事难料,有太多的事不在他的掌握之中,如果没有遇到云端,嫁给她也未尝不可,可如今没有如果了,云端于他已爱入骨血,如今他月复中又怀有云端的孩子,这一辈子除了云端他不会再嫁给任何女人。
不论梅香兰如何歇斯底里的叫嚷,楚非衣始终不置一词,梅香兰终究是拿他没办法,却仍然固执的不肯离去,只是气咻咻的坐在窗边的凳子上喘息未定,有一种不给交待不罢休的架式。
两个人在沉默中无声的对峙着,无奈且尴尬的气息在空气中流动。
楚非衣心烦意乱,他实在不知道如何打破眼前的僵局?梅香兰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温文尔雅,周到体贴,从不曾像眼下这样将他逼到一个死角丝毫不肯松动。可不松动他又能怎么样呢?如今他是不可能舍云端而取梅香兰的,他根本就无法给她一个称心满意的答复,那么无论他作任何答复都没有任何意义,或者说都是一种更深的伤害。
似乎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梅香兰仍然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坐在那儿,窗外夜幕未央,暮光从窗外透进来,影影绰绰中一如静止的雕塑。楚非衣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无形的压力,深深的吸纳一口气,尽量使自己说话的语气充满诚挚和温情,缓缓道:“香兰姐,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但是对不起已无法弥补对你的伤害,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我好我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人生有很多事情是我们自己无法掌握的,你的一片深情厚意,非衣今生无福消受,只有来生再报……”
“今生无福消受,只有来生再报……”梅香兰喃喃自语的重复着这两句话,突然猛的站起来,仰天‘哈哈’大笑一声,道:“好一个无福消受,来生再报……”便跌跌撞撞的走出门去。
不知为什么,看着梅香兰踉跄离去的背影,楚非衣还是禁不住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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