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黯然离去后,梅香兰就再也没有在楚非衣面前出现过,却仍是命人送了上好的金创药来,所以,他背后的伤不过三两天就已好得差不多了。
楚非衣懒洋洋的倚靠在床头,双手温柔的摩挲着月复部,想着里面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心中没由得喜忧交集,喜的是他和云端有孩子了,这是他们爱情的见证和结晶,忧的是这孩子来得太过于意外和仓促,他和云端虽有夫妻之实,却无夫妻之名,月复中这突如其来的孩儿要怎么办呢?要了吧,如今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云端重逢,不要吧,他又是万万舍不得,真是教人愁肠百结啊!
这时,门外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聪颖如楚非衣立时便猜到门外来者何人?除了梅香兰不作第二人想,原因无它,其一是现在不是吃饭时间,不可能是来送餐的,就算是饭点送餐的也只会从窗口递进来;其二是他的房间向来是闲人免进,除了母亲和梅香兰不会有人来,可若来人是他母亲,她根本不可能会这么斯文的先敲门……
楚非衣迟疑不决到底要不要开门请她进来,虽然走到今天这一步并不是他的错,但此时此刻,他很怕去面对梅香兰。
门外的梅香兰加重了敲门的力道,声音响起:“非衣,我想和你谈谈,你开门好吗?”
楚非衣只得起身开门,让她进来,不过两三天不见,梅香兰明显削瘦了,脸部看上略微有些浮肿,眼带红血丝,看上去十分的憔悴,身上仿佛还隐隐散着一股子萎靡的酒气。
梅香兰进门后直接往靠窗边的椅子走去,金刀立马的坐下,腰背挺直。楚非衣也回到床榻边,靠床沿坐好,眼观鼻,鼻观心的静等着梅香兰先开口说话。
二人对坐无言半晌,梅香兰方才神色平和,却仍不失温柔的关切道:“你背后的伤……好些了吧?”
楚非衣微微点头,也不知说什么好,此时此刻,大约他说什么都是错吧?
接着二人再一次陷入无言的沉默状态,房间里寂静得只听得见两个人或深或浅的呼吸,这种气氛渐渐令楚非衣感到坐如针毡,正酝酿着说点什么打破这难耐的沉默时,梅香兰又突然道:“你打算怎么办?”
梅香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楚非衣一时没能会意她想表达什么意思,不由得抬头正视梅香兰,满目疑惑的道:“什么怎么办?”
端坐对首的楚非衣眉目如画,仍然是美得那么动人心魄,只是原本清清淡淡的眉眼,如今却浸染了浓浓的妩媚风姿。她不知道那个女人到底是哪里好,竟让楚非衣这么容易就将身心交付,并且还珠胎暗结,全然不顾礼教名节。想到这些,梅香兰的心口又忍不住一阵痉挛的疼痛,不由得沉重的叹口气,酸楚道:“我问的是你月复中胎儿,你打算怎么办?”
楚非衣不吱声了,这个问题也是他此时此刻正愁肠百结的问题,说心里话,他爱云端,当然也很期待和云端有个血脉相连的孩子,只是现在他与云端前途未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她相见?若现在云端就在身边,他相信云端一定会给他一个最妥当的安置,最不济补办个婚礼就好了,趁现在肚子还没鼓起来,这未婚先孕的事勉勉强强也可遮掩过去,可是现在?哎……
梅香兰见楚非衣在愣愣的出神,好不容易强制自己按捺下的郁气又在心中翻腾,她实在是不明白楚非衣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都到这步田地了,就连她都忍不住替他担心着急,而他一个云英未嫁的男子发现自己身怀有孕,竟然还是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于是便没好气的道:“非衣,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你月复中胎儿已经三个多月了,过不了一两个月就显而易见了,难道你一点也不担心么?”
楚非衣的移情别恋实在是太突然了,这个打击让她很受伤、很是接受不了,甚至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这三天来她日夜买醉,多希望自己是做了一场梦,可即便是在梦中,她心里、眼里、脑海里仍然被那那盘据了她心头十多年的身影占满,挥之不去,这么多年的痴恋、这么多年的等待、这么多年的感情又如何能说断就断呢?她真的很不甘心啊……
楚非衣咬住嘴唇,轻声道:“都已经怀上了,还能怎么办?”
梅香兰闻言顿时脸色煞白,连声音都有些发颤,道:“难不成你还想生下来?”
楚非衣迟滞片刻,还是笃定的点了点头,这是他和云端的孩子,老天爷在这个时候让他怀上孩子也许是天意,不管怎么样他都要留下这个孩子,他已经想好了,等过两天他就去找云端,分开的这几天,他感觉自己想她都快想疯了,更重要的是,他不能让他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母亲。
楚非衣的话仿若针扎在心头,梅香兰心痛到麻木,忍无可忍的大声道:“你疯了是不是?我不知道那个女人给你灌了什么**汤?失了清白之身不说,竟然还珠胎暗结、种下孽根,好……这也算了,可你还想将孩子生下来,你有没有想过,你一个未出阁的男子非婚生子,你要承受什么样的后果?”
楚非衣又不吱声了,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后果,当初和云端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想过后果,想过坦白,也想过离开,可是越到最后越是眷恋,越到最后越是不安,越到最后越是不舍,越到最后越是害怕失去……
梅香兰再接再厉直攻楚非衣的软肋,道:“目前你有身孕这事只有你知我知,替你那个大夫是我的朋友,我也叮嘱过了,她也不会说不出去,想在解决这个麻烦还来得及,可若要再过一两个月,你有肚子大了,如何能掩人耳目?且不说远的,就眼前的,你如何能过得了老夫人那一关?如何能堵住一干教众的攸攸众口?就算你可以不顾老夫人的反对,可以不顾世人的流言蜚语,可你能不顾自己的身份,想让这个孩子一出生就没有母亲么?”
楚非衣也激动起来,忍不住提高音量道:“我月复中的孩子不是麻烦,那是我的亲骨肉,我不需要解决,我也等不了一两个月,再过一两天,等我背上伤完完全全的好了,我就要去找她的,我们会成亲,她一定会给我和孩子一个名份,她也一定会是一个好妻主、好母亲的,我的孩子不会一出生就没有母样的!”
梅香兰简直要被楚非衣给气死了,冷笑一声,方才冷冷道:“你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以你对老夫人脾性的了解,你觉得她老人家会同意你和外面的女人私定终身么?”
这回轮到楚非衣脸色灰败,心乱如麻了,梅香兰说得没错,母亲这一关才是自己最软、最脆弱的软肋,楚非衣从小是在母亲的严酷压迫和yin威下长大的,深知母亲的狠绝手段,如果母样不同意他和云端的婚事,不仅他难逃母亲的责难,说不定还会牵累云端。
梅香兰看着楚非衣一副失魂落魄,神色变幻不定的样子,心中一阵莫名的快意,又一阵怜惜,道:“非衣,你要看清情势,这个孩子定无论如何是不能生下来的……”
“是啊,不能要……”楚非衣目光涣散,梦艺般的喃喃自语。一想到自己月复中那小小的生命还没见天日就要离他而去,楚非衣就心如刀割,那可是他和云端的亲骨肉啊!双手不由自主的轻移到月复部,这一刻,他似乎可以感受的孩子强而有力跳动。下一秒,楚非衣又如梦初醒般的大声道:“不……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个孩子我要定了,这辈子我也是一定要和她在一起的,我求你先不要让我母亲知道我有身孕的事好不好?”
“你以为她不说我就不知道么?”一道无比阴冷、无比狠戾的咆哮声突然插了进来,房里二人大惊失色,双双扭头向门口,门口赫然而立的正是楚非衣的母亲。
梅香兰站起来,恭恭敬敬拱手行礼,道:“见过老夫人,给老夫人请安……”
“恩……”裴复雪冷哼一声,轻飘飘的瞟了梅香兰一眼,抬步走了进来,楚非衣感觉母亲那沉重的脚步像是一步步踩在自己的心口上。
楚非衣只觉手心泌汗,双腿发软,勉强扶着床柱缓缓站起来,嗫嚅道:“母亲……”
“住口,别叫我母亲,我没你这么不知廉耻的儿子……”裴复雪冷声打断,阴鸷的瞪着楚非衣。
梅香兰察颜观色,见情势不妙,连忙拉开面前桌子底下的椅子到裴复雪面前,殷情备至道:“老夫人您坐……您坐……”亦不动声色的堵住了到楚非衣跟前的过道。
裴复雪又瞟了梅香兰一眼,就势缓缓坐下,却不置一词,却不错目的盯着楚非衣,小小的屋子里立即充溢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梅香兰连忙又伸手抓过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端到裴复雪面前,陪笑道:“老夫人喝茶……喝茶……”
裴复雪接过梅香兰端过来的茶杯,猛然朝楚非衣的方向掷去,楚非衣下意识的退闪,随着‘啪’的一声茶杯落地而碎的声响,又跌坐回床上,惊魂未定的看向突然向自己发难的母亲。
裴复雪一拍桌子,怒斥道:“你这个下贱种,让你带紫希那贱女人的人头回来,竟然被人搞大肚子,带着一个孽种回来,说,你的姘妇是谁?你肚子里的孽种是谁的?”
楚非衣这才回过神来,忙又起身‘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脑中顿时一片空白,紧张得都快窒息过去,这件事再也不可能有回旋的余地。
裴复雪最见不得楚非衣这副德行,真是反了他了,不由得火冒三丈,‘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气势汹汹怒喝道:“你是哑了还是死了?问你话没听到吗?”
“母亲……其实我……”楚非衣未语泪先流,胆怯而无助的看向裴复雪,他不知怎么向母样交待自己和云端的事情,而他未嫁而**,非婚而有孕确实是有错在先。
一旁的梅香兰看着楚非衣这般无助的可怜模样,心中忍不住一阵阵怜惜,正欲为他求情时,突然听到一阵警钟骤响,一声接一声,声声急促,声声绵密、声声惊骇,犹如千军万马纷至沓来。
三人闻声为之色变,这警钟是教内遇到强敌来袭才能用的通报信号,裴复雪再也顾不得其它,人影一闪,就消失不见了,空气中却传来她阴沉沉的声音:“把楚非衣这个小贱种给我关到地牢,香兰,你跟我来……”
梅香兰忙不迭的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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