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姨娘强撑着身子吞咽了几口催生汤,没一会儿便觉得剧烈疼痛起来。
老太太见孩子一时半会儿生不下来,又打发了多余的人出来,免得碍了手脚,反倒是谢云怡坚持不肯出来,执意要守在莫姨娘身边。
莫姨娘见了更是咬紧了牙关,拼了全力生产。
一墙之隔的凌细柳听着里头撕心裂肺的喊叫,深邃浅韵的眉眼渐渐拢上一层哀色。
忽然,她想起一件自入侯府便奇怪的事儿来。抬眼见周遭丫鬟婆子进进出出似是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便状似随意地问道:“我来这府上数日,怎不见大哥?”
浩哥儿在府中排行老二,照理说他应该还有个哥哥才是。
春鸳听罢,目光快速地朝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才小声道:“六小姐有所不知,咱们大少爷未出娘胎就去了,大夫人也是因为这个才落下了病根儿……”
说这话是她眉眼闪动,明显的另有一番深意。
凌细柳眼梢似有波光闪动,心道未出娘胎的孩子又怎么能上得了族谱?
春鸳却是明白凌细柳心中所想,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
难不成真如她心中所猜测的那样,是楚皎然执意将她的孩子纳入族谱?
不,不可能!她清楚的记得,临死之时楚皎然看着自己的肚子是多么的厌恶与痛恨,那是急于处之而后快的狠辣,他怎么会将孩子纳入族谱之中?
倏地,她想起前几日自己在地下暗室看到的那副母子图,画中的孩童、妇人,画面在自己脑海中不断涌现,渐渐地她清晰地忆起了画中妇人简单的几笔勾勒,记忆停止在妇人耳垂上的两颗黑痣。
她下意识地便要模向自己的耳垂,半响才恍然忆起那时的凌细柳早已化作白骨,而柳细细耳垂莹白如珍珠,便是一丝瑕疵也没有的。
这样的发现让她心中不悦,甚至生出几分恼意。她忽然有些不认识昔日那个伪善的公子哥,或许这又是他利用自己谋取利益的手段。便是她死了,他亦要利用个彻底,当真是连死人都不放过。
想到此凌细柳的神情渐渐沉了下去,她必须要加紧动作了。
正思忖着,却听见一道儿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抬眼便见二姨娘谈氏掀帘而入,进来的头一句便是:“莫姨娘怎么样了?”
他人尚未答话,她便落下泪来,一边儿拿着帕子拭泪,一边儿焦急地朝里张望。
凌细柳勉强开口道:“吉人自有天相,姨娘不用担心。”
突然,产房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婴啼声,没一会儿便有婆子大叫道:“生了生了,是个小少爷。”
老太太听罢,紧绷的身子骤然松弛,险些站立不稳,还好陈妈妈一直扶着。
里屋里又是哭声又是笑声,没过一会儿突然有人尖叫了一声,四周一阵慌乱后便只余下孩子的哭泣声。
孩子的啼哭声不止,却迟迟不见婆子抱出来,老太太等的焦急,脚步一转又入了内室。
“怎么了,孩子呢,把孩子抱来给我看看。”原本已虚弱至极的莫姨娘听了那一声尖叫,拼了命的撑起身子,撑了几次却都没撑起来。
谢云怡见状,便从婆子手中接过孩子。
老太太撩开帷幔的头一眼便看到谢云怡将襁褓里的孩子慢慢放在了莫姨娘的枕头边儿,莫姨娘此时脸色已白成了纸样儿,却是没有一丝儿人气儿,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枕边的孩子。
她目光紧盯着孩子,却对谢云怡勉强说道:“刚才到底怎么了?”
谢云怡脸上浮现着恬淡的笑容,笑吟吟道:“婆子不小心撞翻了水盆儿,你放心,孩子没事儿。”
莫姨娘将孩子仔细端详了一阵儿却也不曾看出什么来,只觉得这孩子天庭饱满,眼睛细长,鼻梁挺直,却是将她与老爷的优点尽数遗传了下来,这孩子长大了样貌定是极好的。
如此,她已心满意足,一双眸子满含泪水,瞧着孩子总也瞧不够。
立在一旁的老太太将谢云怡的神情看了个仔细,眉头微蹙,沉声道:“把孩子抱过来给我看看。”
谢云怡立即站起身恰好挡住了莫姨娘的视线,她眸色微闪,悄无声息地向老太太摇了摇头。
老太太瞧见了,更是心中不祥,连忙让陈妈妈将孩子抱过来给她看,陈妈妈同样背对着众人快速解开了包裹着孩子的云纹锦缎,两人的目光在孩子细女敕的肌肤上划过。
蓦地,老太太神情大变,脸色唰的就白了几分。
迎上谢云怡满含祈求的目光,老太太皱了皱眉,却是突然笑道:“楚家的三少爷,果然生的好。”
莫姨娘听了这话,神情骤然一松,整个人便跌回了床榻,双眼已渐渐失去了光泽。
立在外头的凌细柳因是未出阁的小姐不能出入产房,自是无法了解屋里真实情形,但即便如此,她仍旧感觉到屋子里一张一弛,时紧时松的气氛,如此的微妙,却隐隐透着几分不妥。
凌细柳对刘嬷嬷笑了笑道:“看来我又有了一个小弟弟,嬷嬷快替我进去看看,弟弟生的如何模样?”
刘嬷嬷亦笑:“刚出生的孩子眉眼尚未张开,哪能看得出什么呀!”她嘴上虽是这么说,人却是笑着进去了。
谈氏一直焦急地张望着产房却迟迟不肯入内,凌细柳见她一直搓着手帕,淡淡一笑道:“听母亲说,莫姨娘素日里与谈姨娘关系最好,莫姨娘遭逢此劫,你心中定是极为难过的。”
“谁说不是呢,奴婢乍然听到这消息,吓的险些晕过去。妹妹入楚府三年好不容易才有了孩子,却是这般结果……”说着眼泪便不忍控制地流了下来。
见状,凌细柳轻轻叹了一口气儿:“来之前,我听人说莫姨娘怕是过不了今日的坎儿了,不过临去时能见一见好姐妹,想必走的也放心些。”
谈氏捻着帕子的手陡然一僵,眼眸中有晦暗不明的光影闪过,好一会儿了才说道:“唉,我是怕见了便当真成了最后一面,可是若不去,却又连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
凌细柳垂眸亦做哀伤模样,“你快些去吧,莫要让姨娘久等,顺便向莫姨娘带话便说,细细一定会照顾好弟弟的。”
这时候,屋里又传来一声叫唤:“老夫人,莫姨娘只怕是不好了!”
谈氏与凌细柳对望了一眼,脚步一转便掀帘而入。
暖热的血腥气息里,谈氏只望见一双幽幽黑眸,心头一惊,便听道老太太问道:“莫姨娘,你快说,究竟是谁害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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