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府果真如凌细柳猜测的那般扑朔迷离,来到楚府不过数日,却连番遭遇生死之劫,潜藏在暗处的人似乎忍不住要出手了。
凌细柳看着面前神色沉重的两人,想了想道:“我记得今日向祖母请安的时候,莫姨娘也在的,她身边似乎跟着一个丫头。”
春鸳随即开口道:“是惠儿,奴婢与她私下有些交情,这就去问问她。”
刘嬷嬷却朝她摇了摇头,“老太太一早儿便将惠儿关了起来,你怕是见不到了。”
看来这事儿必须要向谢云怡求助了,但是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谢云怡知道的好。
“我脚伤这件事儿还是不要告诉母亲的好。”
谢云怡如今诸事缠身确实不宜告知她,刘嬷嬷点了点,与春鸳一道儿为她脚伤上了药。
这些伤在凌细柳看来不值一提,却架不住刘嬷嬷和春鸳一阵小题大做,唯恐她脚上留下疤痕。
忙了一天她着实有些累了,可又实在睡不着。不觉便响起今日于磐搭救自己之事儿,自己总归是欠了他一份人情。
这般想着,她便起了身,行至书案前,抽出一张上好的洒金花笺纸,研好了磨,拿起笔的瞬间却换了别样心思。
凌细柳写的一手好字,尤其簪花小楷,婉然若树,穆若清风。曾经楚皎然便对她一手高逸清婉的簪花小楷赞不绝口,而楚府磐楼内处处可见凌细柳笔迹。
一个人的字迹是无法轻易改变的,他人更是难以模仿其神韵。可凌细柳自重生以来,便一直不得闲,短时间根本就没法改变自己的字迹。
她微作思量,便放下笔。瞧着灯下捧着绣架做活儿的春鸳微微笑道:“我这会儿有些困了,却总睡不着,你去点些安神的香料来。”
待她出去,凌细柳从袖中模出一根儿金簪,挑了挑烛心,室内陡然一暗,随即又大亮起来。
春鸳安置好了凌细柳,便要熄灭烛火,凌细柳开口道:“由它亮着吧。”
思及六小姐今日遭遇,她点了点头,便去外间休息了。
与昨夜一样,她很快便进入黑甜沉梦中。
少顷,凌细柳披衣而起,行至书案前坐下。
昏黄烛火下,只见粉雕玉琢的女童端坐在花榈木书桌前,长而密的羽睫微微颤动,有细碎的光影跳跃在墨色眼瞳之中,光晕下的那张脸却出奇的柔和。
令人惊讶的是,正专注书写的人竟是左手执笔。若是昔日见过她簪花小楷的人站在面前,定是惊的合不上下巴。
她左手所书竟是比右手更为流畅,比之红莲映水、碧治浮霞的卫夫人小楷相比,这左手所书却是炉火纯青的一手行书,一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阙。
待她搁下笔,整个却望着纸上寥寥数行的字迹出神。世上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知晓,凌细柳实是天生的左撇子。
幼时她为此自卑不已,不肯习字,不肯自己动手拿筷子,是祖父一遍遍地教,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是上天对她的恩赐。
蓦地,室内灯火有一瞬间的黯淡,凌细柳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手指也在一瞬间收走了桌上的纸张。
待火光恢复如常时,面前已多了一位英俊的少年郎。
少年先是将她打量一番,确认她无碍,这才挑了挑眉,十分不悦地为自己倒了杯茶水,随即仰脖一口吞下。
看来,他也没闲着。
眨了眨,凌细柳趁他吃茶的功夫将他一番打量,却见她今日穿着似与昨日有些不一样。一身玄色祥云蝙蝠纹劲装,腰间系着同色银丝暗纹腰带,黑发束以白玉冠,通身上下再无其他饰物。
只他一头乌发微微散乱,几缕碎发从玉冠中散落,贴着微微汗湿的额角,冒然生出几分旖旎之色来。
少年一杯香茶饮下,这才觉得喉咙润和了许多,他正准备为自己倒第二杯的时候,一抬首便有人将杯子奉上。
“舒将军还要再喝吗?”顿了顿她笑道:“我最近新得了一套茶具,听说是制壶大师供春得意之作。”
她话说一半儿却又不说了,只笑吟吟地捧着茶盏看着他。
于磐对上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春花般的容颜里,仿佛是涂了毒的冰花,晶莹炫目,却又森然的可怕。
他以为她会为白日的事情答谢自己,然而她没有,甚至态度不必以往的任何一次柔和。
于磐脸色不变,眼眸却深沉了几分。忽地,他嘴起唇角低低笑了起来,那笑声中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低沉。
与此同时,他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茶杯,“于磐亦是爱茶之人。”
两人相视一笑,在这一刻达成共识。
半个时辰后,珍宝坊。
珍宝坊的掌柜恭敬地迎着于磐和凌细柳二人入了内院,先头在外面看着不过是个两进的院子,谁知里头大有乾坤,越是往里空间越大。入了第三进院子的时候,凌细柳被要求带上眼罩。
她先是不解的看了于磐一眼,谁知对方也带上了黑色的眼罩。
来人若当真是害怕被人发觉的话,一开始入珍宝坊便应该蒙上她的眼睛,何故到了第三进院子才要求她带上眼罩。如此说来,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对方有恃无恐,根本就不害怕此秘密据点被发觉。
而此时带上眼罩,无非是不想让她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黑暗中,人的耳朵就会格外灵敏,可是这一路走来,她除了随行几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再也听不到其他任何的声音。
光明骤然来袭的时候,她并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睛,反而是慢慢地适应周围的光线。
很快,她便清晰看到自己面前的牢房,与她见到的所有牢房都不一样,这面牢房是没有窗户,甚至于没有门。
她之所以能在第一时间肯定这是关押犯人的牢房是因为,墙壁上有一个手掌大小的圆洞,透过洞孔的一束光线投注在另一面墙的镜子上。
于是,她清晰地看到了室内的一切,昔日威风八面的西羌首领之子正如一只丧家之犬般缩在墙角的角落里。
凌细柳从袖中模出纸卷递给于磐,幽深的眸子里闪动着一缕波光,“我要确认他还活着。”
于磐将图纸接过来,只见素白纸笺除了一行苍劲的行书,整张纸便是一副标记周密的舆图,图上所绘地名、山脉,皆与他在戊将军营帐里看到的疆域图一般无二,甚至于比之更详细。
然而,这张图只有一半儿。
于磐捏紧图纸,眸中变幻莫测,难不成世上真有一座磁石山吗?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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