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摆在眼前,众人对瑶华的话并未放在心上,老太太为了让谢云怡死心,觉得走一走过场。
灰衣人到目前为止依旧没有搞清楚状况,待老夫人问起他缘何出现在楚府时,他抓了抓脑袋,似是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便欲开口。
倏地,冷瑞身后的一名小厮道:“奴才想起来了,这人奴才原是见过的。”
方嬷嬷问道:“在哪里见过,何时见过,你且细细说来。”
小厮上前行了礼,垂首恭敬道:“这人名叫陶石。一年前,奴才随二爷外出谈生意,二爷的马在经过狮子巷时被突然蹿出的恶狗惊着了,马儿一时疯癫,冲撞了路人。”
他指了指地上跪着的灰衣男子道:“那时二爷的马踩断了他的左腿……”
小厮的话尚未说完,冷瑞便上前一把掀开灰衣男子的裤腿儿,小姐们立即退到了人群后躲避,冷瑞一阵模索后对老太太道:“他确实伤过左腿。”
小厮又继续道:“当时二爷是留了银钱的,后来我有一次在街上吃酒听人说他因为受了腿伤没法做活,便由儿子顶替,哪知山上突然下了暴雨,儿子失足坠下山坡,当场便死了。没过一月,陶瘸子的婆娘因为伤心过度,上吊死了。”
一众人听到这儿不免唏嘘不已,这一场人伦惨剧的罪魁祸首说是楚二爷也不为过,他虽不是有心,但这原本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却被他弄的,死的死,伤的伤,终究是毁了一家子人。
这样的仇恨当真是血海深仇,陶石想要杀了楚二爷唯一的儿子让其断后,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完全可以理解。这么一想,众人又觉得这没什么好审的,柳细细既然是陶石的侄女儿,那么她入楚府的目的就不单纯,指不定便是为了报仇而来。
陶石被人说到痛处,双眸不禁泛红,肩膀也瑟缩起来,似是难过至极。
老太太冷着脸道:“你便是因为这个就要谋害我孙子性命吗?”
听出老太太口气中的不屑,陶石原本伤心的面容上陡然升腾起一股愤恨之意,他恶狠狠地瞪着老太太道:“都是因为你们我儿才会惨死。”
陶石这话甫一出口,谈氏脸上便挂起了喜色,这人还真是蠢笨,到了这个时候还分不清楚状况。
“既然事情已经真相大白,明日便将这人扭送到官府去为我孙儿偿命。”老太太的言语中充满了戾气,丝毫不为自家儿子做的错事愧疚一分一毫。
这个时候的陶石才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是着了别人的道儿,拼命挣扎着想要摆月兑身后的压制,张口大喊道:“我没有杀人,我是冤枉的……”
他的话自然是没有人愿意听的,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谈氏料想着柳细细没有了翻盘的可能,自己也可以向那人交代了。
阖府上下除了谢云怡及几个亲近的丫头怕是没人会为柳细细求情,谈氏冷哼了一声便打算离去。
谁知,她转过身便瞧见一道儿娇小的身影自垂花门外缓缓走来,见到老夫人她不慌不忙地福了福身,盈盈笑道:“祖母,听说您在找我?”
老太太的眸色闪了闪,冷着脸道:“你做的好事儿,还有脸回来!”
谈氏在见到柳细细出现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便挂不住了,便是一直被人搀扶着在旁休息的二小姐常欢脸色亦白的吓人。
明明她们亲眼看着柳细细被抬了出去,常欢相信母亲一定为柳细细选好了‘投胎’的地点,可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场诸人怕是除了谢云怡是真心希望她没事儿以外,也没几个人会担心她的。
谢云怡在柳细细出现的那一刻,心里便似一颗大石头落下,她知道柳细细敢出现在这里,就表示她没有做过伤害三少爷的事儿。既然如此,她一定能想到办法帮她摆月兑嫌疑。
柳细细看懂了谢云怡眼中的坚持与信任,心下泛起暖意,她朝着谢云怡安抚地笑了笑,回过神却走到陶石的方向,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颤抖着声音道:“伯父,你没有做错事,为何要跪?”
陶石满脸的不敢置信,他一直以为柳细细死在了羌人手中,没想到今个儿居然能见到消失了一年多的侄女儿,他此刻的欣喜与激动瞬间压倒了方才的紧张害怕,竟将周遭的一切忘了个干净。
拉着凌细柳上上下下一番打量在确认她没事儿之后,又开始询问她的近况。
两人旁若无人的叙旧,很快便惹怒了周遭的人,四小姐常笑忍不住冷哼道:“不要再装了,谁不知你们两个早就串通好了来骗人。”
闻言,凌细柳拍了拍陶石的手,转身朝着众人莞尔一笑。
她生了一双极为灵动的眸子,笑着时温软的就像是一朵即将开苞的菡萏,神秘中透着阵阵清香。
她先是朝着老太太福了福,“祖母便是要叛细细的罪,也要给细细一个申辩的机会不是?”
老太太神情阴冷,当仍是点了点头。
“细细在此谢过祖母。”凌细柳意味深长地看了严嬷嬷一眼,笑道:“你说,是听到了我和二姐姐的争吵声才进来的,是么?”
不知怎地严嬷嬷被她那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实在有点儿害怕,眼角一瞥瞧见谈氏阴狠的目光,连忙点了点头。
随即凌细柳盈盈走上台阶,停在了二小姐常欢身边,盯着常欢问道:“你说,你听到了孩子的哭声才看到我站在三少爷床前?”
常欢说这话虽未直言是六小姐掐死了三少爷,但分明是诱导着众人往这方面想,不然三少爷为何会哭?
凌细柳冷冷一笑道:“照你们两个所说,我和二姐姐争执的时候,你应该是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那么那个时候三少爷应该是已经死了的。”她侧首看了一眼常欢,笑道:“可二姐姐却说是听到了哭声才与我发生了争执,也就是说我和姐姐发生争执的时候三少爷应该还在哭才对,可是你为何没有听到?”
大家闺秀的争执也并非市井无赖那般大吵大嚷,更何况孩子哭声是怎么也会盖住说话声的,更何况这哭声能将外厅的常欢引来,声音便不会小。
两人的脸色皆是惨白,凌细柳没有给她们思考的机会,她又对严嬷嬷道:“你亲眼看到我掐死了三少爷,是么?”
这话严嬷嬷原本就当着众人的面儿说过,她自然不能抵赖,只好点了点头。
这时的常欢亦不知凌细柳何意,只当她是垂死挣扎,便冷哼道:“你明知故问。”
“哦——到底是我明知故问,还是二姐姐假意欺骗,待会儿就知道了。”她笑了笑,脸色一转,冷冷问道:“我既然要掐死三少爷为何会任由她哭泣,好引来外人?”
常欢脸色微白,口中呐呐强辩道:“我并未说你掐死三少爷?”
凌细柳却是神情不变,紧接着又道:“若要杀死一个不足月的孩子何其简单,我为何选如此一条既暴露自己又费力的手法,你应该知道我每日都可以见到三少爷。”不足月的孩子便是一个小小的帕子搭在鼻息处就可以轻易致其死亡。
常欢脸色又白了一分,却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些什么。
严嬷嬷却突然开口道:“今日夫人和嬷嬷都不在屋中,你定是临时起意……”
凌细柳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她侧首轻轻笑道:“那么夫人和嬷嬷缘何不在房中?”
“那是因为父亲有事与母亲商议,这才带走了屋中的丫鬟婆子。”四小姐常笑的一阵抢白,并未击碎凌细柳脸上的笑容。
凌细柳也不着急回话,她再次走到老太太跟前福了福身道:“细细的话已经问完,请祖母为细细做主。”
凌细柳自始至终都在笑,老太太忽然间觉得自己老了,竟然有些看不懂眼前女童的真实情绪。
不过是简简单单几句话,便让对方自乱阵脚,说话间竟是漏洞百出。
老太太的目光从几人脸上掠过,她开始质疑自己先前的决定,是否刚才太过鲁莽,她甚至都没有认真询问过事情发生的经过。
想了想,老太太对身旁的方嬷嬷道:“你去将二爷请来。”
方嬷嬷尚未应答,垂花门外再次响起一声冷哼:“不用请了。”
谈氏回眸望去,只见脸色略微苍白的楚二爷在随从的搀扶下朝着众人走来,而他的身后白鹭正抱着一团儿玫瑰色云锦小儿被,随着白鹭越走越近,众人清晰地听到了襁褓中孩子的咯咯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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