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二爷的样子有些狼狈,竟像是他初初中了刀伤时的模样。双眼浮肿,脸色惨白,全身的力量都似挂在了小厮的身上,这让方才见过的谢云怡等人皆是惊了一惊。
“允平,你这是怎么了?”老太太惊慌失措地抓着楚二爷的手臂,将他细细一番打量,待触到他冰冷的手指更是惊的险些落下泪来。
楚二爷安抚地拍了拍老太太的手,那手指明显的有气无力,只虚虚抬了抬,便虚弱对身后人挥了挥手,道:“母亲,儿子这是着了别人的道儿。”
说着,楚二爷身后走来一个提着木匣子的老者,老太太一瞧见是常年与自己看病的大夫周逊。
周大夫朝老夫人行了礼道:“今个儿本不是老夫例诊之日,原是遣了药童过来送药,临出门出了岔子,便由老夫亲自送来。谁知刚一进屋便瞧见二爷脸色不善,老夫把脉也只瞧出他脉象虚浮,气力不济,倒是二爷身旁的丫头提醒了我。”
周大夫一边说着一边从药匣子里掏出一包散发着浓郁药味的包裹,他掀开了软布,从一团黑色的药渣里拣出一块儿指甲大小的黑块儿道:“此药名为浮离子,又名‘共工怒’,想必诸位也都听过‘共工怒触不周山’的传说……”
突然有一道儿略显稚女敕的声音打断了周大夫的说话,“什么传说?”
凌细柳循着声音瞧去,见是映月牵着七小姐灵玉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中,说话的正是灵玉。
周大夫正欲开口解说,二小姐常欢却道:“《淮南子》有云,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这名为‘共工怒’的药定然是使人易怒之药。”
常欢说罢,脸上犹自挂着几分得意之色。
殊不知,她一张口,谈氏脸色陡然大变,下意识地便在人群中搜寻那一道儿纤瘦的身影。
“二小姐聪慧,所言分毫不差,此药服之的确使人脾燥易怒,气力惊人,待药效散去却似大病初愈,脾胃虚损,眼目昏暗。”
老太太急忙追问道:“可有性命之忧?”
周大夫道:“这倒没有。”虽无性命之忧,却是虚耗精气的大毒之物,若用量大了,不禁子息不厚,甚至会折损寿命。
周大夫抬眼打量了周遭的情形,他敏锐地察觉到楚府内宅将有大事儿发生,想了想终是将后面的话吞入月复中。
楚二爷虚弱地开口道:“一定要查出幕后指使之人。”
“今日的药是谁煎的,陈妈妈你带人去好好将此事查一查。”老太太心中已经明了,分明是有人在二爷的药中掺了毒物,又故意透露了小少爷身有缺陷的事儿,诱使二爷大发雷霆好将依轩院的注意力都引到了二爷这边,如此才给了歹人可乘之机。
至于给二爷投毒,透露消息之人想必也不难查处。只是眼下当务之急却是……老太太抬眼瞧去,只见六小姐一脸温软笑意安静地立在人群中,丝毫没有因为别人苛待冤枉而有丝毫不满。
见状,老太太心头浮起几分愧疚之色,她向白鹭看了一眼,白鹭会意,立即抱了三少爷上前,老太太一眼瞧见襁褓中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忍不住露出惊诧之色,不过半月不见,这孩子竟生的如此漂亮,她不由地生出了几分欣喜,眼角余光瞥见严嬷嬷更是怒不打一处来。
“你这叼奴,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诅咒我孙儿性命?”得了老太太指示,冷瑞一脚踹在严嬷嬷胸口。
严嬷嬷疼地嚎叫了一声,连忙连滚带爬地伏倒在老太太脚下,张口便赌咒发誓道:“老夫人,奴才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便让老奴不得好死。”
“依你所言,你亲眼看见六小姐掐死三少爷,那么白鹭怀里抱着的又是谁?”方才老太太已掀开孩子的衣襟仔细查验过,肌肤白女敕柔软并无一处掐痕。
严嬷嬷亦是一脸迷茫,明明三少爷被她亲手掐死的,她那时虽然慌张,却十分肯定三少爷是死了的,难道说白鹭怀里抱着的并非真正的三少爷,毕竟见过三少爷的人甚少。
想到此,严嬷嬷猛然站起身来不顾一切地上前去抢白鹭怀中的孩子,白鹭将才抱孩子给老太太看,不免站的离严嬷嬷近了些,猝不及防下被严嬷嬷抓了个正着。
拉扯间竟将包裹着孩子的小儿被拽开了,孩子里面穿的单薄,拉扯之余晶莹的肌肤便暴露在日光之下。连带着那只有缺陷的右手,毫不留情地暴露在众人各色复杂目光中。
原本一直在笑的孩子,敏锐地察觉到周遭凝滞的目光,愣了一瞬之后扯开嗓子放声大哭。
谢云怡见了不免心疼,上前几步抱过孩子,一阵诱哄之下,孩子渐渐止了哭声。
严嬷嬷也从方才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老太太懒得再与她费口舌,冷冷道:“快说究竟是何人指使你这么做的?”
严嬷嬷惊慌地朝着谈氏的方向瞧去,谁知原本立在人前的谈氏突然不见了踪影,严嬷嬷慌乱之下瞥见被丫鬟搀扶着休憩的常欢,立即像见到了救星一般,“老夫人,这事儿二小姐也是亲眼看到的。”
“胡说!”事情陡转直下,常欢眼底冒出钢针般的光芒,“我不过是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进屋察看,当时六妹妹与我站在一处,定然是你从背后打晕了我,又嫁祸于六妹妹。”
常欢的倒打一耙令严嬷嬷顿时失了主意,行事之初她便提醒过那人二小姐年龄幼小,遇事难免惊慌,万一漏出马脚便是功亏于溃。然而,事情果真如她担忧的那般,二小姐反水了。
严嬷嬷自知将命不久矣,可到底是有几分不甘心的,神情中闪过了一丝冷凝之色,张口欲语,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双并蒂莲花绣鞋,顺着绣鞋往上便瞧见一双冰凉的眸子。
谈氏冷笑一声道:“严嬷嬷你莫不是老眼昏花看错了吧?”
严嬷嬷怔了怔,连忙朝着老太太磕头道:“老夫人开恩,都是奴才老眼昏花,一时看错了。二小姐定是被这贼人打昏的。”严嬷嬷说着便指了指身旁的陶石。
三少爷既然没死,严嬷嬷先前说的话便是不成立的,她年纪大了若说是看错癔症了又能如何?左不过是遣出府去,自谋生路。
这世上很多事都是靠着这一张嘴,是非黑白不过是人心所向。
谈氏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几乎在一瞬间就将事态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凌细柳在心中冷笑一声,可惜世上不光只她长了一张嘴。
老太太这才想起似是未曾审问陶石为何出现在楚家后宅,再一想到方才严嬷嬷说是在屋中见到了陶石,加之陶石与柳细细的关系,难不成两人真是为了钱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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