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逆凤:高门第一千金 第一百五十一章 腊八

作者 : 伴君独幽

前不久羌宁之战,兵部尚书主张用“抚”的手段来解决羌人屡寇边关的问题,但最终以兵部侍郎楚惟深为首的主战派占了上风,而皇帝亦采取了主战派的策略。

最终在羌宁之战中大宁大获全胜,论功行赏之际,兵部尚书被贬官至北海郡,而主战的兵部侍郎楚惟深因此而顶替了自己的上峰,升任兵部尚书一职。

楚惟深便是楚皎然与楚允平的父亲,楚皎然此次入京请罪,也多亏了楚惟深在中周旋。

而在这次战役中的三位功臣,征西校尉戍辰,陇西郡守楚皎然,还有一位名不经传的少年郎。

直到不久前金銮殿上论功行赏之时,诸人才知这位被皇帝秘密派往陇西的少年人竟是安国公嫡孙。

征西校尉戍辰被皇帝擢为振威将军,官居二品,而协助戍辰立下大功的楚皎然却因为看守姜尚失利而没有得到名义上的封赏。

但楚皎然已由陇西调回京城,担任谏议大夫之职,由原来的正四品降为正五品,明面上看着似是降了职位,但京官与地方官到底是不同的,到底是升了还是降了,端看楚皎然是如何看待的,这杆秤也只有楚皎然心里清楚。

安国公世子舒檀未及弱冠,上前听封之时,诸人看到大殿上漂亮的不像话的少年人,不免一阵唏嘘,在许多人人眼里是不相信这样年轻的毛头小子会立下如此大功。

只有部分与安国公府交好的官员,看着舒檀,心中感慨: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舒檀被加封为轻车都尉,同时授他为开府仪同三司,策勋二转,俨然已经成为与九寺少卿、太子卫率、内史侍郎、吏部侍郎并列朝班的四品大臣了,这样的恩宠实在是前所未有。

皇帝一言落下,在场官员无不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这样的封赏实在是太过了。

在场的大将军窦武在听到皇上的诏命时,不由皱了皱眉,但是他并没有上前制止。

原本他对于皇帝突然加封楚惟深为兵部尚书有所怀疑,此番听到皇帝加封安国公府世子的诏令,不由笑了。

他心里清楚,皇帝之所以升了楚惟深的官职,便是为了舒檀,以免他不同意,出来反驳。

俗话说的好,兵之大者,国之利刃。兵部尚书一职实在是紧要,楚惟深系自己一派,如此便将兵部拿到了自己人手里。

对于一个区区四品都尉,窦武自然不放在眼里。

消息传到凌细柳耳中的时候,她不由蹙紧了眉头,大将军窦武的权利竟已大到如此程度,不过她也更加肯定楚惟深与窦武之间是有勾结的。

临近天黑前,一行人方才赶到楚府。

楚尚书一早儿便得了消息,在门口等着,当楚家的各位主子走下马车一一向他请安时,楚尚书却只是淡淡点了点头算是见过了。便是老太太上前,他也只是拍了拍对方的手,以示安抚。

但是,当凌细柳上前盈盈拜下,楚老爷子突然开口问道:“你便是少游认下的女儿,柳细细?”

大夫人果然雷厉风行,不过是半月前才发生的事情,至她来到楚府,楚家老爷子已知晓大夫人将其过继到自己名下。

这样一来,凌细柳心中隐约猜出老爷子对大夫人的态度了,只是对于大夫人的隐秘,不知老爷子知不知晓?

楚老爷子的一声特别关注,不仅引来了所有人的侧目,更是将凌细柳在入府的第一日便引入了众矢之的的境地。

凌细柳心中叹了一口气,恭敬地福了福身道:“细细见过祖父。”

楚老爷子见面前的女孩,态度恭敬,面容精致,不由多看了两眼,随即又转开目光,看向自己身旁立着的年轻女子道:“府上的院落可都收拾妥当了?”

“早在月前便安置好了,只待各位夫人小姐入住。”女子的声音温和中透着一股沉稳之气。

凌细柳这才得了空打量朱红大门前立着的两人,楚老太爷年约五十上下,五官周正,眼帘有些松弛,下巴下蓄着胡子,但已有杂色。唯独一双不大的黑眼珠子看起来深邃得不见底,却在顾盼时精光一射摄人心目。

楚老爷子的身边立着一位美貌的妇人,她身上穿着一件儿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下裳套着宝蓝缎子菊花刺绣马面裙,满头青丝绾作凌虚髻,发托用一只半月型镶珊瑚玳瑁蜜蜡梳蓖压着,斜插一支碧玺挂珠长簪,簪下流苏直坠耳畔,随着她一颦一笑而珠光潋滟。

凌细柳便是未曾看她面貌,只这一番装扮,细柳便知这女人是有些心计的,这一番装扮既不会在老太太面前显得盛气凌人,又在一番小辈儿面前瞧着端庄贤淑,而在楚家大老爷眼里更是沉静温婉中透着一股俏皮灵动。

待她目光落在对方脸上,凌细柳只想到了一首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老太爷身边的这个女人样貌实在是过于出众了些。凌细柳抬眸瞧去,果然见老太太目光紧紧盯着老太爷身边立着的女人,而老太爷似乎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连着赶了月余的路,所有人都累坏了。楚老爷体谅众人疲惫之态,接风宴席定在了三日后的晚上,正是腊月初八的腊八节。

一屋子人心怀鬼胎地坐在一个桌子前用了晚膳,而凌细柳也在阔别数月之后再次见到了楚皎然。

用膳时所有人脸上都挂着几分小心翼翼,只有楚皎然与大夫人一直笑着,其间两人曾不止一次的为凌细柳布膳。

在用饭之前,凌细柳已打听清楚了前面在府门外见着的美人,正是数年前淮南王赐予楚老太爷的一名歌姬。

因歌姬红袖容貌出众,聪颖识礼,十分得楚老爷的宠爱,几年前被老爷子抬了妾室,如今楚府大大小小事情皆要经她的手,俨然是楚府女主人姿态。

只是观今日老太太的反应,想来是并不知晓有红袖这么一号人的存在。凌细柳眉眼微动,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怕是不久后楚家内宅便要生出事端来。

她正想着,突然发现自己碗里多出一只龙井虾仁。

抬眸,看见的却是楚皎然水般清浅的笑意,他笑:“细细,你回来至今还未唤我一声父亲呢?”

凌细柳心中一紧,捏着筷子的手指猛然用力,险些将筷子当场折断。

昔日夫君,转眼间成了自己的父亲,况且还与自己有着杀身之仇,这叫她如何唤的出口?

“细细?”温软的语音带着十分的宠溺,传入耳中,却让她陡然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凌细柳低垂着头,眼睛紧紧盯着碗里躺着的龙井虾仁,轻轻出了一口气,她缓缓抬起头,冲着楚皎然露出一个甜腻的笑容,“父亲!”复又低下头看着自己堆叠如山的饭碗,忍不住苦着一张脸道:“父亲这是要把细细养成猪吗?”

楚皎然闻言抚掌大笑,将凌细柳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儿,煞有介事道:“你太瘦了,这些、还有这些全部都要吃掉。”他伸手指了指凌细柳碗里及碟子里盛着的膳食,示意凌细柳全部吃掉。

凌细柳望着眼前高耸的一堆食物,简直欲哭无泪,还未来得及哭诉,便听见一道儿同样稚女敕而清脆的声音。

“父亲,我也要吃龙井虾仁。”说话的是坐在凌细柳身边的七小姐灵玉,她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期盼地看着楚皎然。

楚皎然看了灵玉一眼,说出的话语调子温和如昔,可脸上的笑容骤然冷了几分,他对着立在灵玉身后的丫鬟道:“还不快点为七小姐布菜!”

便是外人也瞧得出来楚皎然对灵玉的冷淡,更何况一向敏感聪颖的灵玉,她低下头拿着筷子默默地扒拉着碗里的白饭,却是将丫鬟放入她碗里的龙井虾仁拨拉到一边儿,看也不看一眼。

楚皎然的无情,凌细柳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她却没有想到楚皎然对待自己亲生女儿竟冷落至此,也难怪灵玉会看她不顺眼,处处使绊子。

凌细柳轻轻叹了口气,埋首默默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饭。

突然,她眼角余光瞥见,身侧的灵玉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她微微侧首,见灵玉低垂着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坠落,一颗颗,悄然落入白饭之中。

而灵玉却一直沉默着一口一口将碗里合着泪水的白饭往嘴里扒着,那模样实在是可怜至极。

凌细柳在出生后没多久便失去了双亲,是以她很能体会灵玉的感受。可她毕竟有祖父疼着,有方青墨宠着,算起来灵玉竟是比她还要可怜。

此时,她吃着碗里堆叠如山的饭菜,耳畔听得灵玉碗筷相撞的清脆声响,心里一时百感交集,吃到嘴里的珍馐却形同嚼蜡。

直到丫鬟们将桌上的残羹都收拾下去了,楚老爷子才开口说话,只这头一句却是对着红袖说的。

“这几日你早些将熬制腊八粥的食材备下,腊八当日按照往年的惯例送予各府……”老太爷交代的仔细,却没瞧见老太太的眉毛直跳,气得脸都快绿了。

像这种各府间相互走动的事情本该由当家主母来安排,可老爷子显然是忘记了她的存在,只按照惯例将事情安排给了红袖。

待老爷子说完,红袖微微一笑,福了福身,道:“老爷尽管放心,红袖会协助老夫人将这些事情一一办妥。”

闻言,老爷子怔了一下,似是这才想起来老太太,回首瞧了老太太一眼,皱了皱眉道:“这些年你久居陇西,京城里的礼仪习俗怕是不甚了解,日后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询问红袖。”

听了老爷子的话老太太脸上的寒意不仅不减,反倒骤升。老爷子却是忘了,老太太在未出嫁前便一直待在京城,她是后来随着老爷子迁官去的陇西,只这一去便是近乎三十年光景。

如今再次回到颢阳城,却被老爷子说成是不懂京城习俗,老太太此时心中一片凄凉,看楚惟深的目光不由变了。

侍立在旁的红袖却是坦然自若,眼眸半垂,仿佛入了定一般,瞧不出眼底深意。

凌细柳眼睛微眯,瞧着红袖的神情不由便笑了。红袖作为一名歌姬,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妖媚yin邪之气,反倒是透着一股子大家闺秀的端庄贤淑。

而她随便的一句话,便将老爷子和老太太的关系进一步恶化。

如今看来,京城的尚书府并不必陇西的楚府安静多少。

京城毕竟与陇西不同,这里的地价绝对是寸土寸金,而尚书府是皇帝赐下的,其规模自然是不能跟陇西楚家想必的。

在陇西时,府上的主子各有一处**的院落,便是姨娘们也有一个两进的院子。但是来了京城却要几个人合用一处院落,这对排场惯了的楚家主子们来说确实有些委屈。

巧的是红袖为凌细柳安置的院落亦名“栖芳苑”,而与她合住在一个院落里的人正是七小姐灵玉,而这一次灵玉并未吵嚷着要换地方住。

直到三日后的腊八节,两人同住一屋檐下却未曾说过一句话。

在大宁每逢腊八日,上至皇宫,官府,寺院,下至黎民百姓,皆是要做腊八粥的。在宫廷,皇帝、皇后、皇子等都要向文武大臣、侍从宫女赏赐腊八粥,并且向各处寺院发放米、果等物供僧侣食用。而在这一日,百姓们家家户户各处亲朋好友齐聚一堂,共同食用腊八粥,祭祀先祖。同时,各个府邸之间也会相互赠送腊八粥以示亲昵友好之意。

早在昨个儿夜里,楚老太爷已吩咐了红袖准备好送往各府的腊八粥,而在今天早上楚家也收到了各府送来的腊八粥。

这日惯例是要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吃腊八粥,凌细柳随着大夫人向两位老人家请过安后,便一齐留在了福寿院的花厅里用饭。

几人未入花厅便闻到一股米粥的香甜之气,待进了花厅,瞧见桌子上用莲纹青花小碗盛了一桌子的各样儿粥品,不由胃口大动。

做腊八粥所用的食材很多,大约有二三十种,而配料是依据个人口味定的,而且各个地方的做法也不甚相同,如此一来各府送的腊八粥味道也就不尽相同。

一般配料多是大米、花生、绿豆、红豆、莲子等,其他还有自选辅料的扁豆、红枣、桂圆、山药、百合,核桃、栗子、杏仁、松仁、榛子、葡萄、菱角等。

待各位主子落座,红袖指挥着丫头们将各府送来的粥品各盛了一小碗摆在主子们面前品尝。

凌细柳随意选了一个颜色看起来素淡一些的粥品尝起来,坐在她身旁的灵玉却在凌细柳选过之后,挑了一个颜色最深的粥吃了起来。

一时间空气中充斥着一股香甜至极的味道。

凌细柳用白瓷勺搅着浓稠的粥,尝了一口,味道不是很甜,但糯米却是软乳的似要化掉,初入口中时甚至有一股莲子清淡的涩味,及至唇齿间却只留下了红枣的香甜。

比之往年她吃到的腊八粥都要好吃。

她素来便是不喜甜食的,今个儿却破天荒的将整碗粥吃了个干净。

“这碗腊八粥是谁家送来的?”老太爷一句话打断了所有人的动作。

凌细柳抬眼去望去见老爷子盯着自己面前的一碗粥询问着红袖,而他跟前的那碗粥的汤色与粥里面雕刻着精致图案的粥果正与凌细柳碗中一般无二。

红袖只看了一眼,便垂首沉声答道:“这粥是安国公府的管事娘子送来的。”

安国公府?楚老爷子不禁愣了愣,在朝堂上他并未与安国公有过多接触,却因着大将军窦武对尚书府的提携,致使两家人形成了对立的关系。往年的腊八节两府从来没有互送过腊八粥,却不知今日缘何有次一举。

难不成是安国公有意向他示好?又或者是借机挑拨尚书府与大将军的关系?

诸般思绪一齐涌上脑间,楚老爷顿时皱起眉头,再没了品粥的兴致。

楚皎然却是冲着红袖突然一笑道:“不知安国公府的管事娘子说了些什么?”

红袖依旧低垂着头,想了想,说道:“安国公府的管事娘子崔执事将这粥品交予奴婢后,又询问了六小姐的近况,说是改日定要登门拜访,谢过六小姐的救命之恩。”

听红袖提及自己,凌细柳不由偏头看了她一眼,只见碎金般的日光里女子的侧脸眼神出流丽的弧度,却是温软的恰到好处。

安国公府舒夫人早在西里镇的时候便已谢过她,更何况凌细柳这救命之恩实在是有些夸大,她不相信以舒夫人那般出身高贵之人,会接二连三的向一个小丫头致谢。

若是单单送了腊八粥,凌细柳是信的,至于后面的登门拜访之类的言语,以舒夫人的睿智是断然不会说出这番话的,尤其是在明知楚府与大将军有所勾结的情形下。那么,红袖口中的这一番话实在有待考量,其中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便只有红袖自己知道了。

果然,在老太爷听到红袖的话时,眉峰略微一抬,不动声色地看了凌细柳一眼道:“俗语常说施恩不图报,你年岁尚小,更担不起安国公府的这份恩情,日后莫要再提及此事。”

凌细柳听了老爷子的话,眼中戾色一闪而过,垂眸低声应道:“是,孙女省得。”

只因红袖的一句话,凌细柳便因此在老太爷面前失了宠。

她不得不说,这位红袖姑娘实在是厉害的紧。可是,她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凌细柳并未碍着她的道儿?

正思忖间,她突然听到一声沉闷的响动,随即便是瓷器碰撞发出的清脆声音。她循着声音瞧去,却是坐在身侧的灵玉突然歪倒在桌子上,将桌上的汤碗拂落满地。

凌细柳连忙俯身查看灵玉,却在扳过她脸颊时,惊得手指颤了颤。

此时的灵玉,双目紧闭,一张粉女敕的小脸白如纸,殷红的嘴唇流出一道儿白沫来。

她连忙伸手探了探灵玉的鼻息,知她还活着不由便送了一口气。这时候老爷子和楚皎然都赶到了近前,楚皎然将灵玉查看了一番,沉声道:“灵玉怕是中了毒。”

闻言,凌细柳目光落在灵玉面前的莲纹青花小碗,此时碗里的腊八粥已被灵玉吃掉一半儿,若是中了毒,八成便与这碗粥月兑不了干系。

与她有同样想法的还有楚皎然,他端起灵玉面前的青花小碗,凑到鼻子底下嗅了嗅,复又朝凌细柳看了一眼,微微一笑道:“父亲要向你借一样东西?”

不待凌细柳答应,楚皎然抬手便从她发髻上拔出一根儿铃兰银簪,垂首便插入了粥碗里,没过一会儿银簪变成了乌青色。

几人脸色不由变了变,楚皎然半侧过头对红袖说道:“这碗粥又是哪里送来的?”

红袖看着粥碗,嘴唇动了动,在楚皎然目光逼视之下,复沉吟道:“这、这是咱们府上自己做的。”

听了这话,老爷子的脸色陡然变了,冷冷瞥了红袖一眼道:“送往各府的腊八粥也是这样的?”

“是。”红袖立即屈身跪地道。

“嘭!”老爷子突然抬脚踢翻了眼前的饭桌,冷喝道:“还不快命人将送往各府的粥品追回来?”

红袖却俯低了身子,一动不动,嘴上却低声回道:“一早儿奴才们便将粥品送出去了,此时送粥的奴才大多已经回府,粥怕是追不回来了。”

相比于老爷子的暴跳如雷,红袖的平静实在是太过异常,她甚至没有一丁点儿大祸临头该有的紧张。

须知尚书府送腊八粥的各府,非富即贵,而这其中便有大将军窦武,甚至是皇帝的亲哥哥淮南王祁贺。

红袖话音落下,楚家上下便似炸开了锅,纷纷露出悲切愤恨之状。

唯独,楚皎然、大夫人、红袖三人默然不语,以一种冷眼旁观的姿态注视着楚家人的种种丑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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