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天色已晚,太后也有了散席的意思,丽妃娘娘却突然看了凌细柳一眼道:“这是谁家的孩子生的这般标致?”
原本已被挤到一旁的凌细柳再次被推到众人面前,未及凌细柳说话,新安公主却快人快语道:“她呀,是我皇姐,哦不,应该说是楚凌氏之女才对!”
若新安公主只说了楚凌氏怕是没有知道她是谁,偏偏她要口误,说到了‘皇姐’两字。
凌细柳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是躲不过的,她悄然抬眸看向太皇太后,果然见对方脸色一僵,隐隐的似有不悦之色。
新安公主将话捅了出去,众人也都猜到了她的身份,瞧着她的目光不由便多了几分复杂之色。在外人看来,她与皇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在皇家人看来她凌细柳是不能说出口的耻辱。
丽妃将太皇太后脸色不善,立即噤了口,新安公主却像是没有看出此时气氛的微妙,微笑着拉着凌细柳的手问东问西,所问无非是楚凌氏如今过的怎样。
瞧她如今春风得意的模样,若是她知晓真正的凌细柳已因自己误信情郎而命丧黄泉岂不是乐的睡不着觉。
“家母一切安好。”凌细柳语声温软地一一应下,丝毫不见卑微怯意。
当年见过临川公主风姿的人,无一不感概楚家的这位六小姐当真有乃母之风。
太皇太后眉眼微抬,眸中掠过几分复杂之色,沉吟了片刻,她突然开口道:“哀家不日便要前往东都养病,不知你可愿意随行?”
凌细柳闻言却是一愣,接着又是一惊。太后沉珂已久,东都气候适宜,正适合养病,但是太后这一去短则一年,往长里说三四年也是有可能的。从前太皇太后对她疼爱有加,她却违背老人家的意愿,做了不孝之人,她心里甚为愧疚,总想着日后能弥补一些,如今正是侍候她老人家的时候。
只是眼下朝廷已乱成一团儿,皇帝眼见着要有大动作,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去?
眼见着太皇太后的年纪大了,当真是见一面少一面,她心中踟蹰,却是一时拿不定主意。
这时候却有人不满了,冷哼道:“随侍太后身边,是天大的恩赐,旁人求都求不来,你倒好竟然犹豫不决,想来是不乐意去的。”
新安公主的这番话无疑是挑拨离间,更是将凌细柳逼在了刀口上。这时,她身旁立着的楚老太太轻轻地推了推她,这意思是显而易见的了。
凌细柳在心中叹了口气,拎起衣裙跪拜于太后脚边道:“臣女愿随侍奉太皇太后左右,只是臣女年龄幼小,唯恐照顾不周,这才犹豫。”
太后却笑的一团和气,道:“你有这番心意就够了,只要你不嫌随驾东都会闷,哀家自是愿意留你在身边添些喜气。”
楚老太太目光一亮,连忙拉着凌细柳跪下谢恩。惹得底下的命妇小姐们一阵艳羡,无不感叹楚家六小姐命好,太皇太后定然是看在从前的临川公主面上才会对这孩子多加照顾。
只有凌细柳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可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太后突然下诏让自己随驾东都。往常太后远行随侍的多是宫妃,但是谁都知道帝王恩宠朝不保夕,去上两三年,恩宠也就不再了。
太后此举究竟有何深意?
崇文阁内,年轻帝王手持黑子正举棋不定。
棋枰上黑白两块已交织在一起,呈现出一种胶着的盘根错节之相,从边隅直至中月复之地,黑白双方分兵列阵,俨然是短兵相接,事成水火之势。
从黑白子形成的断点处形成一道儿天堑,更是存在着生死相搏的大劫。
帝王从棋盒里模出一枚棋子,正欲放下,手指蓦然一滑,棋子“叮”地一声砸在了白玉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棋子几番弹跳,顷刻间毁了大好棋面。
“哗啦啦……”帝王猛然挥袖,玄色衣袖拂过棋面,棋枰滑落于地,黑白棋子如珠玉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舒檀默然立于御座之下,见那棋子叮咚叮咚砸落在地面上,一如砸在自己的心口上。
“刘叔如何了?”帝王已沉敛了怒意,平静地坐在龙椅上。
舒檀平静道:“死了。”
帝王眉眼微动,半晌叹了口气道:“命人厚葬了吧。”
“是。”舒檀斟酌着将心中所想说出,“皇上,刘叔一死,您铲除窦武的计划势必不能继续,而今冯志的死已让窦武有了戒心,怕是不久便会有异动。但是目前绝对不能与窦武公开抗争,依臣之见,不妨……不妨让出北军中尉之位,先稳住窦武之流。”
祁昀的心里很窝火,他筹谋已久,却因为刘叔的失误而功亏于溃。况且北军中尉之职关系重大,若是就此让出,京城大半兵马将掌握在大将军手中,后果将不堪设想。
“不,此位决不能让。朕已有了安抚窦武的计策,你务须再言,只是北军中尉之职必须要命一位德高望重的之臣出任,先夺其外,再逼于内。这个人既不能是朕的人,也不能是窦武的人。”
舒檀已听出皇上的意思,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眼下朝堂之上朋堂相争,阵营分明,而持中立者多为碌碌之辈,又哪里去寻这么一位德高望重的将军。
他沉吟良久,忽然心中一动,抬首急声道:“臣想到一人。”
皇帝道:“谁?”
“前骠骑大将军——方青墨。”舒檀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浑身上下似乎都充斥着一股豪气。
火盆里突然爆出一声轻响,炸起火花无数,年轻帝王的眉眼在这一刻生动起来,他眸中燃起一股熊熊大火,隐隐有些兴奋道:“对,此人在先帝时曾担任过北军中尉之职,更何况北军五营之中有不少凌老将军的部下,越骑校尉更是凌老将军一手提拔上来的,若是由方青墨任中尉之职,必然了成大事。”
闻言,两人皆是兴奋不已,一想到此人的功绩与威望,若是得其助力,必然可削除大将军不少兵力。
“只是此人现在在哪里?”皇帝突然想起这么一茬,方青墨自凌老将军致仕之后便挂冠而去,早些年他倒是听凌细柳提过,只说是改名换姓归隐了。待他要细问之时,凌细柳又总是顾左言他,显然是不想让他知道方青墨的真实情况。
舒檀此时也犯了难,或许方青墨的行踪只有凌细柳一人知道,但是他的心里却隐隐浮现出另外一个人的影子。想了想,他忽然开口道:“皇上,请您给臣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微臣一定告知您方青墨的去向。”
祁昀侧眸,黑瞳中掠过一丝锋利之色,他似笑非笑道:“三日后,朕恭候卿的好消息。”
舒檀微笑,“请皇上放心,微臣一定带回好消息。”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实在没谱,面对别人他或许有十分的把握,但是面对柳细细,败的总是他。
夜色中的宫门,仿佛是张口了巨口的怪物,幽深曲径似是看不到底。
披香殿前植了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宫灯高悬却也找不散子夜的深暗。丽妃下了凤舆,殿前侍候的宫女连忙迎上,禀报说是皇上来了。
丽妃缄默驻足于宫门前,侍女撑着灯笼,被冷风吹的四下摇曳。宫门前的老宫人惴惴抬首,见她脸色被月光映的煞白,那面目的脂粉竟也掩不去眉眼间的落寞。
她静默许久,忽而叹了一口气道:“辛姑姑,我是不是老了?”
辛姑姑眉心一跳,垂眸敛了神色,恭敬道:“娘娘说笑,您正是双十年华,女儿家风华正茂之时,何以言老?”
丽妃抬手拂开被风吹起的长发,饱满的唇线微扬,蓦地露出一丝媚意盈盈的嗤笑:“对,我还年轻。”
她仰首,眉目宛然,施施然朝着殿内行去。
身着明黄色单衣的年轻帝王,负手立于十八扇檀木屏风前,头顶上悬着的紫琉璃灯火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丽妃徐徐行至皇帝身后,早有宫人上前为她解去披风外衫,她笑吟吟地凑了上去,低声道:“皇上在痴看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眼睛跟着皇上所看之处瞧去,却见那座摆开了的十八扇屏风上绘着几个衣衫不整的人物,她一眼瞧去也不甚明白。
只听年轻帝王笑道:“这座屏风,乃是大将军进呈,说的正是商纣王与妲己之事。”
闻言,丽妃又凑近了几步,果然见屏风之上绘着纣王与妲己**的画面,而妲己衣衫半解,仰面承恩,面上春意盎然,眉梢眼角媚意横流。
纣王昏庸无道天下共知,此番大将军送这么一幅屏风过来,寓意不可谓不深。若是旁人所赠必然存了规劝之意,偏偏是大将军窦武,那么这意思便不一样了。
丽妃不由回想起方才在御花园见到自己父亲的那一幕。
正值壮年的大将军满脸怒气的从清凉殿走出,见到在亭中等候的丽妃娘娘,也不过是点了点头,从来未将宫中礼仪放在眼里。
再看到面前这座满含嘲讽的屏风,她不由僵直了笑脸,神情不由落寞了几分。身旁站着的帝王却突然转过身来,他满脸的笑意,见她鬓发被风吹得凌乱,不由伸出手指去拢。
帝王的双手修长,保养的极为得当,他的手触在自己额端,异常的温柔缱绻。
丽妃抬眼,凝视着帝王习惯性皱起的眉头,她伸出手指轻轻地拂向他的眉心,帝王却将她的手心攥住,有些埋怨道:“怎么这么凉?”
他说着便将她冰凉的指尖轻轻拢在自己掌心里来回的暖着,望着她的目光是那么地安静而温和。
窦敏茹的指尖顿时滚烫,那灼热的感觉一直从手心烧到了心头,涌上眉梢眼角,眼中立即便有了潮意,她将整张脸都埋伏帝王的掌心,有滚烫的泪水溅落在两人和握的手心里。
“皇上,臣妾做到了,父亲他会保你。”
掌心的滚烫令帝王微微惊讶,琉璃灯盏下的那双眸子深黑却冷厉,哪有分毫的缱绻温柔。下一刻,帝王拢紧了怀中的丽人,仿佛是深深的宠溺。
“可是皇上,纸毕竟包不住火,明日父亲便要派心月复御医为臣妾诊脉,万一……”朦胧烛火下的丽妃面容,隐去了媚意横流,剩下的只有楚楚可怜的柔弱无依。
“没有万一!你放心,我已安置妥当。”说着他伸出手轻轻拭去她眼角泪痕,珍而重之地将她瞧着,认真道:“我保证,你很快就会有孕,会生下太子,生下只属于你和我的孩子。”
闻言,丽妃逝去的泪水再次汹涌而来,涔涔而下,打湿了他滚烫的手掌,然而却捂不热那一颗冰冻的心。
帝王凑到丽妃耳畔低声轻笑,“这般爱哭,却叫我如何是好呢?”说着他俯子,将她面颊上的泪痕一一吻去,泪水从眼角流至唇畔,他一路辗转于那一抹艳粉之上反复研磨。
如此良宵,却是同床异梦,各怀鬼胎。
凌细柳随侍东都的旨意在第二天传至楚府,宣旨的太监是太皇太后跟前的得力太监,楚家焚香设案恭敬地接了圣旨,楚老爷对凌细柳不由多看了几眼。
楚皎然送走了传旨太监,却将凌细柳叫到了书房中。
这些日子以来,楚皎然一直很忙,只偶尔晚膳的时候能见上一面,像今日这般独处的时间却是十分难得的。
至少,在凌细柳砍来是这样的。
这一日天上又飘起了雪花,算起来倒是新年的第一场雪,下的不大刚好湿了路面。
楚皎然走在前头,凌细柳披着兜帽默默地跟在后面,以她的直觉看来楚皎然是有些不高兴的,所以他没有如往常那样牵着她的手与她一同说笑。
凌细柳遣退了婢女,独自一人撑着绸面油纸伞缓缓地跟在楚皎然的后面。
如此瑞雪,平静似逝水流年,凌细柳恍惚间似是看不到时间的变迁。
被雪打湿的青石路面有些湿滑,凌细柳神情恍惚,不由出了神,竟是未注意到前头的人早已停下,只闷头往前走,只听“咚”地一声,她直愣愣地撞入了楚皎然的怀中,却因为力道反弹,脚下打滑一**坐在了地面上。
她仰首,睁着一双懵懂错愕的双眼愣愣地看着楚皎然,似是还未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楚皎然方才还有些生闷气,此时见她一副傻兮兮的模样,渐渐的也软下声音来,不由埋怨道:“这么大个人了,走路都不长眼睛的么?”
他嘴上虽然怨怪,却是丝毫不嫌地上的雪水肮脏,弯子将凌细柳从地上拉起来,将她转过身用自己干净的衣袖为她拂去衣裙上的泥水。
待稍微干净些了,他俯子手臂揽过凌细柳的腰背及膝弯一把将其抱了起来,凌细柳下意识地将双手环在她脖子上。
四目相对,凌细柳依旧是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楚皎然不由觉得好笑,瞥了她一眼道:“你摔得是**,怎么我瞧着这脑袋也摔傻了?”
凌细柳不由垂眸,撅了撅嘴道:“父亲不是不愿搭理细细吗?”
楚皎然看着怀中女孩慢慢张开的眉眼,再瞧见她微微鼓起的腮帮子,心头倏地滑过几分不舍与悲切,他确实有些小题大做了。
“没有,父亲只是在想事情。”楚皎然自然不会向一个孩子承认自己心中的别扭,他在听到柳细细要随太后随侍东都的旨意之后,脑中滑过的第一个念头却是该如何阻止此事。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他也不会这样做。
孩子却再次鼓起腮帮子,狐疑地瞅了瞅面上俊逸的脸庞,突然她眸光一亮,指着楚皎然的脸颊道:“说谎,羞羞羞!”顿了顿,她又忽然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凑到他耳畔低声道:“父亲,是舍不得细细吗?”
楚皎然被凌细柳说中心事儿,不由脸色报赫,尴尬地别过头,咳嗽一声道:“你说再乱动,我就将你丢在地上了。”
闻言,孩子果然老实了许多,只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咕噜噜地转着,将他上上下下打量着。
楚皎然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僵硬着脖子,视线投注于面前纷飞的落雪。
刘嬷嬷远远瞧见楚皎然怀中的孩子连忙迎了上去,将油纸伞撑在两人头顶,沉声道:“大爷,还是我来抱着六小姐吧。”
听了这话,楚皎然却是冷冷瞥了她一眼道:“她摔倒了,你快些准备热水和干净的衣物。”
刘嬷嬷被楚大爷冷厉的眼神惊住,连忙底下头称是,心中却升起一股古怪的情绪。楚大爷对自家小姐是真的疼到骨子里去了,只是为何她总觉得这份恩宠里面透着几分说不出的诡异,尤其是他远远瞧着楚大爷抱着一女子行来时,竟会以为他怀中抱着的是欢喜的情人。
她抬眼瞧去,见那绯色与白色衣衫纠缠在一起,仿佛是打了解不开的结,旁人瞧着总有几分刺目。
“还愣在那儿做什么?”
楚皎然的一声冷喝唤回了刘嬷嬷的神智,她利索地回了栖芳苑,指挥着下人们备下热水和干净的衣服,待楚皎然将她送回内室,丫头又送来一碗热乎的姜汤喂下。
待她收拾齐整出来的时候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她以为楚皎然早回了自己的院子,谁知一出来便瞧见楚皎然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翻看着桌上一幅幅新写好的字帖。
桌上的书也有不少是翻开的,他的手上正捏着一张红叶书签,拿在眼前反复地看着。他看的出神竟连凌细柳靠近都不曾发觉,直到面上有一只白女敕的小手将红叶一把夺去。
楚皎然这才回过神来,他当场便要发怒,待看清楚面前人的眉目,脸上的怒色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只淡淡笑道:“这么快就收拾好了?”
凌细柳却是不买账,将他面上的书页拿了过来,复又将枫叶夹了进去,嘴上嘟哝道:“父亲不能随便翻看细细的东西。”
楚皎然不由好笑道:“不是你常说要我指导你的画技吗?我将才也不过是想看看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可有进步?”
凌细柳撇了撇嘴又道:“那我倒是有没有进步?”
楚皎然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道:“嘴皮子功夫倒是渐长。”顿了顿,他瞧着凌细柳犹疑道:“是谁教你在书册里夹上红叶的?”
凌细柳扬起一张雪白的小脸儿,微微笑道:“我在你书房的一本诗集里看到了题诗的红叶,瞧着十分漂亮,所以才有一样学一样。”
楚皎然不由问道:“什么诗集?”
凌细柳歪着头想了想道:“好像是浣花集集,红叶上题的诗好像是韦端己的思帝乡,我记得诗是这样念的:
云髻坠,凤钗垂。髻坠钗垂无力,枕函欹。翡翠屏深月落,漏依依。说尽人间天上,两心知。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楚皎然猛然怔住,他突然从椅子上坐了起来,素来温润的黑眸突然间聚起一簇烈火,熊熊地烧着,似是将他整个人都燃了起来。
“在哪里找到的?”他说着便要来拉凌细柳的手,力道竟是出气的大,拧得凌细柳手腕一阵酸痛,她的眼眶不由红了,吃痛地叫嚷着,“父亲,你弄疼细细了。”
似是疯魔了的楚皎然完全没有听到凌细柳的惊呼声,拉着他的手腕便不由分说地朝着自己的书房行去,步子迈的极快,完全没有照顾到身后人小腿短的凌细柳。
“父亲、父亲……”凌细柳嘴上叫的凄楚,瞧着楚皎然的目光却是愈发地冷了,隐隐地似乎还透着一股兴奋之意。
他愈是癫狂,她的猜想便愈是真切,她要让他疯的更厉害些!
凌细柳任由楚皎然向拖曳着破布女圭女圭一般将她一路拽着去了抚松堂的书房,尽管她的手腕痛楚难当,但是一想到楚皎然发现真相后的神情,她便忍不住兴奋。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