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动了动脚趾,虽然知道这做工精良的鹿皮短靴不可能进水,却还是感觉一双脚泡在冰冷的水中,脑中恍恍惚惚划过十七冰冷的双唇贴上去时那肃穆又微带忧伤的模样——
“二嫂,快进去暖暖身子,”卫三郎不由分说将手中的暖炉塞进我怀中,“快,随我进来”。
“三爷,老夫人——”
小丫头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卫三郎窝心一脚踹翻在地,“贱婢,何时轮到你跟本少大呼小叫?”
我朝着手哈了口气,“三郎,你进去吧,别拿不相干的人撒气”。
卫三郎牵牵嘴角,“二嫂,我其实一直是不信你肯真心对伉儿的,如今才算信了”。
我笑笑,没有接话。
某人刚刚冻的麻木了,倒是没多大感觉,卫三郎一个暖炉送来反倒让某人的神经敏感了许多,只觉那冷越发不能忍受,微微哆嗦起来,卫三郎皱皱眉,“二嫂,还是先进去”。
我摇头,这要进去了,刚刚那么久就算是白挨了,他显然也知道,不再劝说,只纵身跃上栏杆坐下,吊儿郎当的翘起腿,却恰恰挡在了风口,我低低说了声谢,他也不知道听见没有,靠上旁边的柱子看着随风飘舞的雪花出神。
卫老夫人显然不舍得自家儿子挨冻,见卫三郎摆出一副同甘共苦的姿态来,不一会便着人叫了我们进去。
屋子里周秀娘低声抽泣着,大姐儿也是默默垂泪,一双小儿女却已是睡着了,老夫人沉着脸,“二媳妇,你可知错?”
唔。这话挺耳熟,果然现世报来的快啊,某人看了看地上红艳艳的地毯。犹豫了一会终是跪了下去,“玉娘知错”。
“听说伉儿也不大好?”
“是。伉儿这些年吃了些苦头,身子娇弱,大夫说要卧床调养三个月,否则他日留下病根可是一辈子的事”。
老夫人冷哼一声,“你以前怎么威风我管不着,从今往后就只是我卫家的儿媳妇,再敢扰的家宅不宁,我饶不了你”。
我无声吐了口气。“是,媳妇不敢”。
“你才进门三个月就同时伤了我两个孙子一个孙女,看在二郎的份上去祠堂跪三天好好反省,下次再犯绝不轻饶!”
好吧,狗血的跪祠堂都被某人遇到了,人生啊,果然狗血无处不在啊!
“金欢,押着她去!”
“娘!”周秀娘激动了,“她把明昇打成这个模样,就这样饶了她?”
卫老夫人没接话。周秀娘更加激动,“娘,她的武功据闻连大内暗卫都要忌惮几分。明昇才多大,她就下那样的狠手,分明就是要害死明昇,您没听那大夫说就算明昇不会落下病根,也会折减寿数,她这样轻轻松松跪三天就算完了?”
卫老太太还是没接话,屋内温暖如春,我却无端有种浑身湿透的感觉,正思量是不是衣服在外面结了冰。这会子遇热全都化成了水,忽觉眼前人影一花。接着便是一声哗啦一声脆响,老太太梳妆台上一尊多子多孙的玉雕被砸过去的玉枕砸的粉碎。
“大嫂。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卫三郎慢慢从我身前挪开,喜怒不明。
周秀娘尖声开口,“当年宫里宫外都在传李家小姐相貌不怎的,一身狐媚却能迷倒天下的男人,我原本还不信,今天一见才知道厉害!”
“闭嘴!”卫老太太厉声呵斥,再看向我眼中便多了几分狠色,“押去祠堂,敢通知二郎的全部打死”。
几个婆子虎视眈眈向前,我站了起来,淡淡开口,“不劳众位押,本夫人自己会走”。
“等等,既然是向祖宗悔过,奢华的东西都去了”。
我下意识拢起袖子,生怕她看到花晨,一个婆子笑嘻嘻道,“还是老夫人想的周到,夫人这身皮子可是极好的,找遍长安也不一定能找到,老祖宗们瞧着定然不喜的”。
周秀娘冷哼,“那样的好东西在长安哪里能见到,多半是大将军从边关带回来的,果然儿大不由娘,那样的好东西不孝敬娘,却给了旁人”。
我抬头吐了口气,伸手去解披风的带子,“老夫人恕罪,这披风乃是底下人孝敬上来的,难得老夫人喜欢,玉娘借花献佛,还望老夫人不要嫌弃”。
卫老夫人冷哼,金欢上前接过披风,我转身缓缓往外走,卫三郎下意识跟着挪动步子,卫老夫人一声断喝,“孽障!给我过来!”
卫三郎默了默,随即恢复了平日懒洋洋的模样,打个呵欠,“娘,二哥这娘子可是宝贝的不得了,这大冷天的冻出个长短,二哥闹起来,可别怪儿子没提醒”。
“跪下!”
卫三郎耸耸肩,跪了下去,没多大诚意开口,“娘恕罪,别气坏了身子”。
我笑了笑,越过他,往屋外而去。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再次显示出其真理性,其实我在卫家神圣的祠堂并没有呆多长时间,感觉却似过了长长的一辈子,而这一辈子似乎什么都没有,唯有无边无际的痛,痛……
痛楚一波比一波强烈,在我以为永远不会有尽头时,祠堂神圣的大门被一脚踹开,多日不曾听见的熟悉嗓音焦声喊道,“玉娘,你在哪?”
我想应声,却半丝声音也发不出,他冲到我面前,紧紧握住我双手,“冷不冷?”
他脖间月夕发出璀璨的光芒,好吧,我承认我的确有点冷了,要不然月夕也不会亮成这样。
我想在月夕耀眼的蓝光中,满口鲜血的模样估计很震撼,说不定还有点蓝血人的诡异美感,霍小侯爷鲜见的惊慌了,“玉娘,你怎么了,玉娘——”
没事,真的没事,不过痛的很了,不注意咬到了舌头,又恍然回过神来,生怕自己咬断了自己的舌头,改为咬嘴唇罢了,看着吓人,其实真的没什么大碍的。
他捏着我的下巴,迫使我张开嘴,使劲擦着我嘴角的血迹,“玉娘,没事了,别咬”。
可是我疼啊,真的疼啊!
“玉娘——”他声音中带了几分颤抖,伸臂将我紧紧抱进怀里,“没事了没事了……我这就带你回去,别怕,别怕——”
他一直说着别怕,不知道安慰的是我的心还是他自己的心,其实某还是很想回到自己暖暖和和的屋子的,可惜的是一行人打着灯笼一路飞奔过来,为首的正是卫家老夫人和周秀娘,唉,这么冷的天,真是难为她们了。
“去病,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女乃女乃!”
某小侯爷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某个临界点,“你要不是我女乃女乃,凭你今天这样对玉娘,我早要了你的命!”
卫老夫人一阵眩晕,忙扶住自家媳妇的胳膊,好吧,如果我有这样一个孙子,我也会气死。
“去病,你怎么能这样跟你女乃女乃说话?”
霍小侯爷手腕翻转,于是经典再现,周秀娘也和她的儿子般如断线的风筝远远跌落,吐出一大口鲜血。
“周秀娘,本侯警告你,再有下次,本侯叫你身败名裂,叫你的女儿一世为娼,叫你的儿子一生为奴!”
霍小侯爷说完,手中锋芒毕起,周秀娘尖声叫了起来,卫老夫人同时往丫鬟怀中倒去,霍小侯爷冷冷一笑,还剑入鞘,俯身亲了亲我的脸颊,“玉娘,别怕,去叫大夫,去维景轩!玉娘,别怕,别怕——”霍小侯爷抱着我如风般踏雪前行,月夕淡淡的光芒包裹着我,带着他身上阳光般的温暖气息,我眼前慢慢迷糊起来,别怕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