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剪影这边开口,上官馥雪便急着扬手说:“算了,他要去哪儿,能跟我有什么关系?”但这话一出口,心里又总有些嘀咕,那天才吐了两口血,身子这么快就好透了?就是好了,也犯不着就急着出远门吧?
剪影见她这样说,只是笑了笑,“主子这一趟走得远,来回要十来天,小姐这两天是见不着了。”
上官馥雪听她话里还有另一番意思,眯眼瞧着她,半晌不说话。
剪影倒半点不慌,笑了笑说:“小姐,这日头虽然下去了,也经不住这样久站。小姐还是回院里歇歇,我去给小姐备点冰镇爽口的饮品。”
上官馥雪这才恍了一恍,淡瞥了剪影一眼,话也没有多说,便抬脚往前走去。
上官妙歌从上官妙玉的院子出来,心里踌躇了良久,总有些不安。她看事情自认不比自己的母亲,便辗转到了凉慕华的院子。
凉慕华此时正在房里的贵妃榻上歪身躺着,旁边打扇的柳杏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见了上官妙歌进来,便振奋了许多,忙放了扇子,迎上来,施了一礼:“大小姐,你可来了!”
上官妙歌瞥了一眼凉慕华,见她形色已经憔悴了许多,眼眶更是青了一圈,虽是拿脂膏盖了些,却仍是能瞧出究竟来。忙担心道:“我娘这两日,睡得不好吗?”
柳杏立时垂了脸,满脸愧色,“都是奴婢们服侍得不好,先前有苏妈妈陪着,虽然有些闹心,但生活上的琐事,却还是她最得心。府里出了这些事,苏妈妈也是留不住了。咱们守在夫人的身边,许多事却没有经验,总是让夫人不满意。夫人这几天常常忧心这些琐事,下午才训了厨房的一个烧火丫鬟呢。”
上官妙歌叹了口气,轻轻坐到凉慕华身边道:“都是让那贱人闹的!若不是出了那件事,祖母怎会借了由头暂代了母亲主母的位置,母亲也不至于成天管这么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时,凉慕华轻轻“哎哟”了一声,让柳杏扶着坐了起来。她总按着额头,像是有些头疼,慵倦地看了上官妙歌一眼,叹道:“你来啦。”捶了捶肩头,又道:“你也有几天没来看我了。是不是身体上不利索?”
上官妙歌点点头,又摇头,“老毛病总不见好,但也不至于闹得出不了门。都是那小贱人长了脸,闹得我倒没脸了。怕来了娘的院子,就要想起那天的事。”
凉慕华叹了口气,声音乏软道:“你也是委屈。在外面的名气都是响响当当的,却让一个只有‘半张脸’的贱人给抢了风头。那人前见了她的好,就反过来总说你的不是。胡说一气,连你前头十来年攒下的名声都给抹杀了。”
上官妙歌“哼”了一声,又是一阵好笑:“说起来,也真是奇怪。我与她是同父的姐妹,闹这些也就罢了。怎闹得大表姐也平白无故受了牵连?那外间都说上官馥雪才算得上是‘才女’,大表姐怕是比不上呢。”
凉慕华眼里烁了烁,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道:“好歹是你的大表姐,怎好说这种话?你大表姐有本事,你心里记着就行,可别听了旁人的话,就胡乱比较。你大表姐知道了,恐怕要不高兴。往后可要仔细着,到了你大表姐面前,可别失了分寸。”
上官妙歌见她这样严肃,撇撇嘴,怎好意思再说什么。
凉慕华见她垂脸,好笑道:“才一说你,你就不高兴了。往后哪敢再说你什么?”
上官妙歌讪讪一笑,心念一转,便道:“昨天府里闹了点事情,娘没听说?”
凉慕华淡淡道:“听说了,老夫人突然要给小姐们验身,那守宫砂点不上,又换了稳婆来。让妙师那丫头哭着闹了一回,就把事情糊弄过去了。”
上官妙歌道:“昨天的事情不算精彩,今天的事情才算精彩呢。”
凉慕华疑道:“今天出了什么事?”
“今天下午祖母说前晚上看见有人在花园里埋了什么药渣,叫人去查了,查出来是上官妙玉身边那个新来的丫鬟干的。祖母便一口咬定妙玉身子不干净了,说那是要用来避子的。你猜,后来怎么着?”
凉慕华问道:“后来怎么样?!”
上官妙歌见她来了兴趣,心头更是轻快,忙接着说:“后来那药房的伙计来对质,说是用来治疗关节肿痛的。祖母不信,说既然是治疗关节肿痛的,为什么要埋在园子里。那丫鬟就哭着说,家里老母亲生了重病,怕丢了生计,就把受伤的事情给瞒了下来,又才偷偷把药渣埋了起来。祖母本来还不信,被那药店的伙计三两句话就给说过去了。你说,怪不怪?”
又说:“守宫砂点不上就算了,验身也躲过去了,药渣也说成这样。这事情,怎么看怎么都不对劲。娘,你说,这事情是不是有点古怪?”
凉慕华听她一说,一下子想起凉念青前两天说的事,也不知是成没成。但现在闹出这样的事,显然是府里有人做了丑事,忙着遮掩,才闹出了这些事。可怎么遮来遮去,倒像是为的上官妙玉呢?
凉慕华想了想,才问:“这事情闹得这么大,是不是跟那小贱人有什么关系?”
上官妙歌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凉慕华又说:“那你有没有见着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上官妙歌摇摇头,“我看她神清气爽,倒是好得很呢。”
凉慕华纳罕道:“这就怪了。明明该出事的是那贱人,怎么倒闹到上官妙玉那边去了?”
上官妙歌见她话里藏着事,忙问:“娘,那贱人该出什么事?”
凉慕华道:“先前你大表姐说要在她的香炉里加点东西,成你二表哥的好事,可府里这两天闹的,倒跟她没有关系似的。”
上官妙歌也是大惑不解,“会不会是大表姐弄错了地方?”
凉慕华忙道:“你大表姐是稳重的人,这种蠢事,不会做的。”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凉慕华摇摇头,“我也闹不清楚。你大表姐原本说要带消息过来的,这都两三天了,也没见她来。原本想着应该是那事情成了。现在闹了这些事,这心里哪还敢肯定?”
“娘,我出门方便,明天到大表姐那里问问吧?”
凉慕华点点头,“嗯。”又说:“若是成了,那贱人定是想把矛头指向上官妙玉那边,好来遮自己的丑,咱们就借着机会找你二表哥把事情闹起来,看她往后还怎么在这里府里立足?”
上官妙歌“哧”一声掩唇笑了,“怕就是嫁人也难呢。”
凉慕华轻蔑一笑,“就那小贱人,早就嫁不了了。”
上官妙歌静了会儿,面色渐是清冷,眼里一抹阴鸷一闪而过,“嫁不了算什么?女儿这心里,可早就一心盼着她死!可她偏偏横竖都死不了!”
凉慕华心里显然也是又怨又恨,可这会儿却没了先前的躁进,只沉着道:“你再心心念念,有什么用?!那小贱人显然是长进了,咱们要弄死她,唯有持与长战的打算。你再这样慌里慌张,不但无济于事,反倒会让那小贱人趁机反扑上来。”
凉慕华话里微带了严厉,上官妙歌也不敢驳回去,眼里有些恼意,起身淡淡道:“娘的话,女儿心里记着了。”又道:“明天女儿就去大表姐那里问问,给娘亲带话回来。”
凉慕华见她不高兴,忙又拿话来宽解:“娘刚才的话,是有些不中听,你也别恼。”说着,笑瞋一眼,“为娘这前前后后,做的许多事,为的还不是你?”
上官妙歌见她话里朗润了几分,念着自己也有些孩子气,羞赧了些许,娇笑说了声“知道了”,这才出去。
夏季夜短,未到鸡鸣,天色已经微微见亮。
上官妙师夜里辗转反侧,时醒时睡。闹到这会儿,让外面的天光一蛰眼,更是没了睡意。索性,起来唤了银杏,草草收拾了一番,便慌着到了上官妙玉的院子。
上官妙玉性子粗,昨天出了那样的事情,她照样睡得安稳。在这个时辰匆匆被人叫起来,她实在有些不高兴,可见了上官妙师进来,她便是一愣,“妙师,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上官妙师坐到床边,“昨天夜里,我想了想,上官馥雪怎么说也算是帮咱们躲过了一劫。咱们也得有个表示才是,不然她若要计较起来,咱们这时候不是她的对手,可要吃亏。待会儿,咱们寻个由头,与她套近些,也能为我们少些烦恼。”
上官妙玉有些懵然,“什么由头?”
“什么由头,倒在其次,关键在咱们的态度。”说着,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思索道:“这时间还早,就送些吃食过去,同她一块用早膳吧。”
上官妙玉愣了一愣,似有了些清醒,撇撇嘴,显得有些不情不愿。可见了上官妙师的几分沉着,又是不敢乱说。
上官妙师让梨丫把早上准备的早膳端出来瞧瞧,都是些平常的吃食,她一皱眉,便问:“就没准备些体面的东西?”
梨丫略一思索,“昨天夜里的一盅冰糖燕窝,小姐没用。我夜里镇在了冰水里。”
上官妙师便吩咐她拿来。
上官妙师看了一眼,那燕窝虽不是上等,却是炖得恰到好处。这才展了眉头,静了一会儿,从袖里取了一个小纸包出来。
那小纸包慢慢展开,里面的白色粉末,虽是色纯,旁边的梨丫和上官妙玉却看得心头无端一凛。
上官妙师移向瓷盅的动作很是缓慢,原本沉着的气息渐是不稳,心里竟有些踌躇了。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