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馥雪早上起来,惯是慵懒。坐在桌边,上官妙师说了许多话,她也没注意听,只看见上官妙师脸上笑意盈盈,心里已经明了了大半。
上官妙师见她有些恍惚,也不再多说,忙将瓷盅端到她的面前,笑说:“三姐,这是五姐早上刚炖的冰糖燕窝,我们俩特地拿来孝敬您的。”
上官妙玉见她说话奉承,心里好是不快,倒是明白其中的利害,便也学她,笑了笑说:“三姐,你救了我的命,我也没好好谢过你。今天就借这燕窝,谢谢你吧!”
上官馥雪嘴边讥嘲一哼,也不说话,只是将那瓷盅往那旁边一拨。
孟氏便拔了银簪走上来,揭了瓷盅,往那燕窝里搅了又搅。
上官妙师和上官妙玉见此,都是脸色一变,面面相觑之后,屏着呼吸看着孟氏的举动。
孟氏将银簪拔出来,放在眼下端看了一眼,便淡然道:“没毒。”
没毒!
这简单的两个字就像是刺一样,扎在上官妙师两姐妹的心头。上官妙师原是有下毒的打算,想着在那燕窝里下一种慢药,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上官馥雪。但她顾忌太多,踟蹰了半天,竟也不敢下手。最后,只好作罢。
可眼下见了孟氏的举动,就如骨鲠在喉一般。上官馥雪她要防备,大可找个由头先将东西放着,就是等她们一走,随便将东西倒掉了也无妨。但偏偏让人来当着她们的面查验,好像自己在她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让她很是轻蔑和不屑,竟已到了一种可以蔑视她尊严的地步。
上官妙师心里恨恨难平,面上却沉静得厉害,咬唇死死盯着上官馥雪的举动。
听说没毒,上官馥雪面上一笑,却转脸对孟氏轻声道:“你处理吧。”
孟氏便笑说:“两位小姐有心,三小姐一向喜欢喝冰糖燕窝,我们也是常给她做。这些日子,吃惯了我们做的,那外间的倒吃不惯了。院里的‘夫人’倒是喜欢吃,待会儿给它吃吧。”
上官妙玉一阵纳罕,看向上官妙师。上官妙师脸色难看了几分,上官妙玉心粗,恐怕没明白那‘夫人’是谁。但她先前留意过,上官馥雪将大夫人的狗收到了身边,取名为“夫人”。
一听说要将她们端来的燕窝拿去喂狗,上官妙师有些沉不住气了,直对孟氏道:“三姨娘,你现在成了她身边的下人,她就是你的主子,主子还没说话,你有什么资格说话?!”
上官馥雪勾唇冷笑,抬眼看着她,淡然道:“我从来没说过三姨娘是我身边的下人,六妹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话?爹爹虽然没让三姨娘在身边服侍,却从来没有过休弃的举动。只要爹爹一天不休弃三姨娘,三姨娘就还是这院里的姨娘。不是下人!更何况,你们是晚辈,有什么资格这样对长辈说话?!”
上官馥雪说话时间,上官妙师看着她的眼眸越见阴寒。原本还有些辩驳的话,临了却是一塞,半点没敢声张。只是忍气咬牙,看了她半晌。
上官馥雪见她气窘,淡然道:“不过是碗燕窝,两位妹妹有什么话,开门见山就行。犯不着这样拐弯抹角。”
上官妙师这时候,哪还有那样的心思,脸色沉了半晌,却又笑道:“不过是因着三姐院里凉爽,过来缓缓暑气,别的倒没什么。”
上官馥雪深沉一笑,“这早膳的时间都还没过,哪来的暑气?”
上官妙师笑了笑,“原也只是担心暑气上来,才巴巴过来了。现在没什么事,只好先回去了。”说着,便向上官妙玉使了个眼色。
见着俩人悻悻走出去,上官馥雪才勾唇笑了笑,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真是个笑话!
中午刚用过膳,上官妙歌便差了轿子将她送到相府。
那凉念青刚午睡起来,便到书房去练字。
正写的是:叶底惊波澜,蛤蟆上芙蕖。
上官妙歌由一个小厮领着进来,正好看见她的“蕖”字落下最后一捺。
上官妙歌上来,看了半晌,也闹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好干笑说:“大表姐真是笔精墨妙,书法越见纯熟了!”
凉念青淡瞥了她一眼说:“你知道我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上官妙歌讪讪道:“大表姐知道妙歌没这方面的资质,看也看不懂。说,更说不清楚。”
凉念青轻轻嗤笑一声,道:“叶下水浑,起了波澜,蛤蟆也耐不住要跳上荷花。却不知道,那荷花质本高洁。蛤蟆跳上去,想沾染几分荷花的清灵气质,却不想反倒累得荷花失了色彩。”
上官妙歌愣是听不懂,想含糊敷衍两句都不行,只得干笑道:“大表姐,这话什么意思?”
凉念青道:“蛤蟆上芙蕖,就跟野鸡装凤凰一样。本来只是粗陋的东西,见了风头,便硬要呆在不该呆的位置。自己没捞到名声,却反而还要牵累别人。”
上官妙歌听得半知半解,只听她说什么“自己没捞到名声,却反而还要牵累别人”,便疑心她借这两句话来,暗讽自己先前夺魁的事。依着性子,是要发作出来的,却又实在不敢得罪了凉念青,又担心自己猜错了,跟凉念青闹了不愉快不说,还要让人笑话。
凉念青见她一脸猜忌,却又隐忍不发,忙轻笑说:“怎么?你以为我在说你?”
上官妙歌眉头一展,疑惑道:“大表姐说的是……”
凉念青不答反问:“你今天来找我,是不是姑姑的意思?”说着,便到一旁坐下,吩咐香陌看茶。
上官妙歌坐到她身边,凑近低声说:“娘让我问你,那天晚上的事情,究竟是成了没有?”
凉念青摇头说:“你二表哥连着几天没回来了,一会儿天馥楼,一会儿第一楼的,没个准儿,就差人去找也未必能马上找到。”
其实,凉世勋没回来是事实。只是凉念青那天回来,想到简单的一件事情,竟闹得两头不靠,成与不成也没闹清楚。又想着凉慕华那边自己不争气,还总指望着她。再加上凉世勋成天花天酒地,也是不争气。几件事情搅在一起,闹得她心头好是烦闷,索性就放任不管了。凉世勋若是回来,她就去问问;若是不回来,她也懒得操心。
上官妙歌倒不知道她这番心思,只是早知道了凉世勋的混乱奢靡样,也不觉得奇怪。但又挂着上官馥雪的事,心里没底,便慌忙说:“好表姐,你再差人去找找吧。娘老挂着这件事,睡也睡不安生。都憔悴了好多。再说,这将军府再让那贱人横行下去,我这日子怕也安生不了!”
凉念青瞥了她一眼,正好香陌此时在眼前摆茶,她便吩咐道:“香陌,你下去叫人去把二少爷找回来!就说妙歌来找他了!”
她吩咐完,殷切笑道:“好在是你来了,世勋就是再不情愿,也要赶忙回来的!”
俩人饮茶,聊了些时,便听外头有人兴冲冲叫道:“歌儿妹妹!”
上官妙歌听到那份亲热,便腻烦了几分,却又强笑着起身行礼:“二表哥!”
凉世勋上来拉住她,邀功领赏似的说:“好妹妹,前两天哥哥为你做了件‘好事’!”
上官妙歌正问:“是什么好事?”脸上便不由一喜,猜出是正要来问的那件事,忙问:“二表哥那天……可真的是那小贱人?!”
凉世勋乐呵呵地耸耸眉头,“你二表哥做事,什么时候失过手?”
上官妙歌心下一喜,便不觉恍然坐回了椅子上,抚着胸口得意道:“这下可好了。”
凉世勋见她面露喜色,更加得意道:“那小蹄子如今身子不干净了,往后在新婚夜不见红,也只有被人赶出来的份儿了。”
上官妙歌阴笑着说:“那贱人既然不干净了,哪还需要等到出嫁的时候?这两天,就可以让她受尽唾骂!”
她越说越见自得,意气洋洋道:“咱们将军府门禁森严,祖母更是容不得我们做出这种有损脸面的事。祖母要是知道了……”
她忽然一愣,似想到什么,一脸大惑不解地望着凉世勋,“二表哥,那事情当真是成了?!”
凉世勋见她表情倏忽变了,自己也收了笑容,看看凉念青,再看看上官妙歌,“表妹,这是怎么了?”见她仍是一脸将信将疑,忙又肯定道:“好表妹,那事情肯定是成了啊!”
又嬉皮笑脸道:“二表哥虽说没为你拔了这根‘钉子’,但也是推波助澜不少。你回去找些可信的人,把事情散出去。老夫人和上官将军那边听到了,一定是要将她打出府的!这事情,表妹该怎么谢我?”
上官妙歌左思右想,总觉得事情不对劲,见了凉世勋一脸的嬉皮笑脸,却又娇笑说:“二表哥千辛万苦,为妙歌做了许多事,妙歌心里一直记着呢!”
凉世勋见她只说,也没个其他的表示,佯作不快的样子,道:“歌儿妹妹心里知道哥哥的心思,光记着有什么用,也要有点表示不是?”说着,别味地冲她挑挑眉。
上官妙歌却假装不知,皱眉道:“好表哥,你要什么表示?”
凉世勋故作神秘地笑了笑,端正身子坐到旁边,正经道:“歌儿妹妹,你不小了,我也不小了!咱们俩家,家世相当,你我又是知根知底的,不如就此亲上加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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