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石机准备!放!”
沉重的木槌敲击着卡隼,巨大的投臂弯曲成弓集聚出的能量在一瞬间被释放,拳头大的石头从城墙内飞出,天女散花般砸向城外冲击城墙的突厥士兵。
李虎的情绪极为亢奋,每当开战的时候他都是这样,很多次都因为冲锋的过于投入陷入敌军的重重包围,而每次都是被花木兰从乱军中解救出来。李虎从军十二年来,战功卓著早就应该升将军了,但是他孤军冒进的次数更多违抗军令的次数也不少,立功受奖和挨军棍几乎贯穿了他整个军旅生涯。每次被花木兰解救之后,李虎都痛心疾首赌咒发誓今后不这么干了,但是只要战场上的号角吹响,他就会热血奔涌把所有过往惨痛的教训忘的干干净净。
这一次的战斗是守城,这令习惯了冲锋陷阵的李虎非常的郁闷,他只能把满腔的愤怒发泄到投石机上,一次次的命令士卒把拳头大的碎石装在羊皮口袋里,漫无目的的投向城外。每发射一次,他就怪叫一声,听的高枫耳膜都要穿孔。
“省点力气吧,柔然人轻骑攻击,你用投石机能砸到谁?等石头用完,难道你拿肉包子打柔然人?”
军粮城除了粮食多鸟雀多老鼠多,其他的东西都不多,包括石头在内都是如此。等到箭矢和石头用尽,没准真得用粮食包当武器砸那些饿红了眼睛的柔然人,那可真的就成了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了。
高枫制止了李虎乱扔石头的举动,就站到了土城墙上帮助花木兰守城。不得不说,草原民族天生就具备战争的天赋,负责打头阵的突厥骑兵只是远远的用箭矢射击守城的士兵,骑着马冲到距离城墙五十步左右的距离,弯弓搭箭射一轮乱箭,然后就沿着两侧跑开,然后下一轮骑兵再次按照同样的程序放箭,由两侧撤退。
“花将军,敌人是有意的消耗我军的箭矢,等到我军床弩的攻城凿用尽的时候,铁甲兵就要发动攻击了。”
高枫低声的提醒。
花木兰穿着全套的明光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简直是天然的箭靶子,柔然人只要不瞎就知道首先射花木兰,一支支遇见奔着花木兰就射过来,看的高枫心惊肉跳,几次三番劝她不要站在城墙最高点,可她就是不听,不但不听,还把高枫也拽到了身边,蝗虫般的箭雨在俩人的身边飞过,箭矢射在冰城上击碎了小块的坚冰,然后掉落到城下。
高枫的话花木兰也不是都听不进去,她久经战阵,哪里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她果断的命令床弩停止发射,只用士兵手中的弓箭和强弩射击。刚出发射了一阵子床弩,目的就是给柔然人一个教训,同时鼓舞一下己方的士气。
嗖一支羽箭擦着花木兰的耳根飞过,吓了高枫一跳,花木兰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顺着箭矢射来的方向望去,一个突厥骑兵正在朝着城头放箭。
花木兰平静的取下背着的三石硬弓,搭上一支破甲锥,“绷”的一声轻响过后,那个突厥骑兵从马上就翻滚下来,一支红漆雕翎箭正正的插在了他的前额。
“好箭法!”
军中立刻响起一阵喝彩声,高枫却发现花木兰射完这支箭之后,手有些发抖,明显是用力过猛的缘故。
“花将军,你重伤刚刚痊愈,小心崩裂了伤口。”
高枫的劝解显然来的晚了一些,花木兰的伤口已经再次崩裂,她是强忍着钻心的疼痛拉开了硬弓射出了那支箭。此时胸口的箭伤火烧火燎的疼痛,她的手已经抖的连弓弦都拉不开了。
“节约箭矢,把敌军放近了再射,一箭就干倒一个蠕蠕狗!”
马旗牌不停的提醒袍泽,箭矢要省着点用。现在军粮城是不可能有援军的,也没有辎重的补充,除了粮食足够吃个三年五载,其他的东西都不多。
辎重兵要是兵,蜻蜓也能算老鹰。
军粮城的三千守军,绝大多数都是辎重兵,在北魏军中算是最让人瞧不起的军种。背黑锅有他们,干粗活有他们,遇见难啃的骨头需要炮灰的时候,大将军们头一个就会想到让辎重兵。等到战后封赏的时候,所有人都会下意识的把辎重兵忘到了脑后。
花木兰是军户之“子”出身寒微,却百战百胜功勋卓著,功劳薄厚的把那些老门阀压的喘不过来气。寒门之子又屡立战功,在门第观念浓重的北魏军方将领中,花木兰就成了异类。当皇帝下令征调西北强兵进入洛水,弹压反对汉化的鲜卑守旧贵族的时候,担任西北军中主帅的贺大将军头一个就把花木兰的名字划掉。这个做法绝对是正确的,如果花木兰率兵进入洛水,那就会进入皇帝拓跋宏的视野之内,以前被上司埋没瓜分掉的功劳都会水落石出,那军方这些门阀贵族们岂不是要人头落地!
拓跋宏的目标可不仅仅是那些反对他迁都的守旧派,皇帝的魔爪早就想伸进西北边塞,彻底打破门阀贵族对军队的边军的掌控,只是一直以来中原不靖,他还没来得及下手罢了。
花木兰这样的能打仗又不贪功的手下,本来应该是将军们最喜欢的类型,奈何现在时事逼人,皇帝对门阀贵族步步紧逼,一旦花木兰多年的功勋显露出来,皇帝正好拿这个来修理西北军方的门阀。
所以,当贺大将军含着热泪将五万大军从敦煌撤走的时候,他把最没有战斗力的辎重兵留给了花木兰。心怀慈悲的老将军希望等第二年开春回来的时候,军粮城和敦煌变成鬼城,那个时候他会用最隆重的仪式和最丰厚的祭品来祭奠这个曾经的爱将。
在家族利益面前,国家和百姓,就让他见鬼去吧!
那些军方重臣们的龌龊心思,花木兰不是不清楚,十几年的戎马生涯,她经历了太多的不公和猜忌。支撑她一直战斗下去的原因非常简单,她的家就在西北边塞。小时候听了太多蛮族入侵的故事,至今依然能看见城墙上刀砍火烧的痕迹,每到清明节的时候,小城内家家戴孝户户穿白,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亲眷惨死在异族的屠刀之下。更不要说,每年都有边塞的百姓被柔然人掳掠当做奴隶,过着求死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子。
身后就是家园,柔然人如果想过去,就必须踏过军粮城所有男儿的尸骨……也包括花木兰这个女子!即使自己麾下只有三千被人蔑视的辎重兵,花木兰也必须撑下去,因为,身后就是家园!
这次柔然可汗把家底都掏空了,三万铁骑围攻军粮城,在冰天雪地的冬季攻打城池,柔然人做的也是一锤子买卖。要么鱼死要么网破,没有其他的选择。在饥饿的驱使下,攻城的柔然人显得各位的疯狂,而花木兰则不得不命令士兵节约箭矢,尤其是床弩更不能轻易施放。
看到城头守军的箭变得稀疏起来,担任先锋的突厥人开始架着梯子摇着抓索爬城。
抓索的三支铁爪只要勾住了城墙,突厥兵就有把握爬上这个高不过三丈的土城墙。突厥步兵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将前端带钩子的梯子搭在城墙边,士兵用力的向上攀爬。
出乎意料的是,上面的守军并没有发疯般的射箭来阻止他们靠近,城头上的弓箭只用来打击突厥的弓箭手,而刻意的放过了用梯子和抓索爬墙的突厥步兵。
突厥人奋力向上攀登,手几乎已经模到墙头垛口,只见一个瘦小的魏军士兵只是用叉杆轻轻的一碰,梯子就顺着土墙滑了下去。三丈高的地方摔到被冻的像铁一般坚硬的地面,即使不死也要骨断筋折。被摔断腿脚的突厥人痛苦的哀嚎,他们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土墙上被厚厚的坚冰覆盖,梯子上面的铁钩根本就搭不上去,刚才只是轻轻的倚靠在墙面上,根本就没有着力点。而那些拿着抓索的突厥人也在发傻,三支铁爪丢上了城头却又滑月兑下来,一群人像傻子一样站在城头不知所措。
咚咚咚城头的守军用弓箭压制住后面增援的突厥人,在城下发傻的则眼睁睁的看着一块块城砖大小的冰块从天而降。冰砖长一尺宽半尺厚半尺,每一块都有二三十斤重,从三丈高的墙头丢下来,凡是被砸中的人无不头颅粉碎,砸中了手臂和大腿也会立刻骨折。
突厥人丢下梯子和抓索转身就跑,就听见背后一阵阵弓弦的响声,弓箭和强弩在这个距离几乎是百发百中,魏军士兵都是世代的府兵,从会走路的时候就开始练习弓马,哪怕是辎重兵都不是可以轻视的。
第一拨攻打城墙的突厥人大部分被射杀,还有些从梯子上掉下来或者是被坚冰砸断腿的突厥人贴着城墙痛苦的哀嚎。魏军显然是没有同情心的,他们从城头一桶桶的向下面浇水,突厥人浑身湿透艰难的向己方阵营爬去。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慈悲心发作的魏军又用一轮弓箭结束了他们的痛苦。
第一次交锋的结果,在军粮城下多了几百座冰雕,每一个都栩栩如生,最好的雕刻大师都塑造不出如此精美的冰雕,只不过他们表情都是同样的痛苦。
高枫不由得再次向城下啐了一口唾沫,惊呼一声:“真他娘的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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