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线军工 第二十二章 “浪里白条”呛水了

作者 : 吴少明

久走夜路必闯鬼,任典章知性风流,最后还是翻船了;为东山厂的闲话与谈资,又增添了一段精彩的风流故事。“浪里白条”也有呛水的时候。

那天上午,他正与沈阿根的“三结合”攻关小组待在九号厂房。卫生所负责九号厂房的医生不是任典章,因为阚医生的孩子病了,请了两天假,任典章代她,他就与沈阿根他们搅在一起了。

为了“21”螺旋浆的试制,沈阿根的攻关小组忙了近两个月,才稍稍有了一点儿眉目。

沈阿根像是一块“听用”,也像是一张“王牌”,新产品新工艺的难点攻关,总是派他领衔。他的特长在金属熔炼上,而“21”螺旋桨的难点主要就是铜合金的熔炼和浇注环节。前头那个攻关小组不得行了,再才重组的沈阿根班子。过了“五一”节,沈阿根就一直呆在二车间的九号厂房里。

九号厂房的面积比十二号厂房小一点儿,它不是由两跨组成的,就一个单跨的长方形大间,天上有两部桥式行车。整个格调与十二号厂房差不多,但噪音更大、粉尘更重,显得脏、乱、拥挤,工人跟井下矿工似的。由于使用油炉和焦炭地坑炉,夏天的室内温度很高,炉子附近高达五十度以上。厂房西头是大烘模房、小烘料箱,磨砂机和筛砂机。中间一大块是车叶毛坯的翻砂场地。东头是熔炼场地,有几口坩埚地坑炉,一座柴油反射炉,一座工频电炉。工频电炉的功率有四百千瓦,但容量只有一吨半,而且耗电量大熔炼度又慢,因成本太高而停用了。柴油反射炉在质量上同样达到要求,而容量在六吨以上,这就适用多了。浇铸小车叶的时候,就用坩埚焦炭炉。厂房东头的山墙一面和朝北的正面,都开了一道大门,汽车也开得进去。

“21”螺旋桨,全称“6621”,是一种新型导弹快艇的专用车叶。部队和部里要求尽快试制出来,年底以前就投入批量生产,按时装备舰队。“21”是三叶片的中型车叶,螺距比和盘面比较大,不宜采取通常的刮板造型,就采用了实样铝模托板造型。前头那个试制小组把前期工作都做了,造型底板、底座、托板、盖板等工装条件已经具备,工艺、工装和浇注系统的设计,及熔炼浇注工艺,正一边试制一边改进。成品率一直很低,甚至还有全部报废的记录。主要问题是氧化夹渣、气孔和缩松,铜合金的机械性能也不好。前头那帮人想了好多办法,如改变内浇口形状,调整断面,加大浇注系统的开放性,通过加大轴壳顶部尺寸和冒口来改善补缩条件,甚至采用过低压浇注方式;油炉不行就改成了焦炭坩埚炉,还不行,尤其是轴壳缩松问题依旧。

沈阿根上手以后,先把焦炭炉又改回到油炉。他认为,焦炭炉的容量最多也才九百公斤,需要加大冒口的铜水不够用,而且劳动强度大、工作环境差、熔炼环节多,质量就不好控制。沈阿根改回到油炉以后,加大了油炉的鼓风量,在缩短熔炼时间的同时提高了熔炼温度,还通过加强炉前控制来使铜合金性能得到改善。这样,车叶的成品率就逐渐上来了;百分之四十,还不行。轴壳那儿的问题,如果熔炼控制好了,重点还是冒口。再放大冒口,并多次给冒口补充高温铜水,还用柴火给冒口保温,以增加补缩的时间和效果。当成品率终于提高到百分之六十的时候,沈阿根和他的攻关小组才松了一口气。

这天早上,任典章进厂房早,他哼哼唧唧的惬意得很。

沈阿根来得也早,毛天宁已经在为他做准备工作了。烘模房已经打开,轨道上的搁架拖出来了,烘干的砂模热气腾腾、烟尘飞扬;墙角立了一台直径有一米多的落地大电扇,正对着烘模房和搁架上的砂模吹,飞扬的炉灰和砂尘挟着热浪扑面而来。行车、鼓风机和筛砂机轰轰隆隆作响……

厂房中部,造型工们围着六根耸立的“天心轴”,忙碌地安排着自己的工作面。大家都忙,只有任典章一个人闲着。他闲着是好事情,大家都希望他天天没事干。闲得无聊,他就爬上厂房南边的阁楼办公室去了。那间阁楼办公室很大,一排玻璃窗俯视到整个厂房的动静。

医生坚持“巡回医疗”,“送医送药”到车间,“服务一线,”是卫生所的职责。但并不要求天天来,更不要求跟班。任典章主要是自己不愿待在卫生所,他喜欢与上海老师傅打堆儿,又赚得“深入基层”、“与工人打成一片”的美名。

业余时间枯燥无趣。任典章还读了好些铸造方面地书籍资料。他觉得比读小说有意思。铸造原理甚至启他对医道地理解。还能规范人地理性思维。医生注重临床症状。“21”车叶地试制现场和质量反应。就是典型地临床症状。有意思。

造型工地工作周而复始:先是把头天浇注地车叶开箱出来。然后所有造型工分成两拨:一批人把头晚上烘好地车叶砂模修补打整出来。然后装配合箱。准备下午地浇注;一批人用烘模砂造型。就是围着“天心轴”、在底箱上做车叶地砂型。然后下午装进烘模房。晚上由烘模工进行烘烤。

沈阿根虽然年纪大了。但他闲不住。身体也硬朗。总是与毛天宁他们那些年轻人一块儿干。受到感染。任典章在阁楼上也呆不住了。他就主动跑下来给沈阿根帮忙。医药箱往墙上一挂。就着那一身白大褂。他也操起了一把铁锹。

“要干就把白大褂月兑了干。你这样反而不安全。”车间主任张亚中路过这儿地时候。提醒了任典章一句。任典章真地就月兑下了白大褂。

对铸造问题有心得。又长期与造型师父们泡一块儿。耳濡目染。任典章地翻砂知识也在长进。间或冒出一句内行话来。竟能唬住一些小年轻……把焦炭炉又改回到油炉。就是任典章向沈阿根建地议。

沈阿根地攻关小组有一块专用场地。其他造型工不敢来骚扰。那天正好是星期六。星期六是干部下车间劳动地日子。保卫科长熊中武、政治处地李玉堂他们。都在九号厂房参加劳动。他们同样不敢来骚扰沈阿根地“领地”。

任典章学着沈阿根的样子,手执一砣红泥,小心地在“天心轴”底座的琵琶板上敷叶片。这时候他的麻烦事来了,开始任典章不晓得是他的麻烦事,几乎把昨晚上的艳遇搞忘了。

一个农民模样的男人冒冒失失撞进来,任典章问他:“你怎么进到这儿来了?”

“你就是任医生哪?”话音刚落,那个农民挥拳砸在任典章脸上,把他的眼镜也打飞了,顿时他倒在了地下。还没明白过来原委,那个农民又顺手抄起一块弧形的角板,朝任典章砸过去。没有了眼镜,他只能狼狈地在地下瞎模模,“嗷嗷”直叫唤。

毛天宁立即用铁锨架住那块弧形的角板,沈阿根一蹦就跳起来了,他一把箍住那个农民。

农民气急败坏地叫喊:“***任医生!把老子的老婆搞了、把老子的老婆搞了。”接着,他疯狂地挣月兑了沈阿根的双臂,又要扑向任典章。沈阿根情急之下,顺手拎起一罐碳黑水,砸向那个农民;在这同时,熊中武和李玉堂他们也赶过来了,厂房里闹翻天似的。

那个农民涂了满脸的碳黑水,只有眼白和齿白在眨巴,像鬼一样。因寡不敌众,他无奈地蹲着呜呜大哭……

熊科长把任典章和农民带到办公室的时候,那个女人正在向保卫干事张金扬反映情况。问题很清楚,任典章**翻船了,他自己也一口承认,态度还算端正。

这类烂事处理多了,熊科长还是把握不好深浅。整烦了,他就毛毛糙糙地对当事人说:“老子管不了那么多,我只负责处理任医生,你们之间怎么了断,是你们的事情,老子不管。”说完,熊科长就带着张金扬出去了,办公室只留下了三个当事人。

十来分钟的功夫,农民夫妇就从办公室出来了。他俩安安静静的,径直朝厂外走去,与熊中武擦肩而过也没有说话。

他们私了了,熊中武和张金扬都明白。他俩回到办公室,要呸整任典章……

沈阿根是个拿高工资的人物,而任典章也是个拿高工资的人物。汪成的工资一百二十几块,任典章的保留工资却有一百四十多。东山厂有保留工资的就五六个人,月薪一般都在一百二十元以上。加上解放前的老干部,工资高的也才十几个人,他们算是东山厂的贵族了,老卵级格。那是什么年代啊,工资上百!那时候的十块钱,够一个人潇洒一个月,够在大城市的大馆子办一桌大席……

一般有钱的人胆子就壮,但心眼儿却很小。在嫖女人的问题上,如果说沈阿根是因为胆子壮翻了船,那么任典章就是因为心眼小才翻船的——老鬼失撇哟。

任典章是旧上海的医科大学生,“解放后”,从私立医院进的江东造船厂,算是老知识分子了。老知识分子嘛,搞女人的花招与老工人就是不一样。他身材魁梧,皮肤白净,温文尔雅,戴一副近视眼镜,洋气十足,古家场的人都喊他“任医生”。上海人把“叫花子吃死蟹”,比作风月场的泛爱主义者。任典章就是一个“叫花子吃死蟹”的角色,“拉在篮里就是菜”;长三幺二之类,“三黄鸡”更好,就来者不拒,兼收并蓄,跟“垃圾马车”似的。他喜欢乡土女子的原汁原味儿,偏偏在这个事情上愿意入乡随俗。上海人都知道,自然散养的鸡比鸡行或圈养的鸡味道好,女人也一样。

他喜欢在野外搞女人,特别是绿油油的麦田和红苕地。本来,民间有忌讳露天“野合”的俗信,认为那会污秽天神地祗,不得善终。但任典章率性而为,不信旧俗信天伦。他热衷于“野合”,在青波绿浪中翻云覆雨,那才叫刺激。他从不使用套子,有心的女人都晓得他的规矩,后遗症由女方自己处理。春秋是他的旺季,只要条件允许,衣服裤子就得月兑光,他要求女人也得这样,一根纱也不沾,精赤条条,这是他的嗜好。所以,任典章就有个雅号叫“浪里白条”。说他“浪里白条”,并不是因为他有水浒英雄张顺的气慨。看上去野豁豁,其实他泛爱而又讲究,精赤条条之身,能够直感出**的日期禁忌;俗话说“六腊不交兵”,酷热**令人虚月兑,而酷冷**则不利于颐养……

有钱嘛,女人就爱找他。在女人的价格值一盒火柴的时候,他就出上了五分钱。于是,女人对他来说,总是供大于求的。自己很懂得控制,他深悉“多交少泄”、“还精补脑”的固本养生方法,还有道家房中术通过“采阴补阳”、“阴阳谐合”来延年益寿的奥妙。东山厂虽然是个困境,而他进厂十年了,貌似孤身只影,实际上他不缺女人,也不透支精髓;和谐有节,他就活得气血充盈、滋润鲜活。

如果晚上看电影他不带坐位就是信号,古家这一带有心思的女人对他的规矩心领神会。没有坐位嘛,他就站在电影场的外围看电影,眼镜片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像是配种广告。电影场的外围一般没得厂里的人,蛮安全。

卖身,是古老的职业。卖,是社会的进步。商品意识最先觉悟的,可能要数卖身的女人了。而上海人更早得益于商业启蒙,也更早趋于商业化的思维和生活方式,就精于“交易”的算计。

昨晚上其实很普通,任典章在人堆里站了不久,脚背又被刻意地踩了一下。他心照不宣,立即就跟着后头那个女人走了出去。那个季节的麦子已经长硬了、黄了,不是滚浪的好地方,他们就去了一块红苕地,一块间种了包谷林的红苕地。

饭都吃不饱的女人,钱比性更为重要;有些女人虚弱得没有了性趣,一般就匆忙应付的多。而昨晚上那个女人格外温存,她配合默契又充满了活力,把个任典章捣鼓得腾云驾雾般亢奋,令他激动到不能自持!一时痛快,就夸海口;他兴奋得哼唷哼唷连声叫唤:“一块!一块!”……

完事儿以后,他慷慨地掏出那张准备好的大纸币,飘飘然对那个女人炫耀说是“两块”。那个女人也真老实,黑黢黢的红苕地头,她居然瞎模模地给任典章补回了一块钱。坏就坏在那一块钱,不收多好哇。后来任典章懊悔不已……

那个女的终于翻脸不认人了,她和她老公怒气冲冲找保卫科控告“任医生”,说任典章把她日了,倒骗了她一块钱。原来,任典章给她的那张大纸币,是一张凤凰牌的烟盒纸,哪儿是两块钱嘛?他本以为唬弄过去就算了,没想到遇上了较真儿的女人。

后来,厂里给了任典章撤消所长职务、行政严重警告的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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