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至,楼里的灯笼也早已高高挂起,只是寂静依旧。一如此刻正在屋子里的那三个人!
残阳照进来,靠在窗前的二先生的一边侧脸显现出异样的红,红得像要滴下血来。与青色的墙板相衬,格外分明。
“老三,他可是老大的人,你想清楚了?”
提到那个神秘的天枢处大客卿,三先生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朝着门口张望了一眼,仿佛二先生口中的那个人会在这时踏入屋内。
看看眼前正坐在角落里发呆的吴桐,终于还是内心的纳强烈的战胜了对某人的恐惧,咬咬牙说道:“就算是他在这,我也要定了!”
话音落定,屋内悄然无声。
夜风微亮,窗棂间糊着的窗纸在吹拂中瑟瑟发抖,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给笼在阴暗中的三人平添上几分萧条的味道来。
思忖良久,二先生开口道:“吴桐,字是什么?”
吴桐听到这一句莫名其妙毫无根由的问话,不由地呆了一呆,随即说道:“虽然听到过很多人告诉我,字是用来传到授业解惑的载体。可对我而言,字不过是符号罢了!”
于是,一人眼神黯淡,一人目光发亮。
三先生说道:“二哥!”
短短两个字难掩话语中的激动,声音在间仿佛已经耗尽浑身的力气。
就在渐深的夜色与怪异的气氛中,二先生突然笑了,笑容里有着并没有刻意遮掩的失落。跨前一步,走到吴桐跟前,说道:“抬起头来。”
吴桐依言站起身,抬起头看着二先生那在黑暗中由亮复黯,如今却尽显决然的双眼,心中生起一丝怪异的感觉,他不清楚这两位大人物之间的对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心下明白,一定是与自己有关。
便在此时,二先生说道:“你真的觉得字就是一个个符号?”语气中充满了不可名状的期望,哪怕这份期望的答案是否定。
“是的,二先生!”
赶忙一口喝尽杯中茶的吴桐,将手中的茶盅轻轻放在桌上,依言走到二先生面前。
突然二先生毫无征兆地伸手一指点在他的眉心,如秋波入水了无痕迹。
秦河见二先生出手,大惊,以后二先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见到二先生脸上波澜不惊的神情和身遭天地元气的微微波动,提起的心放了下来,自己布满皱纹的脸上也绽开了几丝不算好看的笑容。
今晚的月色是极美的。明镜般的月亮悬挂在天空上,把清如流水的光辉泻到广阔的大地上。天上缀满了闪闪发光的星星,像细碎的流沙铺成的银河斜躺在青色的天宇上。天枢处旧楼不远处的升起了缥缈的雾气。幽静的紫丁香丛,花还没开,沉浸在月光当中。所有的花,露水沾湿了的,彼此可以分得利落。树木在月光缝隙间投下了长长的、捉模不定的影子。
而吴桐本有些微蹙的眉宇渐渐舒展开来,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竟与二先生有几分仿佛。秦河看二先生缓缓收回自己的手,这才问道:“你把风流意传给他,不会觉得后悔?”
二先生挥了挥手,说道:“你不也是一样,纵然有朝一日他成为神符师,可他的老师也只能是他。”
顿了顿,二先生有些疑惑道:“他的奇经八脉淤塞,按理终生无望修行,这是我亲自查验过的事情,可方才我与他气息想通之时,竟然发现,他的奇经八脉已通,只是由于缺乏调养,所能承受天气元气有限,可踏入修行之境已不再有任何障碍。”
两人正在交谈,吴桐睁开眼睛,觉得似乎自己脑海中多了些什么,身上一袭黑色执事袍无风自动,与撒进屋内的月海相映,隐隐有出尘之感。
“不用多想,你脑海中多出来的东西是我的‘风流意’,平日里若有空闲不妨多加揣摩。”二先生如是说。
秦河看着脸上洒满了失落的二先生,对吴桐说:“他的字虽然不咋的,可是,却真是个爱字之人。虽然我知道他嘴上不服,心中想必也和我一般,极为赞赏你那几下子,不如留下点东西,也算是答谢了!”
吴桐看向二先生,见他眼中露出一丝期盼之意,微微点了点头,便走到桌旁,摊开上好的宣纸,边上秦河早已将浓墨研好。
低头看着自己鞋面上的一层银白,吴桐提笔饱蘸浓墨,也不点灯,就着月光在纸上行云流水,一蹴而就。
二先生上前一看,纸上字迹笔力迥劲,一眼观来赏心悦目,美不胜收,不自觉地念诵道:“春苑月裴回,竹堂侵夜开。惊鸟排林度,风花隔水来。”
“承你这份情了,初入境的修行铡”二先生脸上声色,可嘴角却不由扬起了一条好看的弧线。
当明白二先生口中所谓的“初入境的修行者”指的便是自己时,吴桐先是不信,再是质疑,最后是狂喜,于是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月光流转过来,沾染着桌上摆放着的茶盅,不多不少,正好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