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城绵亘逶迤于赤水之滨,背海而建三面环山,石墙围城,内有溪流萦回,关隘雄奇。城内青石板铺成的街道纵横交错,两旁飞檐翘角的肆坊林立,商铺门面大多色调鲜亮明快,各色旗幡幌幔随风飘扬招揽熙攘过客。碎石铺就的茵茵曲径环绕之所则多为淡雅简洁的院落,则乃百姓聚居之所。
旖江支流九曲回肠地蜿蜒过拱桥回廊与绿盖叠翠的园林阁楼,倒映着湛蓝天色,汇入茫茫赤海。江中舟舫点点,轻脆悦耳的雀鸟之鸣乘风宛转,坊间孩童追逐嬉戏笑声清亮,袅袅炊烟隔绝了烽火狼烟。
饮尽一夜寒露的鸢尾牵着霍烜走进城,她生在西北边陲的穷乡僻壤,哪曾见过这般楼阁云集的繁华景象?眼都不舍得眨地直看得痴了——这便是人人称颂的天堂净土了!
两个孩子顺着繁华街道游走,毕竟是孩子心性,琳琅满目的新奇玩意瞧得他们眼花缭乱雀跃不已,浑忘了前一晚的死里逃生之险。直随人潮到了各色小吃鳞次栉比的街上,才渐渐停下脚步流连忘返。
他们站在一家包子铺前,垂涎三尺地看着一笼笼新鲜出炉的包子摆上台面,热腾腾的香气宛若无形小手撩拨着他们的嗅觉,搅得他们早已唱起空城计的肚子叫嚣得震耳欲聋。
鸢尾与霍烜面面相觑半晌,咽咽口水,堪堪上前两步,眼看伸手就能拿到那白生生的包子。
“去去去!两个小叫花子还想偷包子不成?我这儿可不是济善堂,要饭到赤王府等着施粥,莫要杵在这儿耽误爷的生意!”正将一笼新包子摆上台面的男子厌恶地摆摆手,将他们推倒在地。
虽这一摔不甚重,但因牵扯了前夜未愈的鞭伤,鸢尾霎时疼得红了眼眶。但她紧咬下唇,硬是不让眼底的泪溢出,倔强地抬起头低吼:“我们不是叫花子!”
那男子撇嘴道:“不是叫花子?那你们有钱买包子吗?没有就滚远点!要不是你们这帮流民,我们赤水城要比现在安泰多了,你们一来就乱了事道!”
鸢尾心中一痛不再多辩,扶起霍烜强忍着身上被撕裂的鞭伤,一步步离开食香四溢的街道,口中翻来覆去地喃喃念叨:“我们不是叫花子……”
初入城的新鲜劲儿一过,人生地不熟的两个孩子越走越是饥寒交迫。
此地少了战火烽烟、少了乱匪横行虽好,但无依无靠的他们却依然要面临食不果月复、无以为家的艰难。穿着华贵的公子大爷们见了他们,只会厌恶地驱赶。江边回廊上玩耍嬉闹的孩童见了他们,只会扔石子砸他们取笑。
两个无助孩童一路委屈,躲躲闪闪,跑跑走走,最后力竭地瘫倒在一条小巷青瓦红壁的高墙下。
日薄西山,如火残阳将天色染得青蓝泛紫,仿佛老天爷阖眼前,双目流转出惊鸿一瞥的余光。
暮色之青紫,那是天地遭黑暗吞噬前,最后一抹绝美光芒。
伴着一阵急促的呼唤,晕倒在地的鸢尾悠悠转醒,眼前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穿着丝缎华服的少女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喂,你们怎么能睡在这里?吓着我们夫人你们担待得起吗?!”莫看这少女小小年纪,且只是个丫鬟,但口气倒比孤苦无依的鸢尾硬气不少。
“夫人?”
仍自头脑混沌的鸢尾勉力支起身子,目光越过少女看向逆光中亭亭玉立的女子。
她之前觉得眼前神采飞扬的少女秀美灵动已堪称美人,但见到其身后的女子,才知晓何谓世人所称之“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
嫣紫飘渺的晚霞中,一袭绫罗烟紫霓裳的婉约女子迎风俏立。
但见她面若秋月,色如春花,鬓若刀裁,目若秋波含情,唇如粉莲瓣端之点红。只是两弯笼烟眉似蹙非蹙,隐隐透着凄凄忧色,却不减其顾盼之温婉端庄。
“霜儿,不过两个孩子,莫要惊吓了他们。”紫裳夫人柔声劝诫侍女,莲步轻移上前,“小姑娘莫怕,你们是刚入城的难民罢?”
鸢尾被这女子之美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木讷的点头为应。
紫裳夫人眉间浅愁更盛,轻叹一声道:“霜儿,我看这两个孩子定是饿坏了,去取些饮食给他们罢。”
霜儿福身应了声,快步自高墙下的小门进去,不多时便端了些面点清水出来放到台阶上。
“这些你们先拿去吃罢,记得,明天清早可到王府东门去领施粥果月复。”
紫裳夫人慈眉善目地叮嘱后,便带着侍女回返府中。
刚嗅着饭食之香转醒来的霍烜,看着那聘婷缥缈的背影讶然问:“姐姐,那是观世音菩萨显灵来救我们了吗?”
鸢尾望着紫裳夫人消失的门口双眸噙泪,缓缓点头道:“恩,定是观世音显灵,来求我们姐弟不死。”
吃过紫裳夫人赠予的清水面点,鸢尾与霍烜寻了处聊以遮风挡寒的废弃破庙挨过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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