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何可解释?定是她不守妇道,朝秦暮楚地勾引了尊儿!”皇后指着鸢尾怒喝,“太子莫要再被她美色所迷,因小失大,坏了手足之情!”
轩辕斌向皇后躬身为礼,声音却异常肃穆而坚持,“母后,既是我的女人与我的兄弟的事,可否全权交于我来分辨抉择?”
“你……”
皇后气得面颊泛红,愤然拂袖转身,“罢了,哀家倒要看你如何了断此事。若立了如此水性扬花的女子为后,岂不令天下人耻笑我皇室威仪!”
太子斌漠然回眸望向一脸冷然的九弟,“尊,为何不言?”
轩辕尊勾起嘴角却没有丝毫笑意,直视着倚在太子怀中哭得梨花带雨的鸢尾,眼底压抑着如火狂癫,一字一顿地道:“我要她。”
“不可能!尊,便是暹国江山我也可拱手相让于你。唯独她,不能让。”
轩辕斌也是字字决然,无限温柔地将鸢尾抱起安放回锦榻之上,提起绸被裹住她半luo的身子,当目光触及她雪白颈间点点刺目嫣红时微微一顿,冷声道:“待我回京继承帝位后,便劳九弟驻守西北边关保我江山吧。”
轩辕尊似早料到此般结局,神色不变。
宇文皇后却一惊非小,“斌儿!你怎可将尊儿放逐边关?你……”
“我继位后只待鸢尾痊愈便要立她为后,母后若多有不愿,大可立时免了我储君之衔。”向来温文宽仁的轩辕斌,从未曾如此咄咄逼人过。
宇文皇后本以为此计虽可谓兵行险招,但最不济也便是九子与端木氏均受责罚两败俱伤,却从不曾想到太子竟如此坚决庇护,宁将十几年的兄弟放逐也坚持将这女子留于身旁。
如此一来,她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直气得咬碎银牙,恨不得立时将鸢尾凌迟处死。
“斌儿,你要三思啊。”
皇后抱着最后一丝希冀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初承国祚,若无尊儿相助,只怕你手中江山难稳。”
“明日便要启程回京,还望母后保重凤体,早些休息吧。”
轩辕斌始终垂眸专注于锦榻上满面潮红的鸢尾,不看身后二人一眼。
皇后长叹一声,拂袖而去。
轩辕尊缓缓穿回外袍,深深看了一眼锦榻上正以疑惑又怨怼的,怔怔目光望着自己的人儿,而后悄然紧握双拳,头也不回地阔步走出熏风殿。
“殿下,我……”鸢尾忍着喉间干涩艰难开口。
轩辕斌长指立于她唇前,柔声道:“你什么都不必说,我去传御医来,你先小憩片刻。”
鸢尾点点头,眼底的酸楚泪意再度翻涌。
她究竟何德何能,得他这般信任,这般善待?若有朝一日,他得知她予他之一言一语、一颦一笑皆为虚情假意的作戏,会是怎般感触?而她又情何以堪?是否万死难辞?
轩辕斌甫走出熏风殿,便见一个娇小身影悄无声息地闪进殿内,直奔寝殿锦榻旁。
鸢尾迷蒙间睁开眼,竟是宇文皇后身边的婢女惜春立于床畔,“你?”
“小姐!”
惜春喜形于色地伏身到她耳边道:“此番虽惊险,总算我们略胜一筹。”
“你便是与我接应之人?”鸢尾被药力混沌的神智再度清明了几分,“皇后此招已然险极,你传纸团授意我将计就计,岂不更是凶险?如若不是太子这般坚持,我便是仍有命在,也难再留在日升城!”
惜春浅笑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早已看出太子对你情根深种,加之九殿下若留于京城,必然有碍我主大计,固欲借此机一箭双雕。如此,太子继位之心已决,九殿下将远守边关,而宇文皇后经此事后必然短期内不敢再妄动。只待太子继位为帝,你我的使命便算完成大半了。”
鸢尾凄然问:“你为何不先告知我皇后所派之人便是九殿下?”
惜春闻言一愣,“你竟不识得九殿下么?皇后夜宴那晚,便是他救下昏死过去的你啊。他那骇人的暴怒模样我至今想起犹有余悸,当他抱起你离开妙音阁时,狂霸凛然的王者之风更是无人敢阻。他这般为你,我只道你与他早已相识了呢……”
“原来是他……”
鸢尾喃喃自语,心中五味陈杂,柔肠百转纠结生疼。不禁想起阿曜离开时那落寞的目光——他本该是一团火,却因她而熄灭了。
不,他早已不是阿曜!
他是传奇的九殿下,是烈帝偏爱的九皇子,是太子信任的九皇弟。
而如今,却因她毁了他的一切!
阿曜,我无权恨你,该是你恨我才对。
阿曜,许我今生注定负你,只愿来世若再相逢,得还今世欠你的债……
转身背对因即将功成而兴奋不已的惜春,鸢尾阖上双眸,默默流下两行清泪。
烈帝逝,天下乱。
太子斌继位为文帝,执掌暹国之初便先贬九皇子远守西北边关,惹得本支持九殿下为帝的众臣子不满。其中又以手握生兵的司马氏为首,使得新君兵权几被架空,暹国皇朝内忧外患岌岌可危。
先皇南征北伐之师犹未歇,文帝复降旨广征天下能工巧匠,为新后翻修坤安宫。
他欲将之有别于宫中满目的金瓦红墙,以天青色玉琉璃瓦为顶,白昼艳阳下仿若碧落流云,即便入夜在华灯下也可熠熠生辉,再以鎏金壁绘出奇异花卉纹路,与日后遍植宫内的花卉交相辉映。
白玉回廊下清流玉泉涓涓潺潺,主殿前可见涟涟浅水映白莲,台阶上也是步步金莲雕得栩栩如生。宫殿外已奢靡如斯,宫内更可谓美轮美奂,乃是集天下数十位巨匠绘出百余副图样,任文帝百中选一。
皇城中修建如此恢弘宫宇,自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与国库财力。借此时机,各地官员巧立名目苛捐杂税以饱私囊,一时间激得民怨四起。
暹国百姓正逢烽火连城狼烟连年之苦,又遭地方官员苛捐杂税欺压,已惹得万民怨声载道,许多不堪欺压的百姓纷纷揭竿而起以反朝廷****。
遂,赤王轩辕荆楚适时举为万民起义之师,以忍辱负重蛰伏二十余年所聚之兵众,鼓动暹国百姓纷纷倒戈,弃暗投明相助声名在外的赤王以反当朝文帝。
虽朝野内外人心惶惶,宫中却仍一派浮华安泰景象。
乾和宫乃暹国历代皇帝的寝宫,与皇后的坤安宫以合满殿相隔,寝宫中养和殿为皇帝所居,侧殿则是其临幸后妃之所。
虽同在一宫之中,然而未有皇帝应允,便是皇后也不可踏足养和殿半步。
便是冷浸月色下的乾和宫也难掩富丽雄伟,鬼斧神工的雕梁画栋,璀璨耀眼的金碧辉煌,无一不显赫着皇家威仪奢侈。
鸢尾从未曾想到自己竟能入住于此,坤安宫修缮期间,已为文帝的轩辕斌便将她安置在了自己的寝宫之中。她安然于侧殿休养身子,轩辕斌则整日忙于混乱不堪的朝政。
清早醒来,便有宫女闻声而入伺候鸢尾更衣梳洗。
文帝已上早朝,鸢尾便独自在养和殿内用过早膳见窗外碧空无云风和日丽,便到乾和宫外的花园中走动,宫女内监远远跟着。
虽然鸢尾尚无名无份,但只需文帝吩咐一声,跟红顶白的宫人们自会将她奉为上宾。况且乾和宫中众人已知晓她便是未来的皇后,又如何敢不敬重?
信步而行,鸢尾游目间被两旁花色艳丽翠叶成丛的植物吸引,驻足蹲去细细审视那似曾相识的花叶形态。窈窕纤茎上亭亭绿叶中,幽婉雅态的花朵吐须盛绽,悠然随暖风轻轻摇曳。
“这是萱草,据《博物志》所载,‘萱草,食之令人好欢乐,忘忧思’故又名忘忧草。”一身明黄色朝服未褪的轩辕斌,悄无声息地来到鸢尾身后,连向来耳聪目明的宫人们,也后知后觉地听到声音方才慌忙叩拜行礼。
这是鸢尾第一次看见他穿起象征帝王权威的朝服,皇冠上轻轻摆荡的朝珠遮去了大半俊颜,只余一张线条柔和的薄唇微微弯起。金丝绣成的飞龙,栩栩如生地在他明黄色龙袍上凛然生威,于他儒雅的气质上点缀出些许王者之风。
“让我模模可以么?”
轩辕斌一怔,身后的宫人们也是神情各异,鸢尾却已走到他面前,轻眯起被明黄亮色微微刺痛的双眸,抬手小心翼翼地抚上那巧夺天工的华服绣纹,“这便是龙袍么,那么多人不惜一切代价想要穿上的衣裳。”
轩辕斌抬手覆在胸口那微凉的柔荑上,“是,我已是一国之君。日后有我在你身边,我要你忘愁忘忧。”
鸢尾霎时双目氤氲,他许下此语时对她称“我”,而非“朕”!
这个文弱温柔却于某些事上又异常固执的男子,总会在不经意间触动她的心弦,感动得她心生愧疚。
“今日早朝可还顺利?”
不愿再沉溺于愧疚的忧伤之中,鸢尾谨记使命不可忘,为了与轩辕烨磊的誓言,她必须对他狠下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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