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看至此不禁潸然泪下,玉玲珑抬手用未被污泥所染的雪白拇指,轻轻抹去她脸颊泪水,而后凑至唇畔舌忝了舌忝。
“这是你为我流的泪么?甜的。”
玉玲珑漾起一抹生涩浅笑,却是颠倒众生的惊世绝美,仿若昙花一现的圣洁而珍贵。
“玲珑!”鸢尾展臂将玉玲珑紧拥入怀,呜咽低语:“你绝非冷血杀手,更不是什么杀人工具。你救了我不是么?不昔背弃曾经坚守的一切,把我救了出来。玲珑,答应我,不要再回去了。是奕琴太可怕了,你不该再留在他身边……”
玉玲珑僵直片刻,随即小心翼翼地侧首枕在她柔软的颈窝间,缓缓点了点头。
若是能一直守在她身旁,他愿哪儿也不去。
自初见她那一刻起,他的冰封已久的心便开始动摇了,而当她见他受伤后,那般关切且温柔地以丝帕为他包扎时,则是令他的心为之消融的起始。
“日后有我,再不要你变回原来的样子了。记住,你便是你,不是谁的杀人工具。你是玉玲珑,当过你自己想过的人生。”
鸢尾疼惜地轻抚着他柔软的发丝,若安慰着一个年幼孩童般轻柔怜惜。
玉玲珑轻阖起双目,唇畔笑意更深,不见冰冷淡漠,只见温暖绝美。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暖意融融的温馨一刻。
夜的危险与寒冷尽数被隔绝在火光通明的山洞外,任狂风呼啸而过,却入不得那方小小天地。
子时许,鸢尾穿着宽大白袍安然沉睡,玉玲珑则阖目盘膝静坐在旁默默守护。
静谧的山洞里,仅偶有火堆中噼啪异响之声。
玉玲珑闭阖的双眼猝然睁开,瞪若铜铃,在他抬手抓紧心口的瞬间,整个人滚倒在地。
仿若万虫噬心般的剧痛觉扭曲了他的绝美脸庞,须臾间已然汗如雨下,他无声地与疼痛相抗衡着,便是直痛得身上每寸肌肤都在跳动,却仍发不出半点声响。
但鸢尾却仍察觉有异,起身便见玉玲珑面若死灰的捧着心口在地上翻滚着,那纤尘不染的白衣已然污浊不堪,饱满的唇已被咬得渗出血来。
“玲珑!”
鸢尾惊呼一声上前抱住玉玲珑颤抖的肩膀,“玲珑,你怎么了?难道……难道是神农宸所说的蛊毒发作了?”
她温暖柔软的怀抱似奇迹般地缓解了他的剧痛,玉玲珑睁开被汗水模糊的双眼,看着她关切的娇颜,竟漾开一抹动人心魄的浅笑。
然而不过须臾,愈演愈烈的噬心之痛将他残余的神智彻底击崩,他紧抓着胸口的右手,似恨不得穿透自己的身体扯出那啃食着他心脏的万千毒虫。
“玲珑,玲珑!”
不知如何是好的鸢尾痛声疾呼着,却终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他受尽折磨。
沉吟须臾后,她倏地起身向洞外走去,却被他扯住衣袖,“玲珑,你放开我,我要去找神农宸来救你。我听说过,蛊毒只有下蛊之人方能解……我不要你为我而受这般折磨!”
勉强拉回些神智的玉玲珑痛苦地摇了摇头,抖动不止的手在地上写出歪歪扭扭的几个字:“不要去,留在我身边,就不痛了。”
“玲珑……”
鸢尾心疼得肝肠寸断的泪水夺眶而出,回身重又紧紧抱住玉玲珑忽冷忽热的身子,“为什么老天要将所有苦难都放在你一人身上呢?为什么让这样好的孩子受尽人世苦难?”
玉玲珑急促地喘息着,调动内息与那噬心之痛相抵只盼稍缓其势,令她不再这般痛心疾首地为他痛哭失声。
如此折腾了一个时辰后,玉玲珑的噬心之痛方消,他与鸢尾俱都倦极地晕睡过去。
天色微亮,山洞中的火堆已灭。
鸢尾隐隐约约感到身边的玉玲珑有所动作,睁开惺忪混沌的双目,迷蒙地看洞口直立的背影,“玲珑,你已经不痛了么?”
见玉玲珑僵直着背脊毫无反应,鸢尾不由得心头一惊,爬起身向洞口走去,不由得瞠目结舌地倒吸一口凉气。
山洞外,一群凶恶的狼正虎视眈眈地与玉玲珑两相对峙着。
夜猎归来的它们呲起白森森的尖牙,悄无声息地缓缓向狭窄的洞口内的“侵入者”逼近。
玉玲珑将鸢尾护至身后,右手合拢成刀,阴寒的目光竟令前进中的狼群微微一顿。
“你这般才被蛊毒折磨过的虚弱身子,怎能与……”
鸢尾焦急的话音未毕,狼群中为首的巨形恶狼已然亮出利爪飞身冲向玉玲珑,其余群狼跟着冲上,张开一个个血喷大口分咬向他的肩头、手臂、腰月复及腿脚。
“啊!”鸢尾尖叫一声不敢再看,只能紧紧抓着玉玲珑的衣袂。
玉玲珑则眉心轻蹙双目微红,手起刀落,不顾其余狼牙已透过衣衫狠狠刺入骨肉,当先将那为首之狼斩杀在地。
接着,但见寒光霍霍,一匹匹张牙舞爪的恶狼接连坠地,浓重的血腥之气弥漫,扩散。
待将群狼尽数斩尽杀绝,玉玲珑也已浑身浴血,原本雪白的衣衫如今已是黑泥与血污混杂,分不出是红是黑。
如此浓重的血腥之气不仅会引来其它猛兽,更会将神农氏族人吸引至此,他已无暇稍作喘息,拉起仍自颤栗不止的鸢尾向西疾奔。
“玲珑,你身上的伤不能不顾,还是先让我为你止血吧!”鸢尾看着那些被狼牙撕扯出的狰狞伤口不禁再度泪流满面,玉玲珑却摇摇头反而加快了前行的脚步。
呜!
忽有诡异的尖啸声直冲苍穹响彻山间,已若惊弓之鸟的鸢尾茫然四望,忧声道:“莫不是又有猛兽来袭吧?”
那并非虎狼啸声,而是神农氏追击的暗号!
有口难言的玉玲珑眉心拧紧成结,曲起伤痕累累兀自血流不止的双臂,咬牙将鸢尾横身抱起,而后展开轻功健步如飞地于密林间穿梭急行。
“玲珑,你已伤成这样了还……你不想活命了么?!”鸢尾想要跳下他怀抱,却又怕勉强挣扎反而会扯痛了他的伤口。
玉玲珑垂首,澄澈若至清泉水的双眸满含忧伤忐忑的看着怀中的她。
他现在真的很怕,很怕拖着这副残败身体的自己无法再守护她,他也许已无力与身后即将追来的神农宸等人对抗,但他现在至少还有力气带着她逃开。
只要他不停的奔跑,只要跑到雅鲁河的绳索桥,只要将她带离恶魔群山,那他便是死也瞑目了。
不知已跑了多久,雅鲁河奔腾的水声已清晰可闻,身后的神农氏众人也越追越近。
然而,已失血过多的玉玲珑,脚步却越来越重。
鸢尾已看到湍急的雅鲁河,泣不成声地拉着玉玲珑衣襟道:“玲珑,我们已经到雅鲁河畔了,你放我下来,我们一起去过绳索桥。”
玉玲珑飞身跃上邻近绳索桥的一方小丘后,终于力歇地双臂一软放下鸢尾,欣长的身子跟着萎靡于地。
在后面不停追逐的神农宸抬,首看了看已至中天的烈阳,冷笑道:“午时将近,蛊毒又将发作,他们定然过不了雅鲁河!”
暹国,契城。
因大军行进较慢,曜帝与骠骑将军先带了一队精锐骑兵日夜兼程地赶至西北边关。
霍烜甫到契城安营扎寨,便听城内守将来报为阻神农宸一行北门守军死伤无数,当即追问道:“我师妹蕊儿呢?她先至此报信,可曾受伤?”
契城守将神色凝重地迟疑道:“回火将军,项将军她……她赶到时正与神农宸一行狭路相逢,为阻他们出城,她……”
“师妹她怎样了?!”眼见守将这般欲言又止的模样,霍烜心中不禁愈加焦急。
“项将军她……”契城守将一语未毕,便听身后帘幔掀起,脚步声近。
“师兄,我还未死。”
项蕊儿由两名婢女搀扶着走进营帐内,苍白的脸上漾着柔美浅笑,“逍遥王要杀我,然而那个玉玲珑却未真下杀手。虽是重伤了我,却又封住我几处穴道保我不死,我当真看不透他了。”
“蕊儿,你没事就好。”霍烜轻吁口气,眉间忧虑却未散去,“这么说,鸢尾已被他们带入恶魔群山了?”
“是。”自他口中再听到那个女子的名字,项蕊儿不禁黯然垂眸,“不知师兄现下有何打算?”
“我……”
“即刻渡河!”
曜帝高亢的军令声在帐外响起,霍烜嘴角轻扬,与才重逢的项蕊儿告别后走出营帐,带着一身风尘继续踏上征程。
还笼罩在清冷晨光中的恶魔群山愈显阴森,仿若沉睡初醒的恶魔般正缓缓睁开凶残嗜血的暴戾双眼,向那急欲走进它的人们露出惊悚诡异的邪恶微笑。
轩辕尊身着灿烂夺目的金色铠甲,亲率一百骑兵乘舟横渡金碧河,而后穿过险恶重重的崎岖山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捣毫无防备的峰颠神农氏山寨。他如此兵行险招,也是为让神农氏不及招集恶魔群山中其他盟族相助。
马踏残刃,杀声震天。
怪异的是神农氏山寨中留下的大半是些老弱妇孺,在轻而易举地攻下山寨后,任他寻遍了山寨里的每个角落,却觅不见鸢尾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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