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梅还是骑着那辆轻便小巧的红色“凤凰牌”自行车。她带着向文很快骑到了桂河堤边。向文连忙从车后架上跳了下来:“梅姐,我帮你把自行车推上去。”叶梅回头一笑,把自行车让给了他。
二人慢悠悠地踏上了桂河大堤。此刻,秋风拂面,山间红绿田野金黄河滩洁白尽入眼帘,好不惬意。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向文已经收获了婚姻的幸福,他还能否收获走出虎山的希望?看着家乡如此美景,向文陡生怜惜之情。就是在这个鲜为人知的小山村里,向文模爬滚打了二十年。
小时候,每到夏天晚上,向文就和一帮小孩子跟着大人们到这河滩上睡觉。河沙易热易冷,特别是到了晚上凉浸浸的软绵绵的,睡在上面才舒服哩!小孩子都躲到大人中间睡,因为河滩上偶尔有豺狗出没。听说有一次,一只豺狗把一个小孩子叨走了,幸好发现及时,才被众人救了回来;还听说有一次,一个大人缠在被单里睡着了,一只豺狗连被单带人拖了好长一段距离,这个大人蒙蒙胧胧中还以为有人跟他开玩笑,便大吼了一声音,吓得豺狗掉头就跑了。大人们说,到了夏天,豺狗也喜欢在河滩睡觉,它是抛一个深坑躲在里面,只把鼻孔露在外面呼气。反正向文从来没见过,但心里也害怕,所以他每次也是躲到大人中间睡。
这段河的正对面是西岭县城关镇的陈家楼村。有时候,一些顽皮的小孩子等夜深了,便偷偷地模到河对面的沙滩上,把陈家楼村来河滩上睡觉的人丢在身边的衣服埋在沙子里,到了第二天早上,果然就发现有人因为没找着衣服打赤膊回家,才搞笑哩!陈家楼村的人后来发觉是虎山这边的小孩子搞的鬼,于是有些大人就耸恿小孩子等虎山这边都睡着了没动静时,也偷偷地模过来藏衣服。那时候,为了睡个凉快觉,包括向文在内的一帮小孩子真可谓心挂两头,既怕被狼叨走了,又怕衣服被埋进沙里找不着。与其说到河滩上来睡觉,不如说来凑热闹。不过,即使两边相互抓住了埋衣服的小孩子,也不过开几句玩笑就放人了,双方都不会动手打人的,因为两边都有亲戚,又是隔河的邻居,平时就经常在一起玩耍。
陈家楼村地处“皇城”脚下,比虎山村富有多了,这个村有田有地有工厂,还有一个很大的梨园,小时候向文就跟着隔壁的堂兄一起去买过梨子,所以印象很深。
向文想,自己要是出生在桂河对面的陈家楼村该多好啊!起码从前不会饿肚子,现在也不至于担心养不活老婆,也不可能斗胆地向县委书记诉苦……
“你小时候经常到这河边来玩吧?”叶梅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梅姐,你咋知道?”向文开怀大笑了,“我小时候不但经常来玩,而且整个夏天的晚上,都跟着大人们在这河滩上睡觉哩!”
“有没有女孩子敢到河滩上来睡觉吧?”叶梅也笑了,“我家离河滩比较远,我从来没有到河滩上睡过觉。”
“那就太可惜了!从前,到了夏天的晚上,这河滩就成了我们男孩子的天下。”向文居然洋洋得意了起来。
叶梅的家在叶家咀村,与虎山村同属肖石冲乡。叶家咀村在桂河的上游、虎山的北面,离向文的家约十里路。走了一会儿,叶梅便提议道:“向文,你骑自行车的水平还不熟练,还是我带你吧!早点赶回家,免得爸妈等急了。”
“好的。”向文将自行车停了下来。
约模过了二十分钟,叶梅就带着向文到家了。叶梅的家在叶家咀村六组,也是土砖瓦房,但比向文家的房子多两间,房前屋后整整洁洁,门前有一口小池塘,池塘边有一棵两人才能环抱的大樟树,树荫几乎遮盖了整个小池塘。
“比你家强不了多少吧?”叶梅笑着道。
“比我家强多了。你这是干部家庭嘛!”向文也笑开了。
叶梅全家有五口人,这会儿都在家中。爸爸叶启贤是村里的干部,平时大部分时间在村里忙进忙出。妈妈向玉则是典型的家庭主妇、内当家。妹妹叶花比向文大一岁,初中毕业后在家务农,也在村里当上了团支部书记。上初中的小弟弟叶汉文这会儿正放署假在家。
按姓向的辈份,向文理应称叶梅的妈妈为姑婆。然而,现在成了他的岳母,他就改口叫妈妈。
向文与全家人一一打过招呼后,似乎感觉气氛有点不大和谐,就显得相当紧张。他是乌龟吃萤火虫——心里明白得很,自己的家庭条件很差,岳母一清二楚……莫非到这个时候岳母还没松口?向文一笑茫然。
叶梅见此情景,赶紧把向文带进了自己的卧室。她的心里当然明白,爸爸是一个有修养的党员干部,不会指责她擅自把向文带回家的,可妈妈没读什么书,思想还比较保守,还是怕她跟着他吃苦受罪,所以有些想法也很正常。然而,无论两个大人的思想是否统一,叶梅也暗自下定了决心,自己的事自己作主。既然跟定了向文,就不怕爸妈反悔。
叶梅把向文带进卧室后,回头便说了一句:“妈,今天中午我和向文在家吃饭。”
妈妈硬是愣了好一会儿。看到俩人如此亲昵,估计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她不能再从中作梗了!特别是想起叶梅先前失恋后的那个痛苦的场面,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于是便和颜悦色地道:“梅子,那你和向文先坐一会儿,我这就到畈里去多摘些青菜回。”
爸爸见妈妈的脸上有了喜色,这才放心了,他连忙冲着叶梅的卧室喊道:“梅子,你把向文带出来聊聊天吧!”
话音刚落,叶梅就高高兴兴地带向文出了房门。
这时,妹妹和弟弟也显得热情多了,连忙抢着让座、倒茶。
“爸,向文能文能武,特别是他写的小说还上了全省最有名的《山花》杂志哩!他马上就要参加乡镇财政干部招聘考试,我对他很有信心。”叶梅尽拣好听的说。
“不错不错。看来这受过罪的孩子到底与众不同。”爸爸一听笑眯了眼,“我就喜欢有真本事的年轻人。那些游手好闲的小混混,我一看见就恼火。”
不一会儿,妈妈摘菜回来了。一见屋子里的人都在有说有笑,也跟着乐了。妈妈说:“你们两个能走到一起,恐怕也是命中注定的啊!有那么多好条件的男孩子,我家的梅子一个都没看上。”
“人还是要看远一点。你俩也不是小孩子了,往后要争点气,做个好人家,别再让大人操心了。”爸爸也连忙道。
向文静静地听着,不停地点着头。
这时,妈妈一边做饭一边又笑说起了向文家的陈年旧事。妈妈说,向文的爷爷在世时最喜欢吃花生米,播种时,他丢一粒地下丢一粒嘴里。待花生苗长出地面后,向文的女乃女乃就发现不对头,怎么别人家的花生苗长满地,她家的只稀稀几颗。一问才知,这是向文的爷爷搞的鬼把戏,把花生种籽吃了一半。妈妈还说,别看向文的爸爸老实本份,其实向文的爸爸在与向文的妈妈结婚前,已离婚过两次。那时候是向文的女乃女乃当家,她待人很苛刻,可能是因为日子过得太紧巴的原因吧!第一个老婆有点大手大脚,不会持家,结婚没几个月就被向文的女乃女乃逼离婚了,这个老婆是腆着个肚子走的;第二个老婆是因为结婚几年没有生育,而向文的女乃女乃又怕断了香火,婆媳关系也因此长期不和,第二个老婆一气之下也离婚走了。
向文在一旁静心地听着。这些事,有的过去还未曾听说过。比如说,向文只知道自己的爸爸与妈妈结婚前曾经有过短暂的婚史,但不知道爸爸此前结过两次婚。向文听了,心里有点发怵,这是不是有意说给我听的啊?一定是在有意提醒我要好好珍惜生活、保护好她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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