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毫无征兆地像是一头撞进了盛夏,灿火毕业离校这天,她是看着沿路的风景缓步走出校园的,鼓起勇气转过身面对着这学校竟生出了陌生的感觉。
四年,她的大学生活是毫无疑问的勿燥乏味,没骑过单车,没谈过恋爱,没交过朋友,没能和程责考进同一个学校是她莫大的遗憾,她至今仍然记得程责看见她的录取通知书上写的不是他所在的大学时,那失望至极的样子,他说,“晓灿,你就那么想从我的身边逃开吗?”
她无言以对。
“晓灿。”
灿火听见身后有人叫她,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竟笑出了泪,转过头跑向程责拥抱住他,头埋在他胸前,闷声闷气,“哥。”
“我特地请了假来陪你。”程责抱着她笑着轻拍她的背,“就要离开学校了才知道舍不得?”她还狡辩,“没有舍不得,我是巴不得赶紧毕业呢。”
“走吧,我们去逛逛。”他牵着带着她离开了学校,她真的走了,没有在回望一眼。
他们两个上了山,站在山顶上向下望,满眼苍老的葱绿,仰头,天空清澄明澈,如此接近天堂的高度。
灿火放声高呼,发泄的畅快淋漓,回声劈头盖脸地砸回来,她背对着程责,乌黑发亮的及腰长发被风掀起,舞的尽情,“哥,你说活着为了什么?使命、责任、仇恨、还是盲目的为了活而活?”
程责拍拍她的肩膀,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为了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
她低下头和他对视,笑起来大眼微弯,心思多么澄明的人才能毫不犹豫说出这样的话啊,“凛冽是因为爱我才和我分开的,他放弃了我,成全了爱。”
“那你呢?”
她在程责旁边坐下,微眯着眼,轻抿朱唇,“我和他分开,成全他的爱。”
“晓灿,我想在爱情没有消失之前,你们还可以靠的再近一点。”程责看着她,心疼她,那么高傲倔强的人却为了纪凛冽憔悴,为了纪凛冽心碎,但只要是她喜欢的她爱的她认定的又谁人有办法呢?
“机会是不会原地踏步等你的,错过了一次就再也没有了。”
她点点头复又摇摇头,无可奈何地吐了一口气,眼神迷离没有焦距,唇边流连浅笑,“我能怎么样呢?”
“你们经历了那么多,应该对他有信心。”灿火没搭话,他接着说,“我接了中朝的法律顾问,荣风那里我已经安排人了。”
“有关纪凛冽的事情,我现在都不想要再听了,给我点时间,我好好想想。”
程责模模她的头,“只要是你认为对的事情,放手去做就好了。”
她伸手拨开挡住视线的头发,“哥,是不是有这样一种关系,虽然千疮百孔,一碰就疼,贴满了医用胶布,但就是因为有这么牢固的连接,才更加分不开。”
程责揽过她让她靠在他的肩上,“就像喜欢是两个人在一起要开心,爱就是不开心也要在一起?”
“爱的那么辛苦的话,还是爱吗?”
程责瞬间沉默了,灿火闭上眼,他低头看看表,拉着灿火起来,“好了,我们比赛看谁先跑下山,输得人开车回去。”
“好。”灿火答应的痛快,想趁程责还没喊开始的时候先他一步下山,没想到迎面撞见了纪凛冽。
灿火和程责都是一愣,还是程责最先回过神,走到她旁侧,“晓灿,你们好好聊聊吧,我在山下等你。”
他看了纪凛冽一眼,独自下山去。
纪凛冽静静地凝视着灿火,他往前一步灿火就往后退一步,他眉目深锁,就站在她的对面,黯然,落寞侵袭,“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她深吸一口气,眼睛看向别处,“我……能明白,但是我……不知道。”
他趁这空档过去拉紧她的手,缓缓放在自己的心口,“灿火,你看,它还在跳动,我一直爱你。”
从她认识纪凛冽开始,纪凛冽在她面前就是一张白纸,随便她涂抹,这几年她不在他身边,他的世界还是不曾被别人侵染,哪怕一笔一划,一丝一毫。
灿火附在纪凛冽胸口的手指渐渐收紧,紧紧揪着他的衬衫,垂头心底矛盾升华,眼里风起云涌。
……
“四年前,我知道宛清则要回来,她就是冲着中朝来的,我没有办法不选择她,她的背景是荣风,如果我仍然自私一意孤行的跟你在一起,我不能保证你不会受到伤害,不管什么人拿你威胁我,我都愿意拿出一切包括我的命去换你平安无事,但是你不了解荣风,就算拿到了我的一切我的命达到了目的也不会放过你,他们一向讲究斩草除根,永无后患。”
……
“我知道我伤害了你,但是我不仅想让你开心我还想让你好好的活着,灿火,我不得不防!”
“凛冽,我说的不是这个,星辰呢?”
星辰呢?过去的可以让它过去,那眼下的呢,那个才更棘手不是吗?中朝盛世在房产业的拓路器,与她的婚约意义重大不是吗?怎么解决呢?
纪凛冽温柔的捧起她的脸,专注的看着她的眼睛,吻住她,触手可及的人挡在触手可及的爱情面前,让一切变得遥不可及,他说话的声音都是哑的“你相信我吧,相信我们有未来。”
她以前什么都信他的,什么都听他的,他是她真正的全部,他们是一样的啊,如果有人拿纪凛冽威胁她,她也愿意拿出一切包括命去换他平安无事,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但是这些年她也在成长啊,她把自己逼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不想再受到伤害,在骆驼没死之前谁又能料得到最后压死它的是一根稻草呢?
不管是什么,承受能力都是有限的。
灿火一下挣开纪凛冽的手,好像忘记了他们刚才的谈话,像自言自语一样,自顾自的絮叨,“凛冽,我脑袋里都是乱的,这段时间一直是乱的,芮丽跟我说宛清则进荣风了,她和陆逸澈确定关系进了荣风,哥也派人进了荣风,我知道宛清则是导火索,她这个人放在哪里都很棘手,你这么做是最正确的,你娶星辰也是势在必行,这么做也是正确的,都是对的,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我……很乱,我想静一下。”
纪凛冽的心“咚”的一声掉进了冰窟,刺激的他遍体生寒,蔓延而来的是真切而刻骨的痛,她害怕了,他的小丫头害怕了,她再不相信承诺,她只相信她听见的,看见的,感受到的,一切没有存在感的虚无的她都本能的抵触。
这是怎样的绝望才会怕成这样,把自己保护的百毒不侵,刀枪不入。
他眼角的泪再也抑制不住的滑出,抓着她纤弱的肩膀,就像要抓住一整个曾经,哽咽着,“灿火,我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你原谅我吧,原谅我……”
他求她了。
这个世界上,只要是纪凛冽张口求奇灿火的事,奇灿火二话不说就是拼了命也会办到,现在他求她原谅他,好像刚才一切的顾虑都不存在,心软成一滩水,看,飞蛾又要扑向火了。
他们站在山顶,风声呼啸,满眼苍老的葱绿,季节轮回交替,怎么样也凋零不了就是那些长盛在曾经的美好。
灿火轻轻的抱他,纪凛冽一把把她搂进怀里,“我不想和你分开,从来不想。”
“……我知道。”
只是纪凛冽和灿火不知道宛清则、星辰、时间、距离都不是他们之间的问题,更加猛烈地暴风雨正以锐不可当之势将既定摧毁。
纪老爷子坐在装修的低调奢华的茶楼,手里捏着灿火的照片对站在一旁的管家说,“我难以想象他们分开的这几年这个女孩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凛冽的视线。”
“只是查不到她是干什么的住在哪里。”
“没关系,我们不知道,凛冽一定知道。”纪老品一口茶,微笑,“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想到我的孙子也不能免俗。”
“老爷,那您打算怎么办?”
“等一下见到她,再做决定。”
灿火穿着一身天青色蝴蝶裙从远处走过来,高跟细带的鞋衬得脚踝更加纤细小腿越发修长,整个人灵动的意气风发,端庄优雅,鞋跟踏在地上的嗒嗒声从容悦耳,声音在纪老面前戛然而止,“请问您是凛冽的爷爷?”
“我是,请坐。”纪老打量着灿火,笑得和蔼。
灿火浅笑,在纪老对面落座,“您好,本来该是晚辈去看望您,劳烦您亲自来见我。”
纪老点点头,“喝茶。”
灿火心里一沉,一时无语,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
她微微抬头,想来是纪老是没有告知纪凛冽就来见她了,难道是为了星辰和纪凛冽的事?真是那样的话,就告诉他自己是谁,让他知道自己自己对中朝盛世并不是一无用处,至少资金什么的不成问题。
让他知道这不是一桩中朝吃亏的生意,这不是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她是vin的公主,他们门当户对,非她高攀。
想到这心猛地一颤,只是那样,她与纪凛冽即便能够在一起这感情也不再干干净净,清清朗朗,她岂能容自己和纪凛冽爱情里掺杂一丝一毫的利益掺杂?绝不能。
果然,纪老瞟她一眼,幽幽道,“要多少?”
她端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洒出来烫到了手,她的脸瞬间血色褪尽,顶着这样的羞辱漫不经心地拿过纸巾擦干手的过程迅速恢复理智,莞尔一笑,“什么?”
“要多少才可以离开凛冽?”纪老的声音平淡无奇,带着久经商场不怒自威的杀气。
灿火听着还是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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