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有什么来历吗?”钱雾蹲子,带着些惊喜地从眼前一个铺着红绸的木匣子里拈出一颗形状类似于鹅卵石,但是颜色略透明的石子儿。
这是一个卖钱币和玉石的小摊位,摊主是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干瘦老头儿,嘴边一根长长的竹节筒,套着个旱烟袋儿,干燥的嘴巴正“吧嗒吧嗒”地抽着,而后从张开的大嘴、鼻孔喷出青灰色的一缕一缕的烟团。见有人光顾他的生意,也只是略撩了撩眼皮,继续抽他的烟,并不回答。
贺易庭有些不满这老头儿对钱雾的态度,但是也知道自己两个年纪小,不被重视是正常的,于是拉了拉钱雾的袖子:“不止他一家有,那边儿多的是,咱们去别家看。”
钱雾摇头:“那边的不一样。”
贺易庭好笑道:“不都是鹅卵石吗?老板,这个怎么卖的?”
老头儿还是没说话,钱雾敏锐的五感发现,这老头儿皱巴巴的一张老脸上眉头似乎皱紧了些,而且抽烟的动作似乎加快了不少。伸手拍了拍贺易庭的手,安抚了他因为不被理会而受伤了的小心灵,静静地等在那儿。
大约三分钟后,老头儿终于扔开了烟袋儿,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一大团儿的白烟,贺易庭一个不慎吸了一大口二手烟进去,旱烟呛人,一下子忍不住连连咳嗽,一张俊脸被呛得通红。边上似乎听到有人发出了轻笑声,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小伙子跑了过来,有些抱怨地对着老头儿道:“爷爷,你又这样了!”
老头儿的声音有些干巴巴的:“我这不是习惯了吗?”
小青年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贺易庭有些抱歉地道:“对不起啊同学,我爷爷他就喜欢一口气抽完一袋烟,中间要是断了或者是开口说一句话就要难受一整天。你们要点儿什么,我不跟你们讨价,算是赔罪了,好吧?”
对方态度恭谦,贺易庭也不可能不依不挠,而且钱雾正喜欢人家的东西来着,他也只好忍下郁闷,摇了摇头,表示不要紧,倒是钱雾有些诧异地瞧了他一眼,贺易庭脸一红,道:“干嘛?我就非得跟喷火龙似的吗?”心里哼道:别以为你暗地里跟卢栋说的我没听到!
钱雾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贺易庭受不了她那双看起来格外清澈无辜的眼眸,暗自叹了口气,算是栽在她的手里了。对摊位的老头儿跟小青年点了点头,又指了指钱雾一直捏在手里没放开的石子儿,问道:“这个怎么卖?”心里倒也没有怎么把这青年的话当真,不宰人那他们能赚到点儿什么东西?
青年“咦”了一声,神色有些怪异,然后笑道:“那个不贵,就是搭着卖的,你要的话一整盒五十块给你吧。”
“我要一整盒做什么?就要这一块儿,能卖吗?多少钱?”钱雾有些嫌弃地看了眼那个木匣子,都是一堆破石头,她手上这块儿虽其貌不扬,却是是唯一一块儿有灵气的,不过就品质来说,也就堪堪够得上下品灵石,还是有些劣等的那种,蕴含的灵气并不多,不过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也算得上是件珍贵之物了。
钱雾没有什么买东西的经验,不懂得其中的关窍,想要的就要,不想要的就不要,殊不知商家往往就会抓住你的这个特点来漫天要价。
果不其然,那小青年闻言眼神就有些变了,转瞬又恢复了热情,道:“呦,姑娘您拿手上了呀,我瞧瞧,来!”心内存疑,他做这一行虽然算不上老资格,但是也有两三年时间了,这个小石子儿看着好看,其实也就是普通玩意儿,这么一盒子东西,也不过是人买东西的时候搭着送的。难不成是什么珍稀的宝石不成?接过了石子儿细细端详了起来,还别说,真比一般石头要润泽一些,不过也没什么特别的呀?余光瞄了眼眼前的俩人,心中忽然就有了思量……
贺易庭虽然也只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不过他怎么说也是个土著,比钱雾这二货还是要精一些的,见状就知道不好,对钱雾道:“要不一盒子都买回去吧,你怎么尽喜欢这些五颜六色的东西,买回去分人玩玩儿也行。”一边假意抱怨,一边伸手掏出了五十块就要给那摊主青年,对方却是不接,只笑盈盈地看着他俩:“对不住啊,这五十块还真不能卖,这块儿跟其他的还真不一样……爷爷你怎么又弄混了呢!”
那老头儿嘿嘿笑了两声,声音透着些干涩沙哑:“老头子老糊涂了……姑娘,对不住了啊!”
贺易庭有些恼,他还真是没见过这样子的无赖商家,摆明了讹人,若是放在以往,他还真的就扭头走人了,只是看钱雾的样子,虽然没有许多的表情,不过看她那挪不动脚步的样子,定是喜欢极了的,只能忍着气问:“那你要多少才卖?”
那青年原本也只是想着诈一诈的,这女孩子看着衣着普通,男孩子却是穿着不俗,许是见过的好东西多呢?谁想还真的让他给蒙对了!在这儿淘东西,真货也不是说没有,但是不多,没有火眼金睛那是买不到好东西的。有的字画物什就连摊主都不知道是真是假,常常被那些老练的收藏家不动声色地买走,那才叫亏呢!而且有的时候啊,东西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买的人以为是真的就成了!
“不好意思啊,我真不能便宜卖,这可是之前客户从埃及带回来的呢,谁知道就混进这里头去了呢……嗯,要的话三百块拿去,怎么样?”他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叫的太低也许就吃亏了,叫的高了,人不要了怎么办?
贺易庭暗暗吐了口血,这下子他是确定自己两人被当成肥羊来宰了,心下定了定,道:“成的话一百,不成就算了。”
青年一愣,看了眼钱雾,然后又看了看贺易庭,道:“帅哥,别这么小气嘛,你女朋友这么喜欢,也不是很贵是吧?一百的话这生意也不用做了,你们走吧。”说罢还摆了摆手。
女朋友……贺易庭抿了抿唇,眼睛余光瞄了下钱雾,嗯,没反应……这算是好还是坏?这摊主人奸了点儿,话倒是挺会说的嘛。脸上温度上了一个台阶,不过底线还是不能够让的,他可是会过日子的男人!咳了咳:“最多一百五。”
得,脑子还是有点儿抽了……
钱雾静静地站在一旁任由两个男人在那儿讨价还价,并不言语,只是眼神逡巡着摊位上的其他货物,不过让人失望的是,再没有另一件让她看得上眼的了。这些东西九成都是新造做旧的,剩下的一些年份最久的也不超过两百年,而且上面蕴含着的不是她想要的灵气,而是出坟冢不久的尸腐气跟死气,并不浓郁,时间久了会渐渐消散,但是很不舒服。
只听她忽然问:“你说这石头是打哪儿来的?若是来历正确,我倒是能考虑买下。”一边说一边对其释放了一丝金丹期的威压。这人奸猾得很,有的时候不如用最暴力的方式迫其就范,省的多费口舌。
威压单独对准他一人释放,其他人都还无知无觉的,这青年却忽然觉得有种莫名心悸的感觉,双腿都有些隐隐颤抖,甚至抬不起手来擦拭脑袋上的汗珠,哆嗦着嘴唇想说什么,但就是吐不出一个字儿来。
钱雾皱眉,意志力这么薄弱,有些无奈地减弱了一层,青年才觉得好受一些,只是瞬间发生的事情,但是他这下却是不敢再造次了。任凭心内惊涛骇浪,却是不敢不说:“姑娘,我……我这次……可以发誓,这真是考古队打埃及带回来的。其实那一盒子都是。就是,就是金字塔旁捡到的,看着好看,他师父也说没什么研究价值,就让他带走了。我一发小的师父就是那次考古的随行工作人员,绝对不骗你!真的!就是个旅游的纪念品”说到后面都快要哭出来了。
贺易庭瞪目,这丫的怎么忽然没骨气了?又看向钱雾,忽然间有种很悲催的感觉,怎么办,感觉她的气场比他的要强大许多啊!他越加不敢擅自表白了……
钱雾没有察觉的贺易庭变得有些失落的情绪,拍了拍手站起身,威压悉数收回,青年一**坐倒在了地上,引来周围一阵哄笑,他爷爷亦是奇怪。
青年却是全然顾不得了,兀自抹着冷汗,不敢抬头。然后眼前多了三张粉红色的毛爷爷,只听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道:“给你钱,还有,谢谢你的消息。不过……”话锋一转,“若是让我知道你是骗我的,那你就等着吧。”
“不会不会!”青年都要哭了,其他人,包括他爷爷都一副奇怪地样子看着他。
将红票子推回去,略带点儿颤音地道:“不用,本来就不用本钱,送你,送……不,孝敬,不是送您。”方才那无力又让人心悸的感觉太明显了,不自觉地语无伦次了起来。他觉得自己是见鬼了,等到半夜的时候不会变成冥币吧?想到这儿,手更抖了。
“钱货两讫的最好。”钱雾硬是将钱塞给了他,不过走到十几步路之外,忽然又回头道,“不会变的,放心……”她觉得自己在俗世待久了,也跟凡人似的越发恶趣味了起来,不过这人做生意如此不老实,合该给一个教训!
别人都不知道他们在打的什么哑谜,唯有青年,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犹如白日见鬼一般。
走出市场,天已经有些暗沉下来了,两人乘了公交回去。看着贺易庭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钱雾觉得有些好笑,将那一枚灵石递给了他:“看看?”又叹道,“果然人都说无奸不商,无商不奸,看来在俗世中确实很能历练人呢。”
“俗世?搞得好像你是神仙似的……不过最后你怎么硬要给他钱呢?看他那软腿虾的样子,哈哈。”这人……转瞬就忘了方才自己心里的纠结,转而不遗余力地嘲笑起别人来了。
钱雾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说:“他因为惧怕我而不收钱,那我跟恶霸又有什么不同?下次我得学一学怎么买东西的时候讨价还价,那样子省下来的钱才拿的心安理得啊,天理轮回报应不爽,你今天讹了别人,总有被人讹的一天的。”
贺易庭心里头那股子奇怪的感觉又买了出来,见钱雾语笑晏晏的,显然心情十分不错,他便也将自认为有些突兀的问题问出了口:“总觉得你很奇怪,很多秘密的样子……对了,你看佛经的吗?说出来的话……嗯,像是出家人。”
佛经她自然是看过的了,不过她们万法门的道修可算不得出家人呢,轻笑着摇了摇头:“你不觉得很有道理吗?”
贺易庭被她浅浅淡淡的笑容感染了:“你跟我外婆还有大伯母倒是很像,她们也信这个。”
“你呢?”
他勾了勾唇,语气中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缱绻:“那我以后也信了……那你以后大学倒是适合去读国外的神学院。成了大师我来找你解签文啊看前途啊什么的哈!”他不敢说中国佛学院,到时候若是真去了,他肿么办?神学院就不一样了,他本就是要出国的,到时候他们就可以一起了——咳咳,想的倒是长远。
“噢。”若有所思,又道,“要看相算卦的话现在我就可以代劳。”
一个是玩笑的,一个是认真的,两人的思维南辕北辙,最终变成了两个次元,却还相互聊得十分欢快,让人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