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蕊见形藏败露,牵着宋氏的手快步进了屋内,众人相互见了礼。
年立言挽住亦蕊,对胤禛说:“姐姐救过我,我怎么会不喜欢她?你说对吗?姐姐……”
亦蕊不忍当众拂她颜面,淡淡地笑着。胤禛不再说话,背过身去。
年遐龄气得直喘,年羹尧快速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方才稍作平静。
年羹尧来到亦蕊面前,微一揖手,笑道:“舍妹少不经事,往后还请福晋多加照顾。”
听听这话,似乎已经嫁进门一般,亦蕊差点没笑出来,故作惊讶地大声说:“看来立言妹妹嫁杏有期了啊?是哪家公子啊?”胤禛的肩膀分明抽动了一下。
年羹尧似乎对自己的妹妹非常有信心,说:“咦?福晋怎会看不出,王爷与妹妹早已暗生情愫,只是抹不开脸面。我这个哥哥就当回现成媒人,有父母之命,有媒妁之言,难道福晋想棒打鸳鸯吗?”
立言微扯着亦蕊的袖子,撒娇道:“姐姐怎会?还是姐姐建议我哥哥上门提亲呢?”此言一出,震惊四座,众人皆用置疑的目光看着亦蕊。
亦蕊不曾想到立言会在众人面前将全盘抖落出来,抿嘴一笑,中间不免带着一丝苦涩。她不着痕迹地推开立言,与宋氏携手相立,说:“本福晋大婚时是十二岁,宋福晋十四岁,李福晋也是十四岁,可是立言妹妹年方十岁,按老祖宗的规矩是不宜嫁娶的。但立言妹妹美丽聪明,与雍王府又有缘份,她来求我,望我成全她与王爷。妾身不知原委,无法发表意见,只能让她自己去问王爷。没想,却整了这么一大出?”
年遐龄听亦蕊这么一说,前后推敲,心里又明白了几分。他老泪纵横,跪道:“王爷恕罪!小女自不量力,枉想高攀,老臣这就带她回湖北,狠狠地管教。这辈子就让她寻个尼姑庵安生地过日子,别出来害人害己了!”年家三人跪抱在一起,又哭又求,扰得人不甚烦忧。
胤禛快步走到亦蕊耳边,轻声说:“打发他们走,太不安生了……”说罢,他看也不看年家三人,离开了清音阁。
第二次,胤禛将年家人交给亦蕊处置,若要打发走,他自己发令不更好么?亦蕊虽有满月复疑惑,但也得先解当前之急。她转头一看,年家兄妹已扶着年遐龄颤巍巍地站起,看来,王爷不在的每一分钟,他们都不想伪装。
亦蕊笑道:“年大人,恭喜令公子高中进士,我们也不好再阻着你们一家人享天伦之乐。这就把行李收拾一下,年大人目前下榻的行馆?”
立言怒道:“你有什么资格赶我们走?我们是王爷请来的,只有王爷才能要我们走!”
亦蕊厌恶地躲开那直指到鼻尖的手指,说:“我的意思,就是王爷的意思,我已一忍再忍,你们不要不识抬举!”
立言将书桌上一个砚台打落在地,狠狠地说:“乌拉那拉氏,我不会输给你的!王爷并没有拒绝我,你别得意!”
亦蕊惋惜地“啧啧”道:“这可是上好的歙砚啊!是王爷最喜欢的。年小姐,若你高兴,你可以继续砸,但这不是落月轩,每件物品都是王爷的心头好,你赔得起吗?”
立言柳眉竖起,不甘地说:“我赔不起?”说罢,抄起一个景泰蓝玉片玛瑙福禄寿喜财摆件往地上砸去。
亦蕊拾起一块碎片,说:“这是王爷寿诞那日,十三阿哥送的,唉……又没了!”
见立言选了件白玉如意,亦蕊笑道:“砸那个就对了,那是皇阿玛赏赐的,快砸啊!”
一听是御赐之物,年氏父子冲过去,一个拉人,一个夺物,总算完璧归赵。
亦蕊冷冷地说:“年大人,这就是你所教出的大家闺秀吗?真不知年家怎会有那么多财产供小姐砸的,要知落月轩已全屋换过三遍摆设了。再供下去,整个王府不都让年小姐砸个精光。身为嫡福晋,我可不能坐视不理。”
年遐龄脑门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他虽想做皇亲,但还没糊涂到执迷不悟的份上,恭敬地说:“福晋教训的是,老臣平日忙于政务,无瑕管束,骄纵小女,实乃罪过。老臣这就将立言带回湖北,好生管教。这段时间,多蒙雍亲王府上下照顾,请福晋代老臣向王爷转达谢意!”
这番话,说得还算知情识趣,亦蕊说:“来者是客,损了点东西也没啥。年大人,请……”
“我不走!”立言站了出来,气鼓鼓地盯着亦蕊。又一个耳光掴来,立言摔到在地,哭泣不已。当她起身时,手中握着一块锋利的景泰蓝玉碎片,抽泣道:“爹,自小你就没打过我,今天却打了我两次,我只想嫁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有错吗?去,叫王爷来,否则我就死在这。”
“不用叫,本王在这!”胤禛挟着一身寒气,拉开门帘。原来,他还没有走远,就听见清音阁里“乒乓”声大作,担心亦蕊受伤,又折了回来。他说:“年立言,你知道你错在哪吗?”
立言嗲声嗲气地告状道:“王爷,你回来救我了吗?他们都欺负我?”
胤禛向小成子耳语几句,不一会,两个小太监拎进一个大桶,将整桶冰水全泼在年立言身上。这是小太监刚凿出来的井水,还带着几块浮冰。年氏父子见胤禛怒容狰狰,不敢再移动半步。立言不知是吓傻了,还是冻坏了,楞在那像个冰雕似的一声不吭。
胤禛冷道:“本王一直待你如兄妹,别无他意,你居然生出这些歪念。你就这么想做本王的女人么?若你真这么想留下,本王也可赐你个侍妾格格身份,你可愿意?”
几句话,如醍醐灌顶,立言脑子晕晕地回想了许多,自己不是要找一心人吗?不是要找个能宠爱自己一辈子的人吗?面前这个年长十年男子,是吗?不是吗?格格,那不就是奴才下人了吗?是不是那个乌拉那拉氏,又在搞什么鬼?
立言由于年幼,一直不明白情爱之事为何物。反而是年羹尧旁敲侧击,让她觉得胤禛喜欢她,那么,胤禛的一个眼神,一句话或许都有别样的含义。从小,立言由于样貌才智出众,常被众星拱月般对待着。她觉得自己喜欢人家,便是种恩赐;自己看得上眼的东西,便是自己的,似乎从未想过会被拒绝。立言要强不服输的个性,把得不到胤禛的过错全安在亦蕊身上,此刻,哪怕她听到胤禛说仅存兄妹之情,她心中仍觉得是亦蕊搞鬼,而不是她没有魅力。
只听胤禛说:“年立言,本王先前对你还有几分如妹妹般的好感,你一定要连这点好印象都要擦去吗?你兄妹接触本王是否是个局?不要再多说了,雍王府庙小,容不下你们几位大神,快走吧!”
立言大声问道:“王爷,那什么样的女子你才喜欢?”
胤禛停下脚步,指着亦蕊,说:“像她!”
车轮辘辘,年氏父子带着高烧的立言离开了,亦蕊曾宛言劝留,待得立言无恙后再走。但父子二人甚是歉意,尤其是年遐龄叠声致意,又派人收罗上好砚台与摆件,送到雍王府,声称清家荡产也要赔够。亦蕊问请三人在京暂住地址,并交代若有迁徙请派人来府通传,又将年氏兄妹在府中新制的衣裳、布匹、燕菜、花胶、首饰等物品装了一车。年家三人离去的排场也算体面、大方了。
车上,年遐龄微眯着双眼,突然迸出几个字:“胡闹,胡闹,尧儿,亏得为父以为沉稳可靠,却还如此轻浮任性。知道什么叫欲速则不达吗?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年羹尧在旁肃手恭听,在父亲的威严下,一声劲地点头认错。
年遐龄语气平静,却句句显出他的怒意:“你自己也是男人,难道不知道是欲擒故纵的金贵,还是主动逢迎的下贱?立言如此才貌,若能慢慢培养她与王爷的感情,年家迟早飞黄腾达,又何必急于一时?”
立言在昏迷中,没有听到父亲与哥哥的话,一个个胡乱的梦插入脑海。在火场,亦蕊紧抱着她,一块燃着的巨木砸了下来……在王府后院,胤禛手把手教她练武……她穿着正红的嫡福晋衣裳,看着在台下哭泣的亦蕊,高兴的直笑……
看着年家一行人马车离去,压在亦蕊心口多日的大石终于搬去了。说来也怪,胤禛身边先后有宋氏、李氏、淳静,没有一个给她如此的压力和危机感,唯有这个十岁的小女孩,胤禛字字铿锵说明是兄妹关系的女女圭女圭。亦蕊甩掉心中的杂念,挽起宋氏的手,笑嘻嘻地回福熙楼去。
刚进福熙楼,看到淳静已久候多时了。自水陆法事回来后,淳静除了晨昏定省外,并无常与亦蕊走动。按她自己的话就是,少说少错,多说多错。不过,行礼后,淳静面色忸怩,吞吞吐吐,似有话要说。亦蕊见状就摒退了下人,笑道:“淳静,你我共同服侍王爷,有什么要帮助的尽管说啊!”
淳静跪倒,哭道:“家中弟弟听说贱妾做了王府格格,便上京投奔。没想到,刚一来,被惹出事端来,与人争纷。现被关在顺天府衙门里,王爷自那夜后再也没有正眼瞧过贱妾,只有福晋可以救救贱妾弟弟了!家中只有这一个独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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