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听我说 第27章 白对联

作者 : 温泉浴

过年,舒志强一家,在谢河畈和岳母一起,团团圆圆,欢聚一堂,喜气洋洋,过了个幸福太平年。

谢雄一家,在岳母家过年,谢英一家,在岳母家过年,谢汉一家,在岳母家过年。这几家人,只限于初一凌晨回谢河畈来祭祖。

谢文一家人在自己家过年,午餐时,他特意请母亲过去一起吃个年饭,宫喜鹊却推托不去,说辞是:人老眼花,痰多鼻涕多招人嫌,话多事多让人烦,还是不去讨不自在的好,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茅草窝啊!

宫喜鹊不愿意来,他便送十斤肉,十斤豆腐,一只红鲤鱼,给母亲过年。

初一祭祖后,他又请几兄弟全家人都来自己家吃饭。这几家人吃过中饭,便相继告别,各自踏上回程路。

女婿陪岳母过年,住下不走,顶替儿子的位置,儿子给母亲拜年,拜完就走,变换女婿的角色。

大年初一半夜,老祖屋被人贴上一副桃花镶边的白对联。

新旧同日,阴阳合一,你过元旦新,我过春节旧,鸡鸣狗盗,焉有子曰,不是好鸟

乾坤无序,上下失德,莫问人伦理,皆禽兽托生,老夫何在,小子亦无,什么东西

横批:干妈变岳母

那一年,元旦和春节重合,是同一天。

那一季,干爹和干女的桃花运,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诡异而充满邪气。

桃花镶边,黑白对联,借鉴的喻意,暗示的图标,传导的讯息,谴责的方向,明白人一看就懂。

舒志强是谢家姑婆的孙子,论旧亲是第三代姑表,论年纪是谢家几兄弟的表哥。乡俗曰: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四代不行走。原本是三十年的亲戚,二十年未行走,属于扁担亲,藤萝亲,联系不多。

舒志强从小偷鸡模狗,顺手牵羊成习惯,族里人,村里的人都讨厌他,父母更是打骂他,将他扫地出门,斥令他走正道,不改好,不许回来!无家可归之后,他越发混账得厉害,专挑歪门邪道走,结交一群狐朋狗友,喝酒,赌钱,吊游浪荡,整天成群结伙地寻衅闹事,几乎跟全村人都结了暗仇。幸亏,他稚气未月兑,人小胆也小,无甚野心,要不然就该打架斗殴争地盘,横行乡村当老大。

因了亲戚关系,有事无事,舒志强少不了到表叔家蹭吃蹭喝,借住几日。他不受父母的管教约束,少小离家在外浪荡,打架斗殴,游手好闲,偷鸡模狗,不务正业,臭名远扬,投亲靠友也不受欢迎,避之如瘟神。谢清泉忌讳他是闯了祸逃到这来躲藏,怕受牵连不肯收留,吃完饭就哀声叹气地劝他回家,见他磨缠着不动身,就把房门一锁,吆喝全家人上地去干活。

但父母早就警告过舒志强,再有人上门告状,就揭了你的皮!他知道,剥皮抽筋是气话,哪个父母都狠不下心来真动手?不过肯定会挨一顿猛揍,皮开肉烂的惨痛哦,不轻松哩,谁愿噩梦重温呢。他无家可归,又借不到屋檐落风雨,只能蹲在门槛外看脸色,观天色。

谢清泉虽然对舒志强恨铁不成钢,从来就没个好脸色,见面便训斥,对他成才成器有出息的要求,比亲生父母还要严厉,但见他深更半夜还可怜兮兮地模黑站在屋檐下,就把他领进家,给他一个睡安稳觉的待遇。

谢家孩子众多,嬉闹有伴,吃住随便,蹭餐饭只是多添一双筷子,不管人几多,总是这些饭菜,大家都将就着吃半饱,饿不死就行,搭铺睡只是床上多挤一个人,被褥不够,抱团取暖,或是傻小子睡凉地,全仗火力扛。宫喜鹊又不讲究规矩礼数,只一味爱占便宜,有个半大小子在家里,任其呼喝做帮手,拍马奉承笑开心,巴结贴近自机灵,隔三差五偷鸡偷鸭作礼物,偷鱼偷狗来孝敬,她便热烈鼓掌,欢迎光临,寄宿寒舍。

舒志强一张乖巧嘴,哄得表婶心花怒放,对他热诚无比。作为回报,偷只鸡,毒只狗,拿来让她帮忙煮,熟了一起吃,解个谗。慢慢的,他扛袋粮食,她给藏着,偷只猪,她给养着,销了赃,分她一半。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空手套白狼,见面分一半,有便宜大家一起沾,发点小财呗。有功之人,抬高身价,捞油水吃了嘴软,揽黑钱拿了手短,慢慢的,他像自己家一样随意,说话放肆,行为随便。

谢清泉最嫌厌舒志强的恶习,补漏趁天晴,教育趁年轻,犁辕不扭是废材。宫喜鹊自然护着他,吵翻天,闹破地,跟丈夫胡搅缠纠,她一蛮三分理,邪说歪话张口就来,噎得他翻半天白眼,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一横三分强,猜疑诬蔑翻脸就算,日反夜复口齿无常,泼羞撒辱来劲折磨,耳根没一刻清静,怄得他身心疲惫,懒得与她争吵。

当时,田地分到各户,勤劳致富成为共识。谢嘉娣已嫁,谢文初中毕业去当兵,谢武缀学,被他安排着去学砖匠手艺,谢汉,谢英,谢雄尚在学校读书。他不甘落后,带着谢嘉嫒和谢嘉娇整天趴在地头苦干,别家都是夫妻成对,双抢双种,宫喜鹊因为长期“心口疼”不愿干农活,窝在家作家务,只有他落了孤单,一个人忙死累活,勉强糊口。

谢清泉水也最反感宫喜鹊爱沾便宜的坏习惯,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积小疾以成大恶,总有受惩罚的那一天,休想侥幸蒙混过关。暗地里漂来的钱,总比田里明挣的来得省力,宫喜鹊对田地里的劳动成果就不那么重视了,又怎么听得进规劝?她越来越离不开舒志强那张蜂蜜嘴,花花肠,黑黑手,看到他眼睛就笑得眯成一条线。

人是社会的一员,日常生活就不可避免地暴露在众人眼前,尤其是聚族而居的乡村,祖辈三代都知根知底,就像一个大家庭,天天见面,人人熟悉,哪个有几下子谁还不清楚?甚至哪家来个什么客,提了什么礼,吃了什么菜,说了什么事,不出三天所有人就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几乎没有秘密可言,也没有个人**可言。

每个人都生活在群众的海洋里,而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发生在眼皮底下的事,什么都瞒不过去。族众对舒志强有了嫌厌,有了戒心,开始了另眼看待,无不言三语四,指桑骂槐,暗相讽刺。捎带着,对“容留惯偷小贼”的宫喜鹊也有了疏远,有了意见,不免说三道四,侧目而视。

舒家在大山旮旯角,谢河畈在县城近郊,来去步行只需一个小时,骑自行车只要半个小时,且物质条件和精神生活更是没法比,差别何止一百年。舒志强为了名正言顺地在谢家长期停留,来去自由,便认宫喜鹊为干妈,将谢家当成他的落脚点,及将来打入县城的跳板。但县城是有权有势,非富即贵之人纵横驰骋的天下,在一般百姓眼中,即使权谋术数争夺,有人因此而下台,而破产,或身陷牢狱,或被驱逐,也只是小部分权贵官商人员的事,与大多数人的日常生活无涉。

舒志强赤手空拳,穷乡下佬一个,文盲白丁一枚,小恶不断,大恶不作,那是不具备作大恶的能力条件与财富基础,只能站圈外看热闹,不能参与和制造本地新闻。因见过世面,城市的奢华热腾,看在眼里慕在心头,却又不愿退场回乡,闷在大山旮旯角过穷困潦倒的苦日子。想跟谢河畈有更深入联系,联婚便是首选,自古以来都是改变命运的不二法门。

谢家姐妹,大姐早嫁,军婚不容冒犯,三姐虽小但有主见,小巧玲珑,聪慧早熟,历来不拿正眼看他,惟有二姐长相粗陋,身板健壮,不爱打扮,不善言辞,头脑简单,内向怯懦。虽然宫喜鹊年长他十五岁,可他却大谢嘉嫒十岁。有感情基础,志趣相投,来往无碍,日久生情,什么都不是问题,若是志不同道不合,一厢情愿,则什么都成障碍。

谢嘉嫒逃婚三次,婚礼两度缺度,耽搁时光长达十年之久,他采取不正当手段,强行占有,让“丑闻”衍化为女孩一生都不能自赎的“耻辱”,万般无奈之下,嫁给“破身者”成为唯一的出路。贫穷落后是愚昧的根源,愚昧无知又成为贫贱困厄的帮凶,坏人不能得罪,因为骗不了,玩不过,还帮坏人保守秘密,因为这是你的命,劫数天注定,生死由命,穷富由天,半点不由人算计,囡仔,认命吧。

宫喜鹊热心撮合姻缘,引狼入室,祸害骨肉,成人之美,遮人耳目。舒志强在四十岁时,终于娶得谢嘉嫒为妻,捕小鸟进囵笼,替他生儿育女,代他养家糊口。至如今,五十岁的他得以带领一家五口长住谢家,鸠占鹊巢,狼霸狗穴,比谢家儿子还要持宠而骄奢yin逸。

舒志强骂骂咧咧,撕掉对联。宫喜鹊捶胸顿足,哀嚎之后,泼妇骂街。谢嘉嫒掩面,嘤嘤哭泣。谢家兄弟不哼不哈,相视苦笑。

初四大清早,老祖屋又被贴上一副白对联。

养外戚,凌内室,岳母非岳母,女婿非女婿,一床被不盖两样人

伪家孝,真野狼,母女成婆媳,兄妹是夫妻,千年苞难掩万世臭

横批:古今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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