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秋华三更睡,五更起,为家挣钱。种苗木,种粮食,咀嚼世道辛苦,看书写作,投稿发文,涉江湖卷险恶,被抹黑被封锁,再复出再解禁,数度沉浮。
早起三朝抵一日,袁秋华上地下田,每天早出晚归。儿子谢和熙未满三岁,不能上幼儿园,袁秋华干农活就带到田间地头,天晴晒得汗流浃背,落雨淋得浑身湿透,儿子遭罪是遭罪,但带在身边,目力所及,毕竟放心些。
逢学校放假,谢碧桃不用上学,袁秋华便带着两小伢种田,自已干活,吩咐谢碧桃带着小弟弟,在旁边玩耍。谢碧桃年幼,生活不能自理,独留她一人在家照顾弟弟,袁秋华不免担心,让俩人都随同左右,自己随时随地可以照管,方能安心。
一日,种油菜,袁秋华家里地头来回担粪肥,一双眼不能只盯着孩子的安全。百密一疏,谢和熙活泼好动,爱跳爱跑,与姐姐玩老鹰抓小鸡,追跑中,不慎失足跌进水渠。谢碧桃不假思索,不知呼救,只身一人,急忙跳进水渠去救,却忘了自己不会游泳,无异于旱鸭子入水,瞎折腾,乱挣扎,自我保全,尚且不能,何谈当救生员?
事后,袁秋华教导说:精神可嘉,此举不可取,乐于助人,勇于救人,首先自己要具有助与救的能力,冒失冒险,卷入漩涡,救亡不成,反而葬送自己,结局只会是双重的悲惨。生命只有一次,没有死而复生的奇迹,希望你吸取教训,此类错事,不要再犯。
此是后话。当时,两个脑袋在水中一沉一浮。情形相当危急,场面极为惊险。幸而,水渠上边有三户人家,谢清辉家,谢清源家,谢清风家,**个人在地里干农活,说说笑笑,停停歇歇。正巧,堂女乃女乃给谢清辉家送种籽,路过水渠,远远看到有小伢落水,急忙高声叫喊起来:快来人啊!谁家小伢掉进水渠啦?大家快来救人啊!快!救人!快来!
三家人统统扔下农具,连蹦带跳奔跑下来,纷纷下水,把两小伢都救了上来。
虽是有惊无险,但袁秋华的魂都给吓掉了,一听见确切消息,当即瘫软在地,任粪桶跌落在地,从头到脚溅了一身的腥臭。她连滚带爬扑过来,双手痉挛地抱着浑身精湿,哆嗦颤抖,惊魂未定的儿子和侄女,口里哭不成声,泣不成调,只是反复申吟:崽呀,囡呀,娘对不起你哟,都是娘的错啊!都是娘的罪过啊!
宫喜鹊闻讯赶来,背上驮着谢嘉嫒的女儿,手里牵着谢嘉嫒的小儿子。一没有拿来干净衣服,给儿媳,长孙女,小孙子仨人替换,以免就凉感冒,二没想过帮儿媳将孙女,孙子抱回家去。她只一味地埋怨袁秋华: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带小伢最要紧,田里的活,顾得及就做,没得空就不做,没人会怀疑你好吃懒做。你逞什么能?
锣鼓听响,听话听音。见女乃女乃对长孙女,小孙子的大难很冷漠,谢清风便说:她不做,大家吃个屁?你老娘,可以吃儿子。她儿子还要她养活呢。不干活,你叫她仨娘崽吃什么?喝西北风啊!
谢清源答: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吃丈夫呐。可她丈夫还不够老娘填牙缝呢,余下了什么给妻子啦?
宫喜鹊说:年纪轻轻的,有手有脚,为什么要丈夫养活?
堂女乃女乃说:前有谢金莲,今有谢碧桃,谢和熙,为什么落水的总是我谢家的孩子?
宫喜鹊说:他们命中带有落水关,生死由命,富贵由天,劫难逃不过。
袁秋华叹气:愚味的人啊,拿什么来拯救?
比比看看,其心自见。宫喜鹊不为自己偏心,以及因偏爱而给儿子家带来的不幸,愧疚而忏悔,相反冷漠至极。堂女乃女乃说:为什么舒志强的伢,一直平安无事?
谢清源答:女婿的伢,有外婆尽心尽职地带着呢!
宫喜鹊就受了天大冤屈似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声泪俱下地哭说:苍天哪,我犯了么法呀?难道外婆不能带外孙吗?村庄带外孙的多得很呀!
谢清辉说:傻外婆带外孙,傻鸡婆孵鸭崽,鸡上山,鸭下河,辛苦带大总枉然。
宫喜鹊说:谢武没了咯,白发人送黑发人噢,我辛苦养大也是枉然,连儿子都靠不住,还能指望孙子养老吗?
谢清风说:谢武走了喔,抛下孤儿谢碧桃,可怜洌!情况特殊,就该格外优待嘛,你能替女儿带孩子,就不能帮儿媳带孩子吗?
宫喜鹊说:我都这一大把年纪了,能力有限,两头没法兼顾呀,强撑精神帮忙孩子,没得好,倒落下罪证啦?
谢清风说:看见孙子,就百岁老人了,看见外孙,就只有半百啦。
谢清源答:几十年的传统嘛,只能带外孙,不能带孙子也。
堂女乃女乃说:女生外向哩,覆水难收哦,儿女有内外之别嘛,事也有轻重缓急啊!
宫喜鹊说:都怪谢碧桃是天煞孤星,八字不好,是扫帚精,八败星,祸害鬼,命硬金石,先克父,再克母,后克妹,如今又克弟。
袁秋华道:你能说她克父,我就能说你克子,你说她克妹,我说是你克孙女,你说她克弟,我说是你克孙子!
谢嘉嫒的日常工作,是打麻将。有人说,你弟媳的俩个伢,掉进水渠,你还不快速去救?她说,这么远,等我去救?早淹死了。牌友说,是死是活,你总该去问一声吧。她说,莫慌,先让我打完这圈,赢了钱,再去看一眼!
她打完一圈,四盘牌,算过账,拿到钱,来到出事地点。听众口一词,谴责母亲帮自己带孩子,她斥责袁秋华道:你是断了手,还是瘸了脚?各人皮肉,各人心疼,你生的,你不带,难道说还要六老七十的老人带?老人不找你要吃要穿,还不知足?
袁秋华说:谢汉按月出赡养费哦,婆婆也没花你一分钱,为什么要替你带孩子?
谢嘉嫒说:谢汉养老娘,天经地义,赡养费你又没出一分钱,你没资格争婆婆带不带你的伢!
刘瑞香说:丈夫的钱,与妻子无关?第一次听见!老婆生的伢,与老公没关系?奇谈怪论!
袁秋华说:吃斋伺佛,在家修行,却不惜弱,不爱幼,不念慈,不行善,只将自己练成灭绝师太!
宫喜鹊说:你这苕货,专门讨人嫌,总爱犯贱,不招人疼。我喜欢哪个,就带哪个,你管不着。你要心里不平衡,为什么不带着小伢回娘家?你不是娘生爹养的么?为什么不回娘家去住?我看呀,不是父母不疼爱你,就是你不受欢迎。呸,想学我女儿,你命中有没有这个福份?
宫喜鹊的意思是,外婆带外孙是应该的,女乃女乃带孙子反而是违规,越礼的。孙子的外婆没有带小孩,只能怪儿媳和孙子没用,一是儿媳心术不正,用心不良,不肯送给外婆带,只想留下,非要女乃女乃带不可,女乃女乃不带就是欠妥,就是慢待,就是偏心,就是疼一边嫌一边,就是轻一边重一边,就是厚一边薄一边,借众人插科打诨的嘴巴谴责她,借族众夹枪裹棒的手指点戳她,想令她万夫所指,无疾而死。二是外婆不肯带,说明儿子的岳母,不像她这个岳母帮扶女婿,也说明孙子的外婆,不如她这个外婆疼爱外孙。三是孙女不如外孙讨老人欢心,招老人喜爱。因此,女乃女乃不疼,外婆不爱,吃苦是活该,受罪也是活该,遭难更是活该,淹了,有命就捱,无命就埋。黄泉路上无老少,这样死了,只怨她命该如此呗。命中注定的短命鬼嘛,水里不去,火中也要去,不在车下亡,也得急病死,反正无寿无福活不长久哩。世间的孩子坟,都是讨债鬼转世投胎呢,一托生,专门就是来祸害人的嘛。
婆婆就是这样,以错为荣,知错犯错,以错为能,错到底也不回头。她可以这样错做,你也可以这样错做,你不照样学着做,你吃了暗亏,只怪你苕,你受了阴罪,只怪你贱,你遭人算计,只怪你傻。
袁秋华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话都说不完整:今日,当着大家的面,是你让我向你女儿学习的。从今往后,我跟你女儿一样,长住娘家,对公公婆婆,不养老不敬老不送终,尸体摊在门板,还要卷走丧事礼金。他日,你装健忘,食言也没用,在场的人都可以帮我作证。
堂女乃女乃说:对哇,她是没你女儿命好,嫁了个跟着妻子走的丈夫哩。她只能像谢家所有的儿媳一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根扁担抱着走。
谢嘉嫒说:姓袁的,我嫁而不走,又怎么啦?是吃了你的,还是喝了你的?你要看不顺眼,就给我夹卵滚!
堂女乃女乃说:人家秋华,在娘家,抚养娘家没妈的侄女,在婆家,抚养婆家没爹没妈的侄女,你连人家的头发丝都比不过,你给人家提鞋都不配!要人家滚?第一个该滚的人,是你!
谢清源说:咦,你何德何能,是何身份,竟敢说这种话?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变成谢家的太婆吧?
谢清风说:哼,夹卵滚?你先夹,先滚,滚给家族看!
袁秋华说:那我是吃了你舒家的,喝了你舒家的,还是住了你舒家的?我嫁给谢汉,生育谢和熙,抚养谢碧桃了,生是谢家的活人,死是谢家的亡鬼,葬要埋在祖坟山,灵牌要供在宗祠里,受谢家万世香火呐!就算我犯了族法,犯了家规,也轮不到你舒家的人来管?
宫喜鹊说:百善孝为先,不敬奉公婆,不供养老人,首先,你就犯了七出第一条罪。对子女照管不周,你又犯了七出第二条罪。这要搁前清,早就扫地出门了。
袁秋华说:甭跟大伙绉啥子七出,你懂七出,专指哪七宗罪吗?要是借佛法,指控我犯四重禁,作五逆罪,再以扰人视听罪论处,最后给我下“驱逐出境”的判决书,或许论题更靠谱,可能论点更站得住脚。
谢清源说:要搁民国,我这个族长,就可以整族规,对你们母女施族法,将你们母女浸猪笼。
堂女乃女乃说:举头三尺有神灵,想蒙骗谁呢?欺天瞒地负祖宗,不怕遭天谴,得报应?什么不讲理的事,你都敢做,你不要理,连脸也不要了?
谢嘉嫒说:妈啊,你跟儿媳,扯什么废话?最坏打一架,打得赢就打,打不过就跑呗。怕么事嘛?你是婆婆,谅煞她也不敢生吞活嚼了!
刘瑞香说:你这么说,伤天害理哩!所为不是人,天也诛来地也灭,做了缺大德的亏心事,教你苦受一世。
谢清风说:人在做,天在看。大风吹倒梧桐树,自有旁人说短长,人人都是审判者呵。
谢清源说:嘉嫒啊,乞丐讨钱也要下跪磕头,和尚化缘还要说吉利话呢,就算你命又苦,人又无用,要人伸手帮忙,难道不该做点和气事,说点顺承话吗?出口这样伤人,你还想一错再错吗?
大庭广众之下,趟浑水,公然挑衅,宫喜鹊不敢冒险认接战斗的檄文,所谓积怨难除,众矢之的,法不责众,众怒难挡。但长辈管教晚辈,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反正错了也不该顶撞。当众一顶一撞,就变成晚辈的不孝不顺了,晚辈再怎么有理,也不该不给长辈留一点脸面。只要不孝不顺,长辈就可以非打即骂。不知趣,骂了就骂了,是你招人嫌,该骂,不骂不足以显大人威严。不见机,打了就打了,是你讨人打,活该,不打不足以灭你威风,长大人志气。再说,一个六老七十的妇女,打了骂了,谁又能拿她怎么着?反而还要美名其曰,骂你打你,都是为了你好,是教导你如何做人,是没拿你当外人。否则,就可以纵你恶,长你坏,任凭比你更恶,也比你更坏的人,来收拾你,惩治你。遇到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人,到时候只怕你的下场更悲惨哩。她一腔怒火朝袁秋华撒去,吼道:我生养一群儿女,没想到你嫁来,专门跟我作对哎,为什么要我讨好巴结你呢!你在我家撒野,身为婆婆,不但要看你的脸色,还要受你的欺负,我欠你了?我亏你了?我害你了?你不是人,是怪物哟!你的种种窝囊气,我早受够了,活着生不如死啊,还不如死了算了,早死早超月兑!
再小的力量也是一种支持。袁秋华不免口中有些怨言:人多过不好年,人多还种不好田,要妻子生,丈夫却没本事养,不晓得要生养这么多人干什么?
本是针对丈夫的气话,宫喜鹊却听成射向女儿的暗箭。心虚气短,疑心生暗鬼,想当然耳。她毫不示弱,横眉竖目,立马斥责:我女儿一家,是吃了你的?还是住了你的?她们吃的自己种,你凭什么不高兴?住的是我儿的房,你凭什么反对?房子是老娘买的,不是你丈夫建的,也不是你从娘家嫁来的,老娘想给谁住,就给谁住!
袁秋华气得浑身颤抖,心像火烧一样灼痛,脸痛苦地抽搐着,一只手狠狠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仍然克制不住周身籁籁地颤抖。她哀哭:天呀,我犯了什么王法啦?是我瞎了眼呀,就不该嫁,不该生小伢!不但害自个,还要害娘家人哟!
宫喜鹊脑袋有水,心智有毛病,缺心眼,还人来疯,人越多越疯癫,袁秋华越不应战,她越来劲。终于泼妇骂街,忍不住把巴掌拍得山响,脚板跺得地摇,高声叫骂起来:你这婊子养的,敢用这种态度对我?忤逆!儿子养大了,都变成你的了,不是我的了。不孝!生儿子图回报,养儿子为防老,父母债子孙还!你以为我是乞丐来向你讨饭吃?事到如今,我被你逼得活不下去了,就活活打死你这冤孽,拼死也拉个垫背的。
袁秋华撕心裂肺地厉声叫喊:到底谁逼谁呀?众人都长着眼哩!
宫喜鹊天生亮嗓门,中气又足,高音开骂便如雷灌耳,声声清脆,句句响亮,恰如蝉躁。亦似蛙鸣,更象鼓吹,真可谓惊天动地也。她气愤难消,还嫌骂不足解恨,骂不死人,也气不死人。她恶凶凶冲上前,拍胸挽袖,摩拳擦掌,伸手就要打袁秋华:好,算我儿瞎了眼,才会要你这种坏女人,催死鬼一样来害我!我也看透了,你早就容不下了,今天我豁出命来,也要替我儿灭了祸害,换他下辈子的幸福,我赚了。
众人抓住她的手:你不要这样!你怎么能这样说?你怎么就变成这样?
众人拉着她的胳臂:有话好好说,你怎么可以打人?你这人怎么这样?
谢清源说:只管女儿不劳而获,不管儿子一家的死活。你这样当娘的,走遍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你这是为后人好吗?分明是下毒药!虎毒还不食子哩,你真是蛇蝎心肠呐!
谢清风说:该做的不做,不该管的乱管,难道说,不怕儿子带着老婆孩子来个远走高飞么?
揭了宫喜鹊的短,妻子被丈夫抛弃,自然也有妻子的过错,儿子抛弃老娘,自然也有老娘的过错,因为上不慈善,下不孝顺,又因为理大打得爷,法大辟得邪。但心口疼是可以战败,却绝不服输,更不投降的,说理不是她的强项,武力征伐才是她的特长。
她自持五大三粗,儿媳娇小玲珑,自已是老太婆,儿媳是年轻人,打就打了,伤就伤了,痛就痛了。无非是事闹僵了,搬出儿子来压制儿媳,打错了,也不须亲自出面认错,更没有放鞭炮赔礼的事。她生养的儿子,她心中自有定数,自有儿子替老娘道歉赔偿,甚至于下跪求饶,丈夫在妻子面前下跪,闹着玩似的,不算什么,但婆母子在儿媳面前下跪,那脸面可就丢大了,从此没法见人了呗。再说,儿媳若是中了激将法,以牙还牙,哪怕失手将老人推倒在地,摔伤了,磕伤了,擦伤了,反而比她罪状大哩。别提老娘我绝不轻饶,也别说女儿一家不肯善罢干休,就是儿子一个人,任儿媳的理由大过天去,任族众的证实说破天去,她不到老娘面前认罪,下跪赔礼,儿子压根就不可能放过她。
她恼羞成怒,暴跳如雷,再次往前冲,伸手,踢腿,拼命要揍袁秋华:要不是你在耳边教唆,从小乖巧听话的儿子,怎么突然会叫苦喊难?你心里口里,除了个钱,还有什么?讲来讲去,还不是你逼他,要他和你一样只认钱,不认六亲?过去那么困难的日子,大家花钱不分你我,你有我有全都有,齐心合力发家致富奔前途。如今手头宽绰一些,你这小妖精,一进门就闹事,搅得一家人心分几处,劲泄几边,整个家彻底破败了,人也残暴了,逼得我们没了活路啦!
婆婆心里的想法是任何人,任何事都动摇不了,抱了这种偏见与自己结仇结怨,恶意中伤,无端诽谤,自己往后的日子肯定更好不了,怎么招架母女的打击报复?与其这样屈辱地苟活,不如死了干净。袁秋华一手牵一个伢,就要往水渠里扎,口中凄惨地悲号:死吧,死吧。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不如一死做个了结,死了倒比活着好!
大家生拉硬扯,拦住袁秋华:你万不能自寻短见呀,天大的冤屈,等谢汉回来再申诉,难道你不信任他咧?也不信任我们咧?
堂女乃女乃说:囡呀,千万要想通,看开些,难道你不替俩个孩子着想咧?
众人恨不得揍宫喜鹊一顿,妇女们面容哀凄,眼眶红红。老妇人则把她一生所经历的辛酸,悲惨,艰苦,通通向袁秋华细诉,以表达了解她这种苦惨的处境和心情。
袁秋华跪坐在地,搂着孩子,无声地啜泣。
谢清源说:光哭,有什么用啊?不动手扫地,垃圾不会自己出门!
宫喜鹊经常拿死吓唬别人,要挟别人,那是她取胜的杀手锏,也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式,自然不相信袁秋华是逼上绝路,生不如死了,而认为她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见招拆招,以毒攻毒。她眼见儿媳妄图将一个逼死人的罪名,污蔑到她脸上,骑她头上拉她一身的屎尿,栽陷到她头上,当然咽不下。她狂挣扎,乱踢打,想冲破大家团团围绕的包围圈,恶狠狠教训儿媳一回,免得她胡言乱语,挑拨离间母子亲情,宁肯儿子妻离子散,也不愿母子向背,自己落个家破人走的晚景。众人的嘴她捂不住,儿媳的口一定要堵死,只能叫她装聋作哑。
大家对她围追堵截,拉拉扯扯,捉手捉脚,把她的头发扯乱了,衣服都拉破了。她双脚蹦跳着骂:喏,倒学会反攻倒算?今日,老娘就撕烂你这张破嘴!我生的儿子,我心里有数,你这倒灶搅家的是非精,扫帚精,八败星,祸害鬼,甭想让他背上,娶了媳妇忘记娘的罪恶!我儿早说过,娘只有一个,万世换不得,老婆可以娶无数个,想换就换!我叫我儿换了你!
大家连连咂嘴巴:一张臭嘴,一说话就烘烘的,熏死人了,满口喷粪,满嘴嚼蛆,骂人不知丑恶,怨人不讲道理。
袁秋华猛然站起来,向宫喜鹊扑面而去:你不让我娘仨活,我就不让你活,大不了我抱着你一起跳水淹死,同归于尽!
大伙分出一部分人来拦阻袁秋华。
谢清风说:蠢嘉嫒,这样不懂事,没眼色,还不赶紧把你娘搀扶回去?
宫喜鹊毕竟年纪大了,不如大家身强力壮,被众人捉手捉脚,推来搡去,拉一下扯一下,不知不觉到了水渠边沿,她一不注意,一个后仰,手脚腾空,不禁来一个后空翻,连滚带跌,落下水去。水渠内的水,虽然水深不及大人的肩,但她是**坐底,水便淹没了头顶。她一边手忙脚乱地左右拆腾,一边沉头浮脑地上下忽闪,口里没忘记呼喊,救命!露头,叫一声,灌一口水,呛得翻白眼,又淹没。
众人袖手旁观。
刘瑞香说:看看!奇观,口口声声不怕死的人,现在拼命求生啊!听听!怪哉,素日动辄上吊,喝农药,抹脖子的人,此刻在喊救命呢。
谢嘉嫒跪下,给大家磕头,求人施救。
谢清源说:本是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的事,非得让大家亲眼看见,厉害吗?亲耳听见,聪明吗?
宫喜鹊惊慌失措之下,却不知奋勇当先站起来。其实凭她的体力,完全可以自己救自己。但她只是一味地向仇敌求救,仍旧叫个不停。
袁秋华极度不安,她也跪下,向众人嗑头。
言多必失。许多时候,言语是多余的。有许多事可以干,但绝对不能说。袁秋华没有说感谢,也没有喊救命,更没有求援,她明白众人为了什么,众人也知道她为了什么。
谢清辉跳下水,将宫喜鹊救上了岸。
宫喜鹊还不服气,心里明白族众帮儿媳出气,族众原本见死不救,只是看到儿媳下跪,感叹着儿媳的胸怀,给予儿媳面子,才下水拉她上岸。她又骂起了族众,一声骂一击掌,两声骂一跺脚,三声骂一抹裤裆,跳着,骂着,秽言恶语尽数而出,象乱叫乱蹦的赖蛤蟆。胸前一对活宝贝,浑圆突耸如山峰,肉嘟嘟沉甸甸的,果然好春光,此时随了她的蹦跳象小兔子似的跳跃,美不胜收,美妙绝伦。
她狗熊一般,在表演精彩刺激的节目给围观者看。
袁秋华率先离开,族众也相随着走开。
留下宫喜鹊一个人,自己骂给自己听。
一个月后,谢嘉嫒就离家出走,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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