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珀春秋 三浴火重生

作者 : 尹口心一

公子高翌日正式即位,成为新一任齐王。

登位之日便论功行赏,对被杀的王公大臣族人子弟进行安抚提拔。因宫内政变涉及不少宫人,公子高本性多疑下令所有宫人全部诛杀后给老齐王殉葬。

血性的屠杀后他登上城楼,望着一片白茫茫的原野。那广阔的土地正笼罩在雪舞银花之中,他享受着这种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快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滨,莫非王臣。难怪每个人对王权都是如此向往!那血腥与惨烈的场景令他内心感觉比外面的温度还要寒冷。他不禁拉紧雪白的狐毛披风走到被齐妃烧毁的芳华宫前,匠人们正在清理。被大雪覆盖的断壁残梁依稀可见它曾经的庄严与华丽。

这里曾经是公子高的母亲元德王后居住的宫殿。自王后去世后,公子高便搬离此处。直到齐妃入宫得宠后便居于此,也许正是曾经王后的住所才使齐妃野心日益膨胀吧!

齐王徘徊在这场搏弈之后的战场,此时他后面跟着他长长的侍卫。如今他已是这里的新主人,他的任何一个动作与神情都将会给这里乃至整个国家改变颜色!

偌大的芳华宫烧得只剩下最远处一角的一间小院。在一片枯黑的灰烬中是那样的显眼。

工匠们发现小院的门居然被大锁把门,撬开大锁进去这里竟然像平常百姓居住的人家一样有个小院落。

四方围廊边种高大的树木被雪覆盖着。一些枝丫上挂着长长的冰挂,北风吹过,吱吖声不绝于耳。齐王走过院落,抬首便见前面的圆形拱门,拱门上方横额:“潄玉”。推开门走入室内,顿时像到了另一片天地。

外面虽天寒地冻,室内却布置精雅温暖如春。齐王高见华丽堂皇的案架上陈设着各种玉器,琳琅满目,璀灿夺目,这里可能是齐妃平日把玩玉器之所。

他信手拿起一件玉佩见其雕工非常熟悉,不由从怀里拿出那块血玉放在一起,从纹路与手法都可看出是出自京城汝家。血玉怎会在汝发手中?他实在没法理解!

只可惜那晚他光顾着齐妃而忽略了身边的那个男人是汝发!后来,他派人探查汝家,汝家在他举兵那天就被人灭门,再无一点线索。当时王炎应是想以血玉为把柄来除掉自己,要知将齐王赏赐的祖传之宝赠人是犯死罪的。

那齐妃因与汝发有情而背叛了自己的父亲而指派姜良救人。可王炎又怎发现姜良是细作呢?而知唯一线索的汝发当日昏迷中呼喊吴汉所托之言,而他在昏迷之中呼唤的雪儿又是谁?

"雪儿"齐王高不禁喃喃自语,雪儿是谁?难道是她吗?是他一直苦苦寻找的嫦曦吗?他不由看着血玉陷入了沉思!

“救命,”微弱呼救声传来,齐王高转头却没见人。定神再听,似有还无,声音断断续续。

“来人!给我仔细的搜!”齐王高拔剑惊恐不已

侍卫立即四散搜寻,不多时从内室拎出一女童,正是雪隐。

当日她在睡觉时被人掳走,醒来后发现已身在这里。齐妃过来看她,说有人要杀他们父女俩,叮嘱让她别出声。过几日平安了父亲便会来接她回家。如若不是父亲亲自来接,千万不可泄露自己是汝发的女儿。雪隐极是聪明,从齐妃与寒贞的交谈中隐约得知都是为了身上那块血玉,而父亲的处境也非常危险。

半夜后宫着火,可怜的她大声呼救,宫人四散逃跑哪还有人理她的死活。好不容易听到寒贞在门院前呼叫自己,还没来得及应声,便只听她在外面惨叫一声再无音讯。无奈之下,她只能钻进内室听天由命。谁知一场大雪,竟然使这小院幸免于火。

侍卫统领吓得立即跪下“请大王恕罪,想不到宫中还有余孽是在下清理不当。来人,立刻处置!”侍卫统领示意将雪隐拉下去砍了。

“且慢!”齐王高将剑入鞘,此童必是被齐妃责罚的宫奴,齐妃责罚的宫人他偏不杀!

盯着眼前的雪隐,约十来岁左右,小小的身子趴在地下,她低着头害怕得衣服瑟瑟抖动。

“你见到本王,为何不抬起头来?”他像看着弱小的猎物一般。

雪隐依然叩地:“大王恕小人没有见识,大王真颜威武小人粗笨怕冲撞了圣颜!”她心想:此刻不知是凶是吉,说点好话总不会有错。

此童倒还伶俐知道说好听的哄他高兴,齐王高冷峻的脸掠过一丝不经意的笑容:“本王恕你无罪,抬起头来!”

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惶恐的小脸,散乱的留海下一双清灵的眼睛,秀气挺直的鼻梁、小巧而略向上翘的嘴。小模样倒是惹人怜爱。看得出长时间未进食面色略显苍白。

“你唤何名,怎会关在这里?”齐王高问

“小人叫-——”她刚要说突然想起王姑母叮嘱不可说自己是汝发的女儿,否则会有杀身之祸。便随口道:“小人叫灵---儿!”说完突又想起隔壁家孩子的名字,管不了许多先借来用用再说。

“小人——不慎坏了夫人的玉器,被关在此处受罚,已饿了三日了!”她说完看着眼前这位华服威严的齐王,心中有些莫名的害怕。"这人的样子比王姑母还凶!"她暗自想到。

齐王高看着雪隐有些惊慌的神色,那双眼睛里满是乞求。不知为何,这种眼神他竟似曾相识。

向来冷血的他突然有了一丝恻隐之心、也许是这几天杀了太多的人吧!想起大公子诸儿与公主宣姜现在不正是这个年纪,可他们此时正享受着父母的宠爱,浑然不知什么是人间疾苦?

“既然一场大火都烧不死你,说明你这孩子也是命硬之人!本王就顺天意饶你一命。不过,灵儿---这名字就不太配你这孩子的命理”

齐王高沉吟了一会:“本王赐你叫仲姜吧!”雪隐伏地谢恩心里却想:“这个大王好生奇怪,仲姜不是小公主的名号吗?为何要赐给我呢?”齐王高令随从:“看她挺聪明伶俐,就将她安置在永申宫,做个内侍宫女吧!”

看着雪隐被侍从带走,齐王高环顾满室陈设的玉器得意的自言自语道:“齐国夫人,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为民也好,为奴也罢!本王找不到仲姜,便让宫奴顶她的名号,这一生一世在宫里为奴为婢,遂了你的心愿!”

永申宫是郭后与大公子吕诸儿及宣姜公主的居住之所。雪隐被侍从带至一肥胖老妇面前:“张婆婆,新入的宫女仲姜。好生教训着,手熟了再分到内务使唤!"雪隐见那婆婆身穿灰布衣裙,圆盘大脸,挤得那双眼如条线一般。腰上系一红色围布,将肥肉勒得快挤出来。

张婆婆待侍从走后细细端详雪隐:"长得倒是周正,往后跟着婆婆学利索点,在这宫里头比不得爹娘身边明白吗?"雪隐看着她肥嘟嘟的唇一张一合,声音又大又响,她似懂非懂的点头。

张婆婆将她带到杂役房,见那里倒有不少比她年龄稍大的宫女在劳作,见到张婆婆过来纷纷起身行礼。雪隐心想:这婆婆是这里管事的,人人都怕她,以后可小心別惹恼了她!"

"瑞香,你过来!"张婆婆招呼一位十二三岁身板瘦长,头发黄黄、秀眉细眼的宫女,那叫瑞香的宫女走到雪隐跟前,张婆婆道:"这几天你先领着她好好干活,可不能出差错!知道吗?"瑞香应允。张婆婆又在杂役房转了一圈叉腰训斥了宫人们一通后才离去。

雪隐只觉头昏眼黑,双腿发软,瑞香一把扶住她皱眉道:"你这个样子怎能当差啊!"

雪隐勉强站稳:"姐姐,我已饿了三天了!"瑞香这才明白,她拉着雪隐悄悄走出杂役房到柴房边上看左右无人招手叫雪隐进来。

她关上柴房门,将柴草移开,里面包着两只鸡蛋。瑞香剥给她,雪隐大口吃得甚是香甜。

"瑞香,又在偷懒!快开门!"柴门打得震天响,门外一男童声音响起。瑞香闻言恼道:“再吵,打烂你这猴儿**!”边骂边把柴门打开,男童如风一般的冲进来。

他瘦削的身板子与瑞香身高相若,尖尖的脸,两眼笑咪咪的看着瑞香,突然一眼瞧到雪隐:“咦,哪来的漂亮姐姐?”雪隐低头捂嘴:“我叫---仲姜”声音小小。

“什么啊!”男童故意将耳朵凑过来:“听不见!什么姜?”

“又在装,当心拧了你的耳朵!”瑞香作势要拧他耳朵。男童侧身一躲笑嘻嘻:“哎,被女人拧耳朵要倒霉三年!"他两手捂住耳朵,身手甚是灵活,难怪叫小猴子。

雪隐和瑞香禁不住被他逗乐,“你们在干什么?快来干活!”外面有人大叫。吓得三人赶紧跑出来。

当天,雪隐与瑞香洗了一大盆衣服。又将宫人们劈好的柴搬进柴房,还被杂役房小班喝骂手脚太慢。

可怜雪隐从未受过这样的劳作,天气奇冷手在冰冷的水中一下便红肿得如萝卜一般。

晚上,瑞香拿了些药给她涂上。雪隐睡在榻上,想起父样还不知在何处,不禁暗自流泪。

“想爹娘吧!别哭了,再过几天就习惯了!”瑞香睡过来安慰她。

雪隐抹泪点头,心想不管怎样一定要等到爹爹来接自己回家。

日复一日,雪隐却始终未见父亲来接自己。而杂役房的劳作却一日多一日,常常连饭也吃不上。

这日,她与瑞香又被带到一院子里,院子中摆满了各种房中陈设器物,为首的莫总管正在安排宫人搬运。

那莫总管乃齐王之前府上的人,年约四十中等个头,面相倒是和气可亲。看见雪隐与瑞香过来他忙招呼道:

“你俩过来,把这些个器物擦拭干净,记着,要一尘不染!”俩人应了便开始擦拭。

莫总管又吩咐张婆婆:“你可得小心些,别笨手笨脚的打坏了东西,这可是大公子与宣姜公主屋里的!”

那张婆婆哪敢惹慢,小眼瞪得老圆,手中握着一支藤鞭,虎着脸走来走去。

"这点东西都擦不干净,你怎么做事的?再来一遍!”张婆婆肥手指着一器物对雪隐喝斥。

雪隐赶紧过去擦拭,刚擦两下,“啪”藤鞭抽过来,雪隐收手不及,手背立即现出一条血印。她手本就天气寒冷又红又肿长满冻疮。被抽之后,皮顿时便开了!“下手那么重,东西也擦坏了!”张婆婆边骂边抽。

雪隐倒吸一口凉气,痛得张开小手抖着,说不出话来。

瑞香一把抱住雪隐求情:“请婆婆恕罪,我教她做好就是了!”雪隐眼泪在眶中直转心想:"我不哭,不能哭,我一定要等爹爹来救我!”

张婆婆又打了几下才住手,但嘴上还骂个不休:“你瞪那么大眼睛看着我干什么,也不知是哪个狐狸精生出来的,一副轻狂样!”

突然,“啪”一块小石子飞过来,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她嘴上。张婆婆大叫一声捂嘴,手一抹嘴皮也肿了。气得大骂:“哪个野种?敢动老娘!”

“是老子干的,那又怎地?”昨天的小猴子从花丛中跳出来,手里拿着弹弓,笑嘻嘻地看着张婆婆。

“好你个猴子,看我不收拾你!”张婆婆拿起藤条笨拙去追。小猴子灵活的满园子飞奔,张婆婆肥胖的身子哪里追得上,不消几下便气喘嘘嘘,脸色发白。

瑞香与雪隐看着想笑又不敢笑,假意埋着头擦拭器物。小猴子笑嘻嘻三下两下爬上院中大树上,坐在大树枝上,两腿前后摆动,小手一拍,嘴里唱着:

“大肥婆,想吃鹅。吃不到,掉下房。嘴破了,牙痒。咚咚咚,深更半夜翻下床!!"

张婆婆气得到处找小石头打他。“你们在干什么,吵吵闹闹的”莫总管听到声音过来了

张婆婆赶紧行礼:“是奴婢与楚童哥儿在闹着玩呢!”

小猴子将弹弓往怀里一塞,跳下树:“不对,婆婆撒谎,明明她刚才打骂仲姜是狐狸精生的”

莫总管长脸一沉喝斥:“楚童,你越来越不像话了!退下!”

那叫楚童的男孩嘟嘴退到一边。莫总管对张婆婆说:“宫里头是清静干净的地方,尤其是咱这永申宫。不得有脏字眼出现,如再听到这些个话,就只能掌嘴了!”

张婆婆吓得连声称是,捂嘴跟随总管离开。

楚童得意的朝张婆婆的背影吐吐舌头,待他们走后便走到雪隐身边。“谢谢,要不是你,还不知要打骂久!”瑞香感激道。

“没事,那肥婆子要再欺负你们就告诉我,这一次算是便宜了她。”楚童拿出弹弓虚晃了几下。

“你不怕干爹责罚?”瑞香问道。

“干爹要责罚,我就找大公子。”楚童扭头看着雪隐:“你是仲姜么?我叫莫楚童!”

后来从瑞香那儿得知,那个莫楚童是莫总管的干儿子,也是服侍大公子学骑马的童子。难怪他可以在宫里跑来跑去,难怪他可以对张婆婆无礼。

晚上,张婆婆的嘴皮子又红又肿。吃饭时还哼哼唧唧。她越想越生气,抢过瑞香与雪隐的碗扔出去不许她们吃晚饭。两人只得空着肚子,饿了便喝碗水。雪隐想起连累瑞香心里甚是难过。瑞香给她手背又抹些药,喝了大半碗水俩人这才睡下。待那张婆婆睡了发出鼾声后,瑞香带着雪隐悄悄地下榻。两人披好衣服蹑手蹑脚推门跑出去。绕过廵逻的守卫,两人一口气跑到后院。"猴子!"瑞香轻轻呼唤。"

"在这呢!"一个黑影从墙角边钻出来。正是楚童。他嘻嘻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饿了吧?就料那肥婆不会给你们吃饭!"两人接过食物,一阵狼呑虎咽。

之后楚童闲时便常来找两人玩,有时也会把大公子赏赐的食物偷偷的放在柴房,两人得空便躲在柴房偷吃。

毕竟是年纪相仿,三人日益亲密起来。那张婆婆脾气很是暴躁,一些小事对宫人稍有不顺非打即骂。但只要有楚童在场她便情不自禁捂着嘴不敢教训两人,怕他冷不防又是一弹弓。雪隐看在眼里,心想若是自己有机会也要象楚童那样,学会弹弓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不觉二三个月很快过去,春天来了。天气转暖,雪隐的手也好了很多,冻疱消了在手背上留下淡淡的淤印。想起没有父亲的消息心中惆怅不已。而宫内也没有见到王姑母,跟瑞香打听,她也摇头表示不知。只说自己以前是齐王高府里头当差的后来才入宫。

这样又过了几日,宫里头又在外定制了大量器物,瑞香告诉雪隐因为大公子被封为太子,所以大公子要搬出永申宫到荣成宫居住。

雪隐看着各种室内陈设物品,大都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精美器物。莫总管对张婆婆仔细的交待着:"这些小的器物都是太子心爱之物可千万得小心不可出差错"张婆婆连声称是后,便安排瑞香与雪隐收拾整理台面的小件器物。

雪隐心想;"从永申宫到荣成宫约走半个时辰,而小器物来回也得五六趟方可搬完,万一路上有差池或遗失那不是死罪也得重罚,婆婆应是故意而为之!"

瑞香刚要搬,雪隐悄悄将她拉至一边说:"姐姐,咱们可别大意,万一有个闪失只怕小命都保不住!"

瑞香奇道:"东西好好搬过去便是,又怎会有闪失?"

雪隐悄悄道:“一会儿我说你照做便是了!”

雪隐将小器物分类点好数量一一记下后用盒子装好,这些事情她在四五岁时便常见父亲玉器铺里师傅做,再大些更是在旁帮忙记数、包扎。对她而言简直是轻车熟路。她俩全部点好共计三百六十一小件器物,雪隐起身拭拭汗对瑞香说;"这里面有只昆仑脂玉香笼尤为珍贵,一会儿搬时可千万得小心!"

瑞香奇道:"什么是昆仑脂玉?你怎识得这些?"

雪隐边搬边道:"好姐姐你別问了,小心别出错便是了!"两人为防有闪失,搬完之后又细对了一遍,确认数量无误后才开始摆放。

张婆婆拿着藤条一路看过来,留神每个盒子见都包扎完好,心里暗自赞道:“这两个小妮子倒也精明,一时也寻不到错处!”

荣成宫比永申宫稍小,但各种陈设与器物更精美讲究。雪隐看着不少老玉器相当眼熟,拿起看到底部均有刻"汝"字,心里便知是出自父亲之手。擦拭时不由既得意又伤感。正出神时,一阵打骂声传来。

"叫你小心,你偏要大意!这如何是好?"张婆婆将瑞香一脚踹在地上,拿藤条便抽打,瑞香被打得跪地哭喊饶命。雪隐跑过去用身体护住瑞香,藤条刚好抽在背上痛得倒吸几口凉气。两人抱在一起大声讨饶。那张婆婆劈头盖脸打累了喘口气又开始骂:"蠢笨的丫头,当初怎没把你丢在外面冻死。把你拉扯大就是让你来害我,打死你还真太便宜你了!"说完叫宫人准备拖至内务府惩治。

"婆婆,你冤枉瑞香姐姐!"雪隐拦在宫人前面忙喊:"那玉壶原本就是有瑕疵的!"

"还狡辩!"张婆婆闻言如火上浇油,“啪”一巴掌过去,雪隐只觉眼冒金星打得趴倒在地

“敢说太子爷的东西有瑕疵!你好大的狗胆!”说完劈头盖脸又是一阵藤条。抽中雪隐手背,刹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淋。

瑞香见状跪在张婆婆前面拉住她的手哭道:"都是奴婢的错,婆婆请责罚奴婢,不关仲姜的事!"一时之间,殿内哭声一片。

"谁在大吵大闹,扫了本太子的雅兴!"一声响亮的童音传来,一位十一二岁的华衣少年与莫楚童及大队随从走进殿来。屋内宫人全伏地参拜太子。

雪隐悄悄抬头见那太子身材比楚童略高,身穿玄底金丝绣边的长袍,青丝垂髫,肤色略白,修眉高鼻,两眼盼顾之间甚是有神釆!"这就是太子啊!长得好象上次见过的大王。"雪隐暗自想道。

“仲姜”莫楚童边喊边飞奔到雪隐跟前看着她红肿的脸和正自滴血的手甚是心疼。

太子吕诸儿环顾四周皱眉道:"大家都起来吧!本太子乔迁荣成宫,本想趁着今日高兴过来瞧瞧,怎地会如此扫兴?"

张婆婆赶紧上前:"禀太子,是老奴教养不当,两个宫奴不小心弄花了太子的玉壶,老奴在责罚,正准备交内务府惩戒!"说完又欲差人将瑞香拉走。

雪隐忙爬到诸儿面前哭诉:"太子明鉴,姐姐是冤枉的!请太子救救姐姐!"莫楚童忙对诸儿耳语,诸儿点点头挥手让宫人退下对雪隐说:"你倒起身说说这事是怎么个冤枉法?如若说得在理,我便不罚你"

雪隐起身指着玉壶道:“此玉壶材质产自灞河一带,灞河产出的玉本就为姜花纹理,也就是姜花玉。俗言,千年老玉万年瑕,千年的姜花万年长!所以此为玉器之上等。奴婢看那这玉壶上的印痕乃为姜花而不是擦痕。再则瑞香姐姐擦拭玉壶用的是白帛无色且柔软,又怎会将玉壶擦花呢?还请太子明鉴!”她一番话虽然童音幼稚却振振有词、条条在理。诸儿不由喝一声彩,细细上下打量她一番。个头瘦小,白净的小脸、整齐的留海下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睛。虽然此时脸肿了半边,但掩不住天然聪慧灵秀之姿

"嗯,仲姜!果然有点意思!难怪楚童这些日子天天提起!"诸儿心中暗道。

见太子不语,那张婆婆讪讪地对诸儿道:"奴才们胡说八道,太子爷別轻信了她们,待老奴拉下去棍棒侍候着,看他们还敢不敢胡言乱语!"

"刁婆,太子爷都不降罪了,你还想兴风作浪!"莫楚童气极举起弹弓!

张婆婆吓得大叫饶命,诸儿俯身看着细看玉壶上的纹理果然形似姜花便微笑道:"胡说也好,在理也罢。我其实也不懂。不过喜欢就是对的,恕你等无罪!张婆婆是原府上的老人,年纪大了眼也花了,看不明白也是平常的事!今日便一概不追究!婆婆,你且退下吧?"

那张婆婆哪里还敢再说连声称是,赶紧叩头谢恩退出荣成宫。

雪隐心里不由夸赞太子的聪明,今日之事他若责罚婆婆,势必张婆婆在日后更加要刁难她们。虽不责罚言语之间又说明是张婆婆之错,还为她找台阶下,保全她是府中老人的面子。只是委屈了自己和瑞香平白无故挨了顿打。想到这里不由模了模被打的脸颊,已高高肿起。楚童心疼连声问她痛不痛?瑞香感激地拉着雪隐低声抽泣!

诸儿见她俩手、脸、脖子上都是鞭印,雪隐半边脸还肿得老高皱眉道:“张婆婆怎下如此重的手!“立即吩咐楚童去永申宫拿些上好的药粉给她俩用上。

"仲姜,看你年纪也不大如何懂得这些?"诸儿问。雪隐思量万万不可吐露真言便信口道:"奴婢入宫前常听村里的玉匠师傅谈论,今日为救瑞香姐姐全是胡乱说的!还请太子宽恕!"

诸儿听罢哈哈大笑一阵也没再好奇追问,在宫中转了一圈,对随身的宫人交待了几处该怎样布置便带了楚童及一帮人骑马射箭去了。

雪隐与瑞香晚上回到杂役房,怕张婆婆责骂,晚饭也没敢去吃,俩人互抹了楚童送来的药膏流着泪便睡了。半夜几次翻身痛醒,索性起身和瑞香相互靠着坐到天明。雪隐望着窗外的月光,眼泪不由长流:“爹啊,你怎还不来接雪儿?”又心想自己这一身是伤,爹爹还是晚来为好否则定会心疼不已。

“好妹妹,别哭了!好歹你还有爹娘可想,我却连爹娘是谁都不知?”瑞香哭着给雪隐拭泪。

“瑞香姐姐,这宫里头只有你对我最好。从此我们就是亲姐妹,仲姜就是你的亲人!”说完俩人抱头痛哭。

次日早起,张婆婆将两人好生训教一番,只是不敢再打,着两人去各挑五十担水方肯作罢。就这样每日在骂骂咧咧中,仲姜的小手伤势渐渐愈合,手背上留下一条如蛇形的淡淡疤痕。瑞香常常拉着她的小手端详着伤痕,心里很是内疚。雪隐也渐渐模透了张婆婆的脾性,每每小心想法子应付她的各种刁难和瑞香有惊无险的又过了好几个月。

一转眼天气越来越炎热,正午太阳照在院子里,**得似乎要把人烤干。雪隐做完琐事,衣服都湿透了。正想停会儿看见楚童一脸愁容的坐在树下。

“咦?这倒奇了,小猴子今天不上树了?”瑞香笑道。

“别闹!本少爷今天没有心情跟你俩玩!”楚童无精打采。

雪隐见他与往日大不一样便问:“发生了什么事吗?可否说来听听,没准我们还可一起想想法子!”

楚童靠在树干上,有气无力道:“殿下生病了,不吃不喝。大王与王后急坏了,若是太医再诊治不好,便要全部拉出去砍了。说不准我干爹也要被治罪。两位姐姐,你们说该怎办?”

雪隐想起太子上次有恩于己,便问道:“太子只是不吃不喝,可有别的症状?”

楚童挠头想了想:“好像还月复痛不已,身上冒汗,太医开了好多方子,可是药吃了又全吐了。”

雪隐点头若有所思,想了片刻对楚童道:"若是有法子治好太子殿下,你怎么谢我!"楚童与瑞香半信半疑,楚童拉着雪隐的手:"好姐姐,漂亮姐姐,你若是有法子治好太子殿下,这一辈子你想要啥我只要做得到全给你!"

雪隐见他认真的样子扑哧一笑,脸上立现两个酒窝甚是可爱。楚童毎次见她不是被婆婆责骂哭泣就是低头做事,头一回见她展颜一笑,当真是如花一般灿烂不由赞道:"姐姐笑起来可像极了宣姜公主,她也有两个酒窝呢?"

瑞香赶紧拧了楚童一把:"呸呸!小猴子乱讲话,若是被人听见了传出去,仲姜又要大祸临头!"

楚童随即央求道:"好姐姐,快告诉我有啥好法子给太子治病!"雪隐有些为难道:"这法子也不知是否管用,但也只有冒险一拭!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靠近太子殿下?"楚童将胸一拍:"包在我身上,我去找干爹!"

齐王高在荣成宫已守了两日,郭王后搂着宣姜公主在榻前垂泪。太医诊断后服食的汤药均不见效。月复痛折磨得诸儿在榻上翻滚全身冒汗,看得齐王高心如刀绞。

诸儿是他与谨玉的第一个孩子,当初正是齐妃入宫得宠,为避其锋芒他主动前往边塞。谨玉孕后他一直没有在身边陪伴,待他后来赶到府里,诸儿已生下两日。吕诸儿从小天资过人,齐王高极其喜爱。当政后,更是为避免今后为太子之位纷争早早便立吕诸儿为太子。

"大王,若诸儿有何不测,臣妾也不活了!"郭王后流泪伤心不已。

"来人,把这几个废物拉出去砍了!"齐王高异常暴怒!

太医们扑通跪下大喊饶命,莫总管见状急忙上前道:"大王息怒,太子殿下这病来势凶猛,宫内群医无策。如今之计能否请大王恩准用民间法子一试?"

齐王高此时只想救诸儿当下不加思索便应准。莫总管宣雪隐等人入荣成宫给太子治病。雪隐入得太子寝宫见过齐王与郭王后。

齐王见是一小宫女便怒道:"哪来的玩劣小儿,敢拿太子性命开玩笑!拉下出!"

雪隐急忙跪下:"奴婢虽小,但救太子之心与大人无异啊!请大王恩准一试!"齐王高闻言仔细端详突然想起她是上次小院未被烧死的那女童便道:"那本王准你一试,若治不好太子寡人可不会再铙你小命!"

雪隐领命走至诸儿榻前,诸儿痛苦得面色发白气息微若。仲姜让楚童将太子翻身俯卧,上衣解开露出背部。

然后对郭王后道:"奴婢想借王后玉梳一用!"宫人急忙将宣姜公主平日所用的玉梳呈上,宣姜取过玉梳递给雪隐。她微微一笑当真和雪隐一样有两只酒窝:"若能救好我王兄,本公主就赏你!"声音如铃音清脆。

雪隐看着粉雕玉琢的宣姜不禁一呆:"公主果然好看得紧!"她接过玉梳,让楚童端来一盆清凉的井水,将井水均匀的抹在诸儿背上便用玉梳背刮下去。诸儿受痛不由大叫一声,背上便现出一道长长深紫色血印。

"大胆奴才,竟敢谋害太子,给我拿下!"郭王后见状又惊又怒,站起身来顿时花容失色!

太医忙跪下:"请王后息怒,此法是山野之人排除邪毒的法子,并非谋害太子!"齐王高等大惊,长居深宫从未见有这种方法治病的。

雪隐约刮了半个时辰,诸儿背上全是紫印才住手。“快端盆过来,太子稍候会将脏物吐出来!”仲姜忙吩咐宫人。果然,诸儿随即趴在榻上突地吐了大半盆黄水方才躺在榻上。

雪隐取过丝帛细细的擦试好诸儿背部便吩咐宫人给诸儿更衣,令宫人们关好门窗,千万不可让太子受风着凉。

诸儿呕吐后果真不再月复痛,服完汤药便睡下了。

齐王与郭后见状大喜,郭后拉住雪隐奇道:"这么奇怪的法子你从哪儿得来的?"

雪隐低首回道:"奴婢小时侯生过跟太子殿下一样的病,见大夫就是这样给奴婢看病的,所以才冒险一拭。"

齐王高威严目光扫过太医们一眼,太医们吓得连忙跪下:"大王恕罪,太子的病乃毒邪入体,毒邪由皮毛而入,阻塞络脉,使络脉的气血不通。久而久之毒邪郁积。再加上天气炎热,是发作以至来势凶猛。仲姜所用的这法子卑职之前倒是有听说。玉器性凉,用它来刮背可以疏通经络,排出邪毒。因是山野民间的方法,是以卑职不敢在太子身上一拭,请大王宽恕!"

齐王高听罢,长叹一声:“为医者,谨慎小心是应该。但遇到疑难杂症其勇气却不如宫中一女奴。全部退回去各打五十大板,闭门思过去吧!”

雪隐即刻跪下求情道:“太子病重这几日,太医们已是寝食难安尽全力诊治。这乡野粗人的方法,的确不敢拿太子贵体试验。仲姜斗胆所以才会冒险一试。不过是托太子洪福,刚好凑巧罢了。再说------挨板子打**的确很痛,仲姜恳请大王饶恕他们吧!”

齐王高点头赞许:“你这孩子小小年纪懂得体谅他人心地倒是善良。嗯,这么说来反而是本王的不是了!”说完即令太医好好服侍太子,不可再出差错。

这下太医们如释重负,对雪隐心生感激。

宣姜见诸儿已安然入睡,心里非常高兴,拉着雪隐不停的要王后给她赏赐。

郭王后左右打量雪隐赞道:“模样俊俏,样子也伶俐。哎,大王,你看,她耳垂上和你一样也有一颗红痣。这倒是奇了?一模一样!”郭王后边看边惊叹。

齐王高看了一眼,不置可否哈哈一笑:“听王后这么一说这小童和寡人倒似有些缘份。这次立下一功,你想本王赏你什么?”

雪隐很想说出齐王能赏自己出宫去寻找父亲,但想到父亲与王姑母无端失踪,其中必有蹊跷。若是自己离开王宫,万一父亲回来岂不是找不到自己?当下只要能离开那个凶神恶刹一般的张婆婆也是极好的!

打定主意后便道:“奴婢想今后与瑞香姐姐在荣成宫中服侍太子殿下!”

郭王后对齐王高赞道:“不求赏赐玩乐之物,这孩子的确不一般。难得对诸儿这一份心意,大王就准了她吧!”

齐王高细看那雪隐,秀眉杏眼,挺直而秀气的鼻子,尖尖的下巴倒是与宣姜有几份神似。只是宣姜性格随母亲较温厚,眉宇之间缺少她那种精灵气。

忽然之间,他对这女童竟有一种莫名想亲近的感觉便招手让她过来问道:“你可知道父母叫甚名字?”

雪隐想起爹娘,眼圈一红,低头不语。宣姜忙拿丝帕给她拭泪,郭王后牵着她的手,模着她的手背,看到手背上满是印痕,不由皱眉;’:“哪位管事的,这么狠心,还是个孩子呢~”

王后的手冰凉而又柔软,特别是她那慈爱的眼神。这种感觉仿佛就象很小的时候,每次小手玩脏了,母亲也是这样模着自己的手说:“又顽皮了,看小手上全是泥!”。雪隐呆呆地看着脑子里满是母亲琐顺的影子,如果娘亲没去世,她的温柔与美丽应比王后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你会识字么?”齐王问。隐雪不敢直视齐王,低首回道:“奴婢小时候父亲曾教过一些,此须还记得几个字!”齐王高点头对王后说:“那从明日起就让她服侍太子教习做个陪读侍女吧!”

雪隐大喜,叩头谢恩!楚童则高兴得刚想跳起来,突然想起是在齐王面前立马又老实了。

出得荣成宫外,莫总管对雪隐深深一揖,吓得雪隐连忙后退称不敢当。莫总管满怀感激一本正经的说:“老奴这条命多亏了仲姜姑娘,往后只要姑娘吩咐,老奴定当图报!”

“不用干爹回报,我早答应仲姜了,这一辈子只要仲姜需要,我在所不辞!”楚童拍拍xiong部。

雪隐点头对莫总管说:“仲姜不敢要总管大人的回报,但不能便宜了你这猴子---”言罢,头一歪,露出两只小酒窝:“嗯,一辈子那么长,我倒是要好好想想!怕着了你的道儿”

“怕啥啊!大不了我求干爹,娶你做媳妇,照顾你一辈子!”

“我可不行,你还是娶瑞香姐姐吧。她一拧你耳朵,小猴子就变乖了!”

“哈-哈-哈”,三人欢快的笑声穿过宫墙,惊起院中树上的小鸟惊慌的扑翅而起!雪隐自入宫以来第一次感觉有如此畅快。她想终于可以和瑞香姐姐离开那个凶神一样的张婆婆,从今往后可以不用过着受骂挨打、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现在心情就像天气一样,艳阳高照。

爹爹,不管受怎样的苦,雪儿一定会坚持等到你接我回家!她默默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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