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边,侍从与宫人在屏住呼吸。他们在等最后一箭,这一箭将直接决定结局,若赢了每人将有一杖铜钱。
射箭的是一位粉红衣裳的宫装少女,她梳着中分抓髻。整齐的留海下那双如一汪深潭的杏眼正瞄准着靶心。她的肌肤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朱唇未点而红。她小嘴一翘对一旁的少年笑道:“你输了!”皓腕扬起,满弓而出,箭”嗖”地一声朝靶心飞去。
“赢了”众人一阵欢呼,围上来找少年要钱。那少年青衣长袍,虎腰阔胸,浓眉大眼,长得英挺而威武。他将钱囊的铜钱分给众人夸张地感叹:“仲姜,你不能再学了,要不然长大了没人敢娶你了。”
那宫装少女正是雪隐,她闻言一笑,面上梨涡如花:“别担心我,你要再不好学将来怎么去娶瑞香姐姐?”
“你们羞也不羞,一个娶一个嫁的!”一声娇喝,两人回头一看,一身骑装的宣姜公主正与宫人过来。
雪隐看着宣姜总是会发一阵呆,那轻如拂柳的袅袅身姿、皓如凝脂的肌肤、笑靥如花的面容,再配上她高贵不凡的身份。宣姜出现在哪里都是众人注目的中心。
两人收住心神忙给宣姜行礼,宣姜示意免礼。
宣姜拿了马鞭,对楚童道:“今日天气甚好,你陪我骑骑马可好?”
楚童欣然应允,带着宣姜去挑选马。
伴随着马儿的欢快飞驰,不时传来宣姜清脆的笑声。
“公主是天底下最幸福之人,有绝世的容颜、有尊贵的地位、有那么宠爱她的父母!”想到父母,雪隐心中一阵酸楚。若是爹娘在世,我也是天底下最快乐的人!
玄一大师站在齐王殿前,齐王高健步而来对他一揖:“久闻大师盛名,今日得以相见,幸之甚之!”
玄一大师仔细打量来者,见齐王高虎目灼灼、气宇轩昂,眉宇之间隐隐有些血光之气,为王者多半如此。他合掌:“老身不懂世间礼俗,还望大王恕罪!”
齐王高将玄一大师迎进大殿,宾主落座后,齐王高道:“本王当年还是公子时,就曾想见大师一面。但大师行踪不定,居无定所,总是让本王扑空啊!这次听说大师云游至此,所以专程在路上等候,总算是能得见仙颜!”
玄一低首:“老身惭愧,能得大王厚见!不知大王想见老身有何赐教?”
齐王高道:“本王听闻大师能知生死,能预测未来,所以希望能借大师之法眼,看看本王这江山能否永固!”玄一起身行礼:“蒙大王看重,老身只是徒有虚名罢了!依老身看来世上万物皆有定数,然则其中又有蕴含无穷变化,所以成事而在于人了!”
齐王高点头赞同:“大师所说得极是,治国即治人理事。如今齐国上下一心,国富力强,百姓已能安居乐业,若能一直如此,何愁不会江山永固!”
玄一大师微笑点头:“大王励精图治,实乃齐国之福!”
齐王高长叹一声:“国事顺心,本王理应高兴。但本王有一事,想起便心情郁结,痛心不已!”
玄一大师颌首道:“大王也是凡人,自有凡人的心事!”
齐王高屏退左右,对玄一大师一揖:“今日想请大师帮忙解开本王这件心结,若大师可以赐教,本王感激不尽!”
玄一见他说得认真,示意:“赐教不敢当,大王请讲!”
十月的塞外,初雪降临,寒意袭人。一支箭飞过半空急速落下,一阵马蹄声响起,扬起一片积雪。
“公子,前面有猎物!”杨忌指着积雪中的草丛间。似乎有猎物正躲在其中,草丛在轻微的动着。公子高搭弓拉箭向草丛射去。杨忌拍马上前,拔开草丛惊叫道:“公子,快看!”
公子高勒马定睛一看,竟是一位白衣少年倒在草丛中,面色青紫、双目紧闭、臂上还插着那支箭,头上渗着鲜血已凝固。
公子高下马,试那少年尚有气息。若再晚来,可能冻也冻死了。当下也不再迟疑,抱起少年,翻身上马带领众人往营房而去。
营房公子高屋内太医诊断后向公子高禀报:“伤者是位女子,此女头部有受重创。臂上那一箭倒是外伤,已上药过些时日便会没事。只是这头上的伤怕是要些时日静养。”
深夜,公子高盯着这榻上昏睡的少女,她的脸已被清理干净,头也包扎好了。灯下所呈现出来的是一张素颜的脸,面色已由青紫转为苍白。淡淡的蛾眉、紧闭的双眼,那两排长长的睫毛,微微的向上翘着象两扇帘子。挺正而秀气的鼻梁,还有饱满的小嘴。若是睁开眼,又是什么样子?
她为何着男装,为何会从马上跌落?发生了什么事?公子高心里全是疑问?他不禁握着她的手,手指纤长而冰凉。再模她的脸,更是没有一点暖气。想是失血过多,若不回暖,怕是情况不妙。公子高坐在榻上,将大衣解开,抱少女入怀,再将被子裹紧两人。他只觉那少女的纤细,真是盈盈一握。而贴近自己的那一阵凉意,令他想到一句词:冰肌雪骨!他竟搂着她,两人的身体渐渐暖和,他下巴贴着她的头睡了过去。
次日感觉怀中有东西在动,公子高醒来见少女已睁开双目,秀眸惺忪地看着他。她的眼睛果然如他的想像,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公子高忙将她平放在榻上对她微笑:“你醒了!”他笑起来很好看,明亮的眼睛,脸上有着两只浅浅的酒窝。少女一脸茫然,突地从榻上起来。臂膀上的伤使她不禁叫出声来。公子高忙去扶她。少女恐惧地向后挪,不让他碰!目光恐慌中又有一丝倔强!好像在警告说,不许碰我!
公子高只好站在榻边:“别动!你受伤了!我救了你!”
少女拼命摇头,似乎在想什么,但立即又是一片茫然。公子高立即令人传营中太医过来。少女见了太医,才安静的躺下。但目光总盯着公子高,似对他充满戒备。太医诊后即对公子高报:“人既已苏醒便无性命之忧,但伤到头部,恐脑内有积血郁结,致使神智恍惚,短期很难恢复。卑职给她开些活血散瘀的方子,应会促效。”
太医走后,公子高端着汤药给她喂,少女满面惊恐摇头不吃。“这是汤药,可以给你疗伤!”公子高温柔地给她吹凉。侍从们都奇怪的看着这位平日高高在上冷漠的主人,竟还有这样的温柔细心。只怕连公子府里少夫人也未曾见过。也许是长期在塞外很寂寞,又或者是从小在那种拘瑾、充满自我保护的压抑环境中看多了虚假的东西。公子高面对这样一位素面朝天、毫无保护能力的弱女子,他可以完全放下所有与她相处。
少女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从开始看到公子高躲避到后来很亲密。虽然她还是不会说话,但是看到他进来那笑润初妍的样子,令公子高心情会莫名的好起来。
冬日渐过,气候开始回暖。公子高带她骑马,让她也骑。少女倒退几步,摇头不敢,公子高便令侍从将她扶上他的马。她坐在他前面,他握着缰绳,让马儿在草原上慢跑。
微风吹来,少女的头发拂在他脸上,一股淡淡的清香飘过,这种味道有一点熟悉又久远。第一次闻到应该是他的妻子谨玉吧!谨玉是相国郭琛的女儿,在此之前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而父王在见过瑾玉后大加赞赏,当场赐婚。他从小就知道身为王室子弟很多东西都是身不由己的。所以他从来不会去抗争,也不会主动要求。
人人都以为大公子是个与世无争,只会贪玩、不想上进的公子。却不知这是自母亲去世后,他为保护自己而做的假象。齐王对母后一往情深,毕竟人已逝去,情也会随着时间的久远而消失殆尽。特别是齐妃入宫后,专宠于后宫,其王氏一族,一飞冲天,开始灸手可热起来。这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若齐妃将来得子,父王高兴立齐妃之子为太子也不是没有可能。公子高意识到这股力量的威胁,他采取避其锋芒的策略,以锻炼心智,请求去边塞守军。父王非常高兴,当即恩准。由于边塞艰苦,谨玉没有随行。她在都城与岳父可以消息互通,这一两年他们都是这样传递着消息。谨玉的确是位非常好的妻子,为了他可以付出一切,只要是他想知道的,想要的,她都会尽一切做到。
当年他们新婚之夜,他掀开盖头,见到那张娇好年轻的面容,闻到的就是这种清香。
公子高与少女躺在草坪上,看着蓝天上飘过的白云。少女微微地眯着双眼,秀手挡住阳光。她如瀑的青丝披撒在青草地上,阳光与青丝映衬得她的肤色如雪。黑而浓密的睫毛低垂下来,掩住那一汪深潭。她的脸庞边刚好有一朵盛开的小花,映衬着她的容颜。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公子高握着她的手,在她耳边问。
少女闭眼摇头,面色幽然。
“既然你忘记你叫什么名字,那我就给你取个名字吧!叫-----嫦曦怎样?”
公子高问,少女点头表示应允。“嫦是因为你有像仙子一般的容颜,曦嘛,是你像朝露一样干净!”公子高开心的站起来。这时,他才发现距他们不远处有五六只狼在虎视眈眈。狼群望着眼前的猎物,正伺机而动。
“快上马!”公子高大叫一声,搂着嫦曦跳上马。
马奋力飞驰,狼群发力在追。嫦曦在马上恐慌大叫,突然俩人从马上掉了下来。公子高抽出佩剑,一手护住嫦曦。在边塞时间长,他深知狼是合居在一起,说不定不远处还会有群狼。刚刚骑马只顾高兴,倒大意忘了。一只狼扑过来。公子高挥剑,狼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其余狼一时不敢再上。
他打声口哨,马飞快过来。公子高奋力将嫦曦推上马,大声说:“快跑!”这时又有狼扑来,一口咬在公子高肩上,迅间便衣裂肉绽,他回手一剑,又有一只被刺死。嫦曦在马上惊叫连连,激怒的狼终于发起群攻,四只狼一起朝公子高扑过去。“小心,”只听嫦曦大喊一声,策马奔过来,将两只狼冲开。公子高手起剑落又斩死一只。他趁势跃上马,拍马急驰。狼发出嚎叫,紧追不舍。
公子高听到狼嚎,暗叫不好。定还会有接应的狼群出现。果不其然,前面又有十几只狼飞奔而来。嫦曦惨叫一声,倒在公子高怀里。公子高抽出马囊中的信号箭,搭弓发射而去。箭冲上半空,一阵响声后,化成一股云烟!为不引起邻国的误解,非紧急状况一般是不允许使用这种箭,但现在已顾不许多了。
“嫦曦,但愿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公子高抱紧嫦曦,挥鞭急驰,群狼在后面狂追不止!
嫦曦突然醒来坐起,见自己还活着。不顾侍女的阻拦,立即翻身下榻,跑进公子高营房。见他肩膀上已包扎好,衣服也换了,正在榻上熟睡。
“幸好大军及时赶到,否则公子和你难逃此劫!”杨忌松了口气:“以后和公子出去要小心,现在天气回暖,食狼群白日也有出没。”
嫦曦轻轻蹲在榻前,轻轻的抚模着公子高的额头、眼睛落在他受伤的肩膀上。她第一次认真的看他,他有着英气的脸庞,深邃的眉骨,坚定的嘴唇。对她微笑的时候,嘴角会浮现浅浅的酒窝。
“姑娘好好照顾公子,我们先告退了!”杨忌见她旁若无人的样子,也甚是知趣,跟旁边人打个眼色,大家一起退出营房。
杨忌走出营房,心想:“该怎样给相国大人和少夫人说这件事呢?”
嫦曦终于可以说话了,太医认为可能在狼群攻击时紧急之下而使语言恢复。
公子高自知已陷入那汪深潭,尽管他现在有妻子瑾玉。他和谨玉只能远远的相互敬着,而和她才是如影相随的伴侣。
她细心照料着受伤的他,一如之前他照顾她一样。伤好后,他们自然地住在了一起。
白天,他带着她看士兵操练,带她在边塞上骑马,给她讲他的抱负。晚上他们在营房内看书,她帮他抄书简。公子高看着灯下抄字的她,宽袖长袍,青丝随意披肩,玉手托住香腮。红袖拂过,一缕清香。有时早上醒来,她会捏着他的耳垂揉搓。他便搂她在怀里:“在想什么?”“看你耳上有颗朱砂痣,很美!”她俯过身去,亲了亲他的耳垂。
“男人不可以说美,该说————俊”他笑。
“是痣美又不是君美!”她故意背过身去。他轻轻地挠他,她吃不住痒,俩人在榻上笑得滚在一起。
“嫦曦,下次回都城,我向父王禀明,然后接你回府好吗?”他问她
“可是,我喜欢和你在这里!”她似有些不想回都城
“这里太艰苦,我娶你是让你享福可不是让你受苦!”他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若是把我接回府,只能说明公子府上又多了一件器物摆放。难道你不喜欢我陪在你身边吗?”她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呯呯的心跳,手指调皮的在他胸膛上画圈。
“怎么会?今生今世陪着你还嫌不够!”他抚模着她柔软的秀发,真恨不得把她装进自己的心里。
如果这一生只和她过着简单平凡的日子该多好!没有王权之争和勾心斗角。可是,若不实现抱负,又怎能给她一个未来!他每天都这样矛盾的思考着!
她还是那么的简单和淡然。她从来没有对他的任何贵重物事上心,有时他故意试她,将珍贵玉饰随意放在案上。她也就给他小心收好,连多看几眼的心思都没有。
最近几天,她不想吃东西,人整天昏昏地想睡。他以为她病了,便传了太医诊治。结果让他高兴坏了,原来她已有了他的孩子。太医说她刚刚有孕,但体质较弱需要静养。
公子高与几位属下,开怀畅饮。从来都很淡定的他那天特别开心,比他上次赶回家看到诸儿还要兴奋,好像这次才是初为人父一样。
晚上,他将齐王所赐的那块血玉放在她手心里然后对她说:“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我把它给你,只是想告诉你。在我心里,你和我们将来的孩子就像它一样都是我的宝!”
她的眼里盈满了泪水,紧紧地回抱他在他耳边说:“妾定不辜负公子的深情,玉若在,人就在!”公子高将她轻轻抱起,一阵风吹过,帐帷翻起又将他们紧紧围住。
第二日,总管姜良从都城传齐王手谕:今年初春,恰逢齐妃有喜。普天同庆。诏令公子高回都城全家团聚。
公子高接过手谕对姜良道“总管一路风尘甚是辛苦,请入营房稍作休息!”
姜良入营房内,公子高屏退左右,姜良倒头便拜。公子高问了宫内大致情况,姜良将所知的合盘托出。公子高眉心紧锁,仔细听着。姜良问道:“大公子希望何时动手?”
公子高摆手:“父王身强体健,暂不会有何问题。且齐国夫人这胎未知男女,父王应不会在太子人选上做太多考虑。此时动手,时机还不成熟!”
姜良长身而拜:“吴汉全家的性命都是大公子所赐,一声令下吴汉在所不辞!”公子高赶紧将他扶起:“将军何出此言,快快请起。本公子连累你有家不能归,子女不能认,想起来心中便觉有愧!”
姜良摇头:“当年若不是大公子。别说是子女,就算是我俩夫妻也未必能保全性命。只是吴汉如若功败垂成,要恳求大公子代我照顾小儿”。
公子高点头:“将军请放心,相信莫总管会将他照顾得很好。如若事成,将军健在,定会安排父子相认。若有不幸,将来会让他伴在诸儿左右,除了太子位,诸儿有的,他全部会有!”
姜良热泪双流,倒头便叩:“童儿出生便没了娘亲,卑职代童儿多谢大公子照顾!”
为不引起旁人猜测,按常规公子高留姜良在营房用过饭后送他出营房。
姜良与随行人员跨上马,正要扬鞭,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位长发的素服少女走过来。
军营中除侍女外,不可能有女眷,且看穿着也不像是侍女。她拿着一枝野花漫不经心的过来,从姜良马前而过,两人对视一眼,姜良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她入了公子高的营房才转头悄悄问:“这女--子是谁?”。
杨忌环顾四周悄声道:“大公子的女人,已有了身子,回去之后可千万不能乱讲!”姜良思索半晌,摇头道:“不可能啊!怎地如此象呢?”
待姜良车队走远,她从营房中探出头出来。她思索着刚刚遇见的这个人,面相有说不出的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她拼命地想,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公子高靠在榻边沉思,她轻轻进来,在他眼前晃手。公子高一把将她抱在自己腿上坐下:“去哪儿了?”他问。
她嘴角微带笑意:“听说宫里有一位总管大人过来,是要你回去吗?”
他点头,轻轻的模着她的月复部。‘什么时候才能让我见到她!“
“差不多要十个月,最起码也得到十二月。还早着呢?”她挣扎着要站起,他却紧抱着她:“我明天回宫,等我禀明父王,再回来接你!”
她不语,只是靠在他的肩头,他模着她的秀发,沉溺在她的温柔乡中。
第二日大早,公子高便起来梳洗。她默默地帮他梳着头发。他转过身来抱抱她:“去睡会吧!现在有了孩子,一定要休息好!”她很听话地在榻上躺下,公子高给她盖好被子。
“过几天就回来接你,要等我回来,不要到处乱跑,小心到处都是狼会吃你!”边说边拿起她的手啃一下。她对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他也万分的不舍的在她额头上亲一口便出门而去。临上马时,却见她在站在营房门口远远的看着他。他拍马过去,绕着她走了一周,见她的眼圈都是红的。公子高心一狠,扬鞭而去。
回到都城,见到了久别的谨玉与诸儿。诸儿长得胖乎乎的,正牙牙学语。齐王见了甚是欢喜。当然更令他高兴的是齐国夫人又将为他添上第九个孩子。
第二日,诸儿不知为何突然病了。公子高焦急万分,日日陪伴在榻边。好容易诸儿没事,齐王却已外出狩猎。
边塞杨忌发来密信:嫦曦失踪。他快马加鞭赶到边塞,却只见人去楼空!他失魂落魄的把整个边塞翻了个遍,只差没有掘地三尺。
杨忌说:“大公子离开后的第三天突然就发现她不见了。刚开始还以为只是出出走走,可一直到晚上还没回来。我们已四处寻找过了,不见踪影!”
公子高大叫一声,策马扬鞭向前飞驰。“嫦曦!”他大声的在草原上呼喊,除了空旷的回音,没有任何回应。“为什么?为什么?嫦曦,你在哪里?”
会不会在边塞草原上又遇到了狼群?她有了他的孩子,他不敢再往下想,只觉得心里面像被人掏空了一样。不停扬鞭催马,四处寻找呼喊。杨忌看着与平日的淡定判若两人的他,吓得率领随从紧跟着一步也不敢离开。
前面已是鲁国边境了,公子高欲策马过去,杨忌与士兵飞奔过去跪在前面:“大公子留步,前面已是鲁国边境。若踏过去,会引起两国纷争,对大公子不利啊!”公子高勒马阴狠的目光闪过,低声喝道:“让开!”
“除非大公子杀了末将,否则决不让开!”
公子高勒马转头又再向前过去,“大公子!”一声急呼,一队人马奔过来。为首的竟是岳父郭琛。
白发的郭琛从马上下来,率众人全部跪下:“大公子三思,若冲过去引起两国争端,如大王知原委,大公子将来如何自保?”郭琛又道:“大公子不能自保,谨儿、诸儿老夫全家及追随大公子的众人又将何去何从?大公子可曾想过?”
郭琛老泪纵横继而言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如此儿女情长,又怎能成就大事,做一国之君?今日若跨过此界,今后世上便不再有齐王高,谨玉与诸儿将沦为齐国夫人的阶下之囚,大公子的子子孙孙将成为他人跨下之臣。敢问大公子你忍心吗?”郭琛痛哭流涕,长叩不起,众人皆大叫:“大公子留步!大公子三思!”
公子高看着眼前黑压压跪倒的属下,悲叹着身上肩负的责任已由不得他任性作为。他只能仰天长叹,丢下长鞭,忍了几日的眼泪终于流下来,他悲愤地大叫一声:“苍天,为何我是吕高?”急火攻心突从马上坠下———
齐王高还沉浸在往事的缅怀中,玄一大师静静地听他讲述完:“今日听大王所说往事,方才明白大王也是至情至性之人!”
齐王高点头:“当年为权位之争,不得放弃本王一生最珍贵的东西?功成之后,它却成为本王最痛的一块心病。”
玄一大师微笑:“大王当年因形势而忐忑而去边塞,心情郁结、艰苦寂寞。遇上一可心女子,相依相伴,情深意重自当倍觉温馨!”
齐王高摇头:“大师此言只说对了一半,本王心中牵念的不仅仅是两情相悦。而是她已有本王的骨肉。本王一想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与亲生的骨肉不知流落何方就心痛不已。”
“这些年大王可有查访她们的下落?”玄一大师问
“当年无任何线索可查,四年前齐国夫人谋反,有一叫汝发的男子举了这块血玉要我营救雪儿。”齐王边说边将血玉递给玄一大师。
“这块血玉已雕琢成玉璜,上书”来栖“二字,本王一看便知是当年送给嫦曦的那块玉料。可惜那汝发人已昏迷,问不出究竟。当时宫内情况紧急,王氏父女毒杀我父王,容不得我有太多耽搁。便命人小心看护,谁知那汝发趁乱跑进宫来。他和齐国夫人是至亲,两人自幼便有情意。那晚看不清楚,我只以为是齐国夫人在宫内的内宠,待知情已晚了。汝发为救齐国夫人,死在侍卫刀下。”
玄一大师低首默念:“风花雪月原梦一场,痴男怨女,孽债也情债也”
“齐国夫人自尽前曾有对本王耳语,原来嫦曦已给本王生下一位公主。但她误信本王杀了十弟,宁愿咬舌自尽也不吐露半字,!”
玄一大师肃然:“齐国夫人虽有罪,但也不失为至刚之人。老身却不明白,为何大王的血玉会在汝发手中?”
齐王高也摇头:“这也是本王所的疑虑的,汝发乃齐国琢玉大师。嫦曦若是找他琢玉也是常理之中,这块血玉显然是他雕琢而成。他拿血玉来找我,一则是吴汉所托,二则是望我救人。而救的那人名唤雪儿。雪儿是谁?是嫦曦还是我的女儿?可见嫦曦与这汝发定是相识的,只是他们为何而相识?是何种关系?齐国夫人为什么会知这其中隐情?那就不得而知了。”
“人之相识,皆为机缘巧合。大王因善念与嫦曦结缘。又焉知旁人也有各种机缘巧识?如今大王既知其母女消息,应可以安心了!”玄一大师宽慰。
“但本王没有见到雪儿,也不知那雪儿是谁?王炎为了拿到血玉将我铲除,派人杀了汝发一家灭门。雪儿说不定已死在他们手里,本王终究还是没有救下她?”齐王高说着手握玉璜难过不已。
玄一大师躬身:“大王悲伤之情,老身感同身受。事已至此,伤心痛惜也罢都已成过去。如今举国上下,皆为大王的子民。大王何不将悲伤之情化为治国之力,而使齐国万物苍生感受大王恩宠!”
齐王高点头称是:“本王当年放弃寻找她们母女,就是因为心系苍生,但终归是本王一生的憾事。今日特请大师一叙,原是想请大师神算指点一二,也好使本王能了却心愿!”
玄一大师双手合什:“神算不敢当,都是市井之人误传而已。老身实在不敢妄自揣测。若是泄露天机,引起祸端那便是老身的罪过了。”
齐王高当下也不勉强:“大师能悉听本王琐事,已是感激不尽了!既是如此,本王也不强求!”
玄一也客气回礼致谢道:“大王可曾记得一句话?玉若在,人就在!如今玉在大王手上完好无损,想必赠玉之人现也平安在世!”齐王高听罢心情愉悦:“但愿能托大师吉言!”
莫总管带着玄一大师步出齐王宫,走在宫院的路上。玄一大师不禁感叹:“老身十四年前曾入宫中,如今物已是,人却非了!”
“仲姜姑娘,可要去哪里?”莫总管见仲姜正从小径走过,忙招呼一声。
雪隐正要去荣成宫抄书简,一扭头却见莫总管带着一白衣长须飘然若仙的老者过来。随即一揖:“总管大人,奴婢刚从校场过来,正准备去荣成宫里头去!”
玄一大师听他唤仲姜二字,暗自心惊不已,不禁在旁多看她几眼。粉红宫束,青丝垂肩,颜若朝霞,粉面如玉,
其眉眼秀丽中透出一股聪慧与贵气。莫总管忙道:“这位是玄一大师,这是太子跟前的仲姜姑娘!”雪隐上前行礼。玄一大师的目光落在她面上良久,点头道:“嗯!对了,果然是玉在人在!”
莫总管与雪隐莫名其妙,不知玄一大师是何意思。
玄一大师与莫总管在宫门前道别后刚要上马车,雪隐在后面呼喊:“大师请留步!”玄一大师转过身来微笑:“老身知你会追来,敢问姑娘有何赐教?”
雪隐行礼:“小女子从小有听父亲给我讲过玄一大师事迹,一直不得见到真颜。今日有缘相见,又岂能擦肩而过?”玄一大师淡然一笑:“一切只是虚名,太过了,太过了!”
“小女子倘有一事想不明白,想聆听大师高见!”雪隐说道
"不敢当!姑娘请讲!"玄一大师点头示意
"小女子常习书简,常看到孝字,所以想听大师如何理解孝道?"雪隐问
玄一大师微笑:"百善孝为先,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而终于立身!"
"小女子自幼痛失双亲,连姓名也是他人所赐,如今一不能事亲,二与人为奴,不能归宗,又何谈终于立身!"
雪隐失落之极:"看来小女子是极不孝之人!"
"非也,非也!"玄一大师轻轻摇头:"不能事亲乃天命如此非姑娘之过也。姑娘若心存大爱又何自责为不孝之人!"
雪隐奇道:"敢问大师,何为大爱?"玄一大师哈哈一笑:"为人父母者能视他人之子为己生,为人子女者能敬他人父母为尊长、为君者能以天下苍生为己念,为臣者能以忠君之事为己任便是大爱!"
雪隐默默地念着这几句话,玄一大师又道:"老身在十几年前曾无意泄露天机,乃至引起后面的祸事,至今还后悔不已。如今姑娘只要记着这几句话,他日必有用处!”
雪隐仔细回味这几句话,玄一大师已坐上马车。他回过头来又对雪隐说:"虚则实之,实则虚之!雪之隐者乃血之隐者也,此名不吉,不用也罢!”
雪隐暗自心惊:”竟知我的名字,果然名不虚传”当即叩拜:"多谢大师指点!"
回到荣成宫,雪隐耳边一直响着玄一大师那几句话。感念苍生,心存大爱应是王的胸怀,为何大师要对我说这些?
难道他知我为父亲之事对齐王心怀愤恨么?雪之隐者即血之隐者。可这名字是母亲所取,应也没有特别的意思吧?大师说得也有理,这名字可能真不吉利,爹爹后来不就惨死了吗?对,从此以后我就叫仲姜!
"我就是仲姜!"她不禁大喊了一声。吓得正在看书的诸儿与楚童一愣,两人面面相觎。
楚童盯着她看了老半天:"你本来就是仲姜,有啥好嚷嚷的?"
雪隐开心一笑;"是啊!可我高兴嚷嚷!你管得着吗?"
楚童望着诸儿:"殿下,你的宫女真是越来越胆大了,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
长身玉立的诸儿抬起头看一眼:"我功课繁忙可没闲心管二位,请自便!"
雪隐对楚童扮个鬼脸:"听到没?以为可以搬到救兵,现在知道我俩才是一条藤上的瓜了吧!"
楚童情不自禁捏去雪隐的脸:"是你自己说的哦,以后可不许反悔!"
雪隐才想起他的意思,情知说错了话不由羞红了脸:“呸,你想得倒美!"
齐王高送走玄一大师,来到郦姫宫中看望骊姬母子。无知长得很是强壮,哭声响亮,齐王高非常喜欢。
郦姫见齐王高心情愉悦便开口道:"臣妾听王后提起大王有甚多宝贝都是未曾见过的!"
"夫人想见什么宝贝?"齐王高不以为意依旧在逗无知
郦姫笑道:"臣妾听闻大王有块太祖令公传下的血玉,价值连城,臣妾想见识一下,不知大王可否让臣妾一见?"齐王高犹豫了一下,从怀中取出玉璜缓缓地递过去。
郦姫接过玉璜一看,晶莹剔透,精美绝伦,果然名不虚传。顿时有心想据为己有,顺便也想试试自己在齐王高心中的份量。便撒娇道:"人人都说大王宠爱臣妾母子,可是有这等好的宝贝也没让臣妾饱下眼福。王儿乃大王爱子,若能拥有此物,足可鄣显大王的爱子之心!"
"放肆!"齐王高一声怒喝,吓得满殿人全部跪下。无知哇哇大哭,乳母赶紧抱着他退出殿外。
齐王高阴沉着脸扫过摊在地上抖成一团的郦姬,眼神里充满不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以本王爱无知之心觊觎本王之物。连王后当年都没有资格以诸儿之名求赐?不知轻重,真是愚不可及!若非已有无知,今日便将你赶回卫国!"说着再也不看郦姬一眼,怒气冲冲拂袖而去。剩下悲伤地郦姫与惊恐不已宫人!
齐王高与莫总管走在回宫的路上,凉风吹来,胸中怒气渐渐地开始平息了一些。
"飞谕,"莫总管忙上前:"臣在"
"刚才本王是否太过了!"齐王高问
"这.——臣不敢妄言!"莫总管吱唔
"边塞的那一段时光,是本王一生最平常、最幸福的日子!本王承诺过她,只有她才是本王的妻子,又岂能容她人来分一杯羹?"齐王高感叹万分。
远远地,王后看着齐王高一人在偌大宫院中的大树下沉思,显得是那样的孤独与寂寥。
刚才郦妃宫中的事早有宫人过来禀报,听闻后她除了暗笑郦姬不知所谓,心中也抑制不住一阵悲哀。
从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刹那,她的心就交给了那位英俊刚毅的男人。而这位男人的心呢?他的心又交给了谁?不是郦姫、不是其他后宫女子,那又是谁呢?
王后想着也禁不往一声叹息:.这么多年,无论她做出怎样的牺牲,怎样努力,他们的心始终没有真正在一起过。他总是将她不远不近的放着,就像一件珍贵的器物,而他就像一尊神一样遥不可及。
人前他是那样的高贵不凡,高高在上。她知道那不是真正的他,他的内心深处一定有属于他自己真正的热情。也许那位有资格拥有血玉的女子才能感受到。可她到底是谁呢?从边塞回来,她感到他比之前更沉默,更专注于王权的斗争。她也装聋作哑,尽力做到一位妻子的本份。
“为什么命运要如此,让我们阴差阳错的相遇?”王后对着远处齐王高的背影默默念着,不觉间一低头两行珠泪滚落在衣襟上。
雪隐在灯下写了很多“仲姜“二字,瑞香见了奇道:“这两字怕已写了百八十个了。自从病好,就觉得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雪隐笑着将笔搁下:“从今天起,以前的仲姜死了,现在是活着的另一个仲姜!”
“另一个仲姜?”瑞香边说边模雪隐的额头,自言自语:“没发烧啊,怎一天到晚胡言乱语的。”
“姐姐,我很清醒,是一个真正的仲姜回来了!”雪隐拉着瑞香的手大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