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入口,一袭明黄的百花褶裙拖曳在地。女子染着丹蔻的双手紧紧攥着,十指泛白。
凤眸之中,那树下相拥的男女显得异常地刺眼。
仙妖殊途,是妖,却不知道本分,竟然光天化日做着勾引上仙的白日梦。看来上次她提点她的还不够!
云瑶转身离开了桃林,面目如霜。她是六界最尊贵的公主,百花之主,一个小小桃妖也敢妄想她想要的,也太过不自量力了。
后日的宴会,似乎是个提点她的不错时机。泛寒的笑意在云瑶唇角绽开。远处的树后,白千裘望着云瑶的背影,金眸微漾。
十指修长,指尖那枚乳白色的玉佩上下翻转。千裘吻了吻白玉佩,笑意绝美。
鱼,上钩了。
那日在阵中,沧海已经感觉到了阡陌的气息。在临走之际,沧海在阿灼的身上种下了一丝魔气。
魔气为浊气,修行却需要清气。
这魔气虽弱,却能保证在宿者体内大量清气包围的情况下,不会被人发现。
修行者最怕遇心魔,轻则修为受损,重则堕入魔道。
妖修行本就比一般人难上许多,有了丝魔气,就更加容易产生心魔。心魔起,内心所有微小的情绪都会被放大无数倍。
失望,不舍,嫉妒,甚至是仰慕。
他们要做的,就是让一个适当的人,注意到这各种不恰当的情绪。
例如,一心爱慕墨仙而不得的云瑶公主。
在沧海产生了利用阿灼的念头时,他就该想到这一点才对,可是为什么他没有坚决地去阻止呢?
也许因为他也早就存过这个念头?那日天河的长桥之上,他看见阡陌挡在了阿灼的眼前时,他潜意识里就有这种想法了吧?
否则,他为什么没有带走阿灼,而是让阿灼跟着阡陌走了。
转身,指尖轻轻抚过那枚白玉佩,玉佩上雕着一只蜷缩的九尾灵狐。
九尾灵狐本就该在风雪之中独自疗伤,根本不需要一个笨的令人发指桃妖来温暖他。
千裘苦笑。
白千裘啊,你真是个自私无情的人。
风吹云动,烟雾茫茫里,白千裘略显单薄却直挺的身影渐渐消失。
夜半,月色朦胧。阿灼在床上躺了许久,却无法入睡。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此刻却充斥着不安。
烦躁地起身,阿灼赤脚出了竹屋,一个人坐在楼梯上望着不远处的池塘出神。
头顶描着桃花的灯笼在风中轻摇,阿灼仰头看着那桃花,忽的就想起了阡陌。
她记得,仙君作画的时候总是在大大的桌子上。不停地轮换着各色的燃料的画笔。
那时候的仙君眉眼平和,甚至会含着浅淡的笑意。墨发垂在胸前,白衣似雪。远远望着,就像是一幅画。
画上桃花纷飞,有她巧笑嫣然。
寒风一吹,阿灼缩了缩身子。懊恼地甩了甩头,最近她怎么总是想到仙君。
从怀中那段青丝拿了出来,阿灼浅笑,庆幸那日仙君没有发现她把这个给捡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这件事不能被仙君知道,仙君可能会生气。
越想越是睡不着,阿灼心里痒痒的,很想知道,仙君现在在做什么?
阿灼望了望桃林的入口,黑漆漆的一片。自从上回她和玄窦出去出了事,仙君就换了法阵,玄窦大概很多天都不会来了。
阿灼想了半天,还是放不下心中的念头,起身,慢慢地向桃林入口走了过去。
绕过偏殿和那些守卫的仙童,阿灼很快就溜到了阡陌所居住的殿宇。虽然这条路只昨天走了一遍,但她却是记得一清二楚。
门口还有仙童在,阿灼眼咕噜一转,看向了自己腰间的小袋子。里面装着她死缠烂打从玄窦哪里要来的瞌睡虫。
放出瞌睡虫,两个守门的仙童立刻倒了下去。阿灼绕开他们,进了内殿。
内殿里并没有什么人守着,阿灼很快就模到了阡陌的房间。不敢开门进去,阿灼想到了阡陌屋中的圆窗。
圆窗的角度恰好,阿灼透过圆窗一眼便看见了睡在床上的阡陌。
微蓝的月光下,长长的墨发垂落在窗边,阿灼忽然很想伸手帮他把那缕青丝理好。一低头,竟然看见平日都不曾开仙君的墨玉簪,正静静躺在窗下的桌子上。阿灼伸手,绕过沉香草,够到了簪子。
月色下,通体漆黑的簪子不时的流动着幽绿色的光芒,握在掌心,阿灼能感到凉凉的灵气从簪子流向她的体内。
不知道仙君平时把它戴在头顶会是怎样的感觉?
阿灼兴起,取下绑着头发的绸带,将簪子照着仙君的模样插了起来。
但是本来在她手里还是正常的簪子,一戴到她的头顶,却不知为何剧烈的抖动起来,阿灼头痛欲裂,这簪子,好像在吸收她体内的灵气!
阿灼颤抖着拔下了簪子,浑身早已被汗水浸透。就在这时,屋内的传来了阡陌的声音,“谁在外面?”
阿灼一惊,簪子便掉在了地上,簪子的落地声让刚起身的阡陌眉头一皱,望向窗边,簪子已经不见了踪影。空气中还散着淡淡的妖气。
阡陌披散着头发到了屋外,捡起了簪子后既没有喊人,也没有回房,而是快步走向了桃林。
桃林里静静地,竹屋的灯笼还散着幽幽的烛光。
阡陌看了眼池边,平时陶灼修炼的青石下,一株矮小的沉香草在风中抖动。
“还不出来。”
阡陌并没有进竹屋,这句话是对着那株沉香草说的。刚说完,那株小草竟然就变成了阿灼的模样。
阿灼知道阡陌醒了,立刻就跑了回来。只是方才莫名其妙被簪子吸收了灵气,身子虚弱得很,刚进院子就没了力气。
眼看阡陌就要发现自己,只得变成了沉香草,希望能不被发现。只是灵力不够,能支撑到阡陌开口就已经是她极限了。
“仙君。”阡陌蹲,躺在地上的阿灼蜷缩成团,小小的脸上布满了汗珠,面色惨白。听到她气若游丝的声音,阡陌又是气又是恼。
他教她的幻术,就是用来骗他的么!也不想想,墨簪是他的法器,怎么可能随意一个人都能拿?
阡陌想狠狠地训斥阿灼一番,但看见阿灼半死不活的模样,心里的焦急却是多过了愤怒。刚在幻境出了事,接着就被簪子吸收了灵气。
旧伤接新伤,这好不容易练出来的修为都快耗光了!
阡陌将阿灼扶了起来,握住了阿灼的右手,将自己的修为慢慢注入阿灼的体内,帮她缓解痛苦,稳固内丹。
强行历劫的妖,内丹需要大量的修为灵气来稳固才能继续修行。一旦灵气流失严重,很可能内丹不稳,引起反噬,造成恶果。
阿灼感到一股温暖的气流从手腕处流进了她的体内,随着这股气流的增多,体内的绞痛也慢慢消失了。当阡陌收手的时候,阿灼却疲累地睡了过去,整个人一下子就躺在了阡陌的肩头。
阿灼睡去的那一刻,模模糊糊地想着,为什么仙君那凉凉的手,输进她体内的气流是暖暖的呢?
阡陌低头看着躺在他肩窝处,睡得安详的阿灼,眉头却轻轻皱了起来。刚才他为阿灼输气时,感觉到阿灼体内有微弱的杂气存在。只是这股气流隐藏地极快,似乎惧怕被人发现。
按理说,阿灼是要,但从来吸收的都是天地的清灵之气,体内应该不会有杂气才对。想到这,阡陌又伸出手放在了阿灼的腕上,仔细查看着阿灼体内的气息。可是这一次查探,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异常。
阡陌觉得自己可能是猜错了,大概只是因为阿灼体内的气息太过紊乱的原因。
风吹花落,阿灼的发间沾了好几片花瓣。阡陌伸手,轻轻弹去了落花瓣。低头见,忽然嗅到了淡淡的香味。
阡陌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抱着阿灼,嗅到的淡香便来自怀中这十六七的少女。
忽然就想到了那日云瑶的话,阿灼现在已经不是孩童模样,像他和阿灼这般姿势在外人看来恐怕太过亲密了。看来以后还是该注意些。阡陌瞥见地上的绸带,捡了起来,替阿灼绑在了发间后,才将阿灼抱回了竹屋。
那晚阿灼做了个很美的梦,她一袭粉衣静静坐在树下,池边,白衣黑发的仙君眉目如画,执笔蘸墨。连到梦里都是温暖的,就像她倚靠在仙君怀里一样。
当晨光照进屋里,阿灼醒来时,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阿灼一下床就趴到了池子边,低头就看见水面上的自己,满面春风的样子。
阿灼使劲用凉凉的池水拍了拍还微热的脸颊,糊了一口气。
自己怎么了,这几日都好像着魔了一样,夜夜都梦到仙君。轻轻抚上头顶的铃铛,看见金灵子忽散忽聚的光点,阿灼的心情明媚极了。梳洗过后,蹦蹦跳跳地就往桃林外跑了过去,想着仙君一醒来就看见她的样子,仙君会不会也很高兴呢。
只是等她到了大殿,才知道仙君已经出门半个时辰了。阿灼这才想起,今天是云瑶公主继任花神的日子,仙君必定是去赴宴了。
想到云瑶公主冷冷打量她的神情和对着仙君时温声软语的模样,阿灼扁了嘴,心里忽然燃起了一把火,不行,她也要去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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