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静默的空间里游走,秒针的每一次震动都像细丝勒紧了他的心脏,在这漫无边际窒闷的空气里,他只能坦然的、不躲不闪地接受母亲目光的凌迟。
就在他有了一丝困倦,身体逐渐变得僵硬的时候,朗母沉声开了口,“今天我跟你说最后一遍,这个球你不要再去踢了!踢这个将来能有什么出息,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你就这样下去将来可怎么办?再看看你交得这帮狐朋狗友,一看就没什么出息,你跟谁在一起就学什么样,你太不上进了!”朗母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尖锐,完全超过了耳朵能承受的分贝。
朗母将身边的一个靠枕狠狠地摔在地上,接着喝道:“你要是考不上一个好大学,没有一个好的前程,我的这口气怎么出,你让我怎么丢得起这个人?”
一直以来在母亲蛮不讲理的时候,朗空都用一种灵魂出窍的方法来达到解月兑。所谓灵魂出窍就是将自己的肉身留在这个女人的面前,任她为所欲为,随意挑衅他的底线,而他的灵魂便随着他的思想和他的心飘出了体外,就像风一样去任何地方。
多数时候他就像现在这样低着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等到母亲筋疲力尽,无话可说的时候,他的灵魂和身体再合二为一,向母亲做一个很诚恳的道歉,作为一次受虐的结束。
可这次他累极了,胳膊的疼痛让他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他的承受力脆弱的不堪一击。
“除了学习,难道我就不能有自己的生活吗?为什么你喜欢安排好我的一切,包括我该交什么样的朋友?为什么从小到大,哪怕一点点自由的空间你都不肯给我?”朗空的声音带着轻微的激颤,他的脸色苍白,双目却是一片灼目的清明。
朗母显然没有料到儿子会如此的和自己说话,她满脸的不可置信,眼里的怨愤一点点地凝固。在短暂的静默后,她渐渐地红了眼眶,一点点地抽噎,最后坐在沙发上嚎啕大哭起来。
朗空的平静终于有了一丝的龟裂,他缓步走了过去,垂下去的那只手轻轻地抬起,抚在母亲颤抖的脊背上。
“连你都这样对我?我是不是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招人喜欢,所以你们一个个的都要抛弃我,到最后就剩我自己孤苦无依的过?”母亲的哀嚎撕心裂肺般的悲戚,她崩溃的模样让朗空也跟着红了双眼。
他对表演并不感兴趣,但在母亲的面前却一直是一个很好的演员。他一直隐忍不发,将所有的情绪和不满都深深地埋在心底。不是他不会发怒,不是他不会痛,他只是不想在母亲已经千疮百孔的心里再撒盐,更不想在母亲已经绷得很紧的,快要断裂的神经上再狠狠地扯上一把。
他用那只完好的左手轻轻地环住母亲,微微地俯身将额头贴在母亲的发顶,“妈,对不起!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对不起……”
他轻声地重复着“对不起”,直到母亲的哭声变为“呜呜呜”的抽泣。
朗母渐渐地平静下来,她拉他过来,抚模着他吊着的胳膊,声音又变得哽咽,“你啊,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个罪……”她有些说不下去了,随即又大哭了起来。
朗空急忙将母亲搂在怀里,安慰道,“瞧你怎么像个孩子似的,一点都不疼的,男子汉嘛,有点小伤怕什么的。”他抚模着母亲的头发,那种毛躁,干涩的感觉让他的心口有些发紧。
她的世界现在就剩下自己,不管她的爱自私也好,窒闷也好,就算她的爱最后变成了一张密实的大网把自己完完全全地裹入其中,他也会守在她的身边,成为她可以依靠的那只臂膀——
当朗空动作艰难地洗完澡,躺到床上,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他拿起手机扫了一眼,准备关机,可屏幕显示的几十条未读短消息着实让他吓了一跳。
他一条条地打开,一条条地翻看,渐渐弯起了唇角,到最后愉悦地大笑。
窗外月朗星稀,漫天的夜幕是一片静谧的深沉,可他的心里却像燃起了绚烂的烟火,那璀璨的光华足以燃亮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手机的屏幕仍然闪着荧蓝的炫目的亮光,在这片明亮的光线下,一句句温暖的,让人窝心的问候赫然于眼底。
“老大,今天由于我的失误让你成了断臂,我很自责。他们都说我是罪人,我正在思考我该怎么赎罪?——笑奇
“摔得是哪只胳膊,左边还是右边?祝早日康复!”——方明浩
“希望你早日康福,不要影响到开学上课。我没有时间给你补习。”——牛小新
“伤得重不重啊?我明天可以去看你吗?”——夏新
“当时疼吗?”——辛暮
当时疼吗?他咧嘴一笑,现在心里是满的要溢出来的幸福,当时疼还是不疼他早已忘记了。
在他幸福地一直冒鼻涕泡的时候,尚存的一点点的理智提醒着他,为什么这么多人都知道了他受伤的消息?已经放假了,又没有开班会,他们从哪得到的消息呢?
朗空带着疑惑打开了电脑,在他们班级的贴吧里,有一个置顶加精的帖子被回复了无数次。他的眉心突然毫无征兆地跳了起来,他滑动鼠标轻轻地点开,亮白的屏幕上蹦出了一段用红色的,加粗加大的字体书写的通告。他快速地看完,握着鼠标的手背凸起了一片青筋。
那则公告是这样写的:今天下午在班级和三班的足球比赛中,我们班的朗空同学为了班级的荣誉挺身而出,奋不顾身地去断球,但是他孤勇的行为并没有换来满意的结果,他把自己的胳膊摔折了。更不幸的是,摔折的那只还是右手。这意味着什么?他不能好好地吃饭,不能好好地洗澡,甚至大小便都会受到影响。同学们,他是为了我们而受伤的,出于人道主义的召唤,我们是不是该自发地给予他发自肺腑的安慰?我倡议,大家每个人都给他送去祝福,电话就算了,他妈太凶了,短信即可。每人至少一条,多多益善,发完后来帖子下留言。不见留言者,晚上我会亲自发短信或打电话问候你的,几点不知道,看爷心情!——大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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