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薇连忙道:“不要这么傻,你不会怎样的……”她望着他,目光坚定,坚定得足以让一切成为真理。////
李为念伸手点在额头,不露声色地遮掩面容,逼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微笑道:“不说这个了……”
梁薇求之不得,顺水推舟道:“好啊,不说这个了。继续说‘留后路’的话吧!”
李为念深吸一口气,点一下头道:“我担心荣儿,要趁还有时间将一切布置妥当……义父将来倘若真的有叛乱之心,梁家江山正是在最稳固的时候,事成根本毫无希望,那么李家必要被满门抄斩,连累了荣儿可如何是好……”
“那么……怎么办啊?”梁薇还意识不到,若是李添爵将来叛乱,危及得是她的家族,单纯地为李尚荣担心起来。
李为念便道:“待我去后,得有个人照顾她、保护她……”
梁薇的第一反应是:他希望我能照顾、保护荣儿……
这个念头一起,梁薇不由得混身发凉,只觉得来来去去,李为念待她这般温柔,也只是看中她的青春与身份,想托她照顾他的心爱之人罢了……
她不语,在心里失落愤怒着,暗自排练着拆穿他别有用心与表达失望的话,等着他将话一讲完,便用排比句,气势十足地讲出来。
“荣儿与秋以桐外貌相似,只凭这一条,这世间会倾心照顾她的,并足以保护她的人就不少——傅展图、郭承文、陈广生、周潜光……”
梁薇怔了怔,没听他在周潜光之后加一个“梁薇”。她仰头望他一眼,心内一愧,心想“梁薇”只两个字何以跟“周潜光”成排比!
李为念不知她方才怀疑了他,仍是那副温柔、深情的模样。她自觉担上责任,连忙问:“所以,你准备做些什么?”
“我想来想去,郭承文最合适……”梁薇以为他会说“周潜光”,正欲表达不解,却听他接着道,“他爱清净,离群索居,无子无女,会将荣儿当女儿一般疼爱……”
“是啊……”梁薇暗赞他考虑得好生周到,“傅展图权倾朝野,也是大俗人一个;陈广生对朝廷一片忠心,不会维护罪臣的;若是周潜光……周雪桐能依吗!可是,你怎么让郭承文答应这件事呢……他愿意保护、照顾的她,包括那个犯下谋反之罪的她吗?”
李为念缓缓地道:“他会,他对朝政根本不放在心上。////不过,若我义父将来真做出那些事来,便是有郭承文护着,荣儿也是难以逃过。除非郭承文是第二个穆卓仙……”
梁薇犯了糊涂,苦着脸道:“所以……是他,还是……不是他啊……”
李为念被她给逗笑了,道:“穆卓仙再有能耐,荣儿于她也只是外人。所以,一定要将郭承文变成第二个穆卓仙,才是最好的……”
梁薇被他的“雄心大志”给吓坏了,瞪了他半晌道:“你知道有多难吗?”
“能有多难……”李为念却是一脸轻松,“郭承文的财富是他的兄弟之中最少的,太湖那夜,我为他探明了整个苏州的底细,助他收敛财富。待他富可敌国,哪里的小岛住不得……”
“你这是在为她打造一个世外桃源?”
李为念点了点头,道:“是啊,一个世外桃源,我与郭承文谈过,他也早有此念。……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会不会替荣儿说一句话……”
到底还是用上我了!可是梁薇毫无准备地迎上这句话来,心中还没来得及备上敌意,便道:“向皇上求请,赦免荣儿?”
“她还是个孩子!”李为念神情紧张地肯求,仿佛已看到李家危机。
“她比周雪桐还大几岁呢……”梁薇还是毫无敌意。
李为念更为紧张,道:“她却仍是不谙世事,永远都是一个孩子……”他伸出手,扶住她的肩膀,一双清澈而真挚的眼睛盯着她。
夜已深了,早已不是梁薇该保持清醒的时刻。她心里的感动与失望都模模糊糊,失着重……“李为念……这世间你只在乎她一人,是不是?”她神游似地问。
李为念也神游似地回答:“我也在乎你……”
“得了吧!”梁薇没心思再中他的美男计,“你在乎可以保护荣儿的我……”
“你相信我!”
她一扬头,清秀的脸上带着俏皮的笑,说得话却极为恶毒:“把你的心挖出来给我看看,若是红色的我就信!”
“你……”
“说笑呢……”梁薇见他目光飘虚起来,心里清清楚楚地酸了一下,于是体贴周到起来了,“我这人分明得很,不爱罪及无辜……你总担心你义父,可也只是担心,未必会有这种事,可是有那么一点可能你都要想到……哎,李为念,你可真爱荣儿啊,这爱深得让人嫉妒!你义父于荣儿来说便是隐患,你又不能除掉这隐患,是不是?每一个人都矛盾无数……”
李为念感动地道:“你真是个知己……”
梁薇心酸而愠怒地一扭头道:“少说这句话!我同情世间一切深情又身陷矛盾之人……我会帮你,倾尽我所有的力量……”
“真的?!”他终于放下心来,双眼里绽放出异样的光彩,明亮而耀眼。
梁薇太困了,从未在那个时辰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简直站不住。她飘乎乎,出现了幻觉,透过李为念的眼睛看到了自己,便神经质地哭了起来。
她想自己一定是困疯了,可是她没办法不去疯……
“你怎么了?”李为念吓了一跳。
她歪倒在他怀里,哭着道:“是不是你就是另一个我……我也如你这般,深深爱着一个人,可是我得不到他……我什么也不不缺,就是得不到他……我爷爷说,对自己喜欢的,应该不计得失,倾尽所有去追求——他的原话古朴得很,反正意思就是这样……你别计较了,也别追问原话是什么,我困得很,想不起来。可是我却不能啊,我不能……追着子靖,会伤害我姐姐的……我也要死了,活不久了……吃光了甜葡萄,只剩酸的了,酸死了……若我是荣儿,你是子靖,那该有多好……”
李为念没听明白前面,只听清楚最后一句,叹道:“荣儿总为容貌难过,而我生就那样的身体,如今又命不久矣……你跟竹子靖一对璧人,如何会羡慕我们?”
梁薇道:“你如何能明白……我宁愿我与他是残缺的,唯有他看得上我,我看得上他,永远不愁彼此会被旁人惦记!我们唯有彼此,谁也不嫌弃谁。”
“我不懂,你明明可以与他在一起的,为什么说得好似艰难无比?”
“可以在一起,却只是假的啊……”
“为什么是假的……”
“你又不懂了……”梁薇将眼睛一闭,便沉进了梦乡——站着她也能睡着!
……
地上一件白锦袍,在冬日清晨毛茸茸的光线里熠熠泛光。
那是他的,可是昨天梁薇披了披,李为念再看到,便觉得跟自己半点关系也没有,它太干净了,通透柔美,像是梁薇月兑下来的一层皮。
月兑下那层皮后的梁薇更加干净了。
衣衫素净,薄薄一层,裹着她玲珑而年轻的身体,就那么天真无邪地躺在他身边。一只手搭在他身上,脸压在他手臂上,毫不见外地将他当枕头枕。
她半边脸被阳光照着,月亮一样散发着柔光……
她睡得很香,衣袖无知无觉间褪到臂弯,纤细的小臂露在外面。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下,他仿佛看得到她炙热的鲜血缓缓流动……
她睡着时像荣儿一样蜷曲着身子,像个孩子,然而荣儿充满戒备,即便睡着也总将脸避开他,而她无遮无拦,可不怕他看!
她真美啊……
李为念痴痴地想。他仍是想不明白,昨夜她为何说出羡慕的话来。他横看竖看,数清楚了她的睫毛,也不明白她为何羡慕别人。
她虽然不是由父母带大,却从来不缺爱,不聪明时被人当仙女宠着,变聪明了真成仙女、公主了……她什么都有,何苦羡慕!
被子又被她蹬到脚边,李为念替她冷,拉起被子再一次为她盖上。她像打蚊子那样不耐烦地给褪了下面,该露的还是露。
李为念暗叹一声,蹙着眉头苦笑,这一点也是得天独厚,多少身材细瘦、苍白柔弱的女子都怕冷,唯有她不怕!
他笑了两声,不想打扰她,却还是柔声唤:“英姿,醒醒吧……”这一声丝毫没起到作用,于是他就又接着喊了五六声。梁薇终于听到,眼没睁,眉头就先一皱,嘴一厥,翻了个身。李为念便又道:“起床吧,今天要……”
梁薇踢着双腿,握着耳朵,怨愤烦躁地道:“起什么起,不起、不起,就不起……”惯性起床气。
李为念从来没有见过,扶着被她枕麻的手臂,惊讶又有趣地望着她。
梁薇也在陡然间醒悟过来,霍地翻身而起,然后缓缓地扭过头去,看到是李为念倒抽一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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