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分为新城、古城两个部分,古城区大概占了整个桐城八分之一的面积。
雨巷就在古城区,为了方便查寻《青囊书》的下落,小野姬在古城区预订一家老式的酒店,纳兰客栈。
四年没有回到故乡,新城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古城区几乎一成不变。
唯一的改变,可能就是这一家纳兰客栈。
苏白记得,纳兰客栈原本只是古城区最为常见的四合院,而且是他初中暗恋的女生纳兰若冰的家。
初中时期,苏白与纳兰若冰的关系十分微妙,超出朋友的界线,但似乎又不到情侣的范畴。在那个青涩的年纪,谁都没有捅破那一层窗户纸,一直保持着似是而非的关系。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大家都太不勇敢了。
到了前台做了登记,前台小姐原是苏白认识,纳兰若冰的一个表妹冬儿,穿着一件喜庆的大红琵琶襟绣牡丹花旗袍,像是纳兰客栈的员工制服。
冬儿并未认出苏白,因为苏白早已改头换面。
四年之前,他在岛国遇到一场地震,被救援队从废墟救出来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血肉模糊。他现在的容貌,是慕夕颜运用镜门医术,给他做的面部植皮手术,相当于一次大的整容。
苏白,本名叫做苏墨。
那一场灾难之后,他也散失了记忆,想不起自己是谁。慕夕颜给他改名苏白,并且给他在岛国做了身份,收为入室弟子。经过慕夕颜的治疗,苏白逐渐恢复记忆,他想起很多事情,包括父亲的大仇,唯独忘记自己怎么会到岛国。
另外一个与冬儿穿着同样旗袍的女孩儿引着苏白、小野姬前往他们的房间,经过天井,苏白发现纳兰客栈明显经过扩建。以前,他也常到纳兰若冰的家串门,她家,苏白可比自己家还熟悉。
天井中央放着五口荷花缸,按照桐城古老的风俗,家里摆放水缸可以招财。正值炎夏,荷花缸里的荷花都以最美的姿态绽放,每一缸的花色皆不相同,分为青、白、紫、红、黄,佛家谓之五种天华。
天井两边各有一排古色古香的房舍,是为东、西二厢,苏白、小野姬的房间就在东厢,分别是东8号房和东9号房。
苏白先将行李放下,洗了一个澡出来,看到小野姬依旧坐在他房间的客厅,笑道:“小野,你干嘛不回自己房间?”
“保护你呀!”小野姬一本正经地说。
“光天化日,你怕我被人吃了不成?”
“开玩笑啦,只是觉得现在时间还早,是不是先到雨巷看看?”
苏白笑了一笑:“怎么你比我还着急?”
“早点完成任务,早点向你师父交差,要知道我只向医院请了一个月的假。”
“嗯,先熟悉一下环境也好。”
到了前台,小野姬去问冬儿:“请问,去雨巷应该怎么走?”
“出门向左走五百米就到了。”冬儿露出一个服务人员的职业笑容,冬儿不算那种很美的女孩儿,但是笑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
苏白暗暗奇怪,小野姬为什么要向冬儿问路,多此一举,难道她不知道他从小就在桐城生活的吗?
慕夕颜就连这些基本信息都没有告诉她的吗?
先前苏白就留了一个心眼,没有告诉小野姬《青囊书》藏在神农大院,谎称藏在雨巷。
看来,这个心眼留得没错,小野姬身上果然暗藏太多古怪。
但是慕夕颜的电话又怎么解释?慕夕颜明明是说,派了小野姬来保护他。
难道——
苏白心尖一颤,难道眼前的小野姬,并非慕夕颜所说的小野姬?!
“二位带上雨伞。”冬儿拿出两柄水墨花紫竹油纸伞出来。
小野姬感到奇怪:“外面阳光明媚,带什么雨伞?”
冬儿笑了一笑:“小姐,您是第一次来桐城吧,雨巷是个神奇的地方,每一天都会下雨,你们还是带上雨伞,以防万一。”
小野姬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收下冬儿的油纸伞。
雨巷确如冬儿所说,每一天都会下雨。也不知道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自从苏白记事开始,它就是这样的。很多专家前来研究过这个现象,他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不科学!
戴望舒写过一首《雨巷》: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因着这一首诗的流传,带动古城区油纸伞行业的发展,因为诗中那位丁香一样的姑娘,就是撑着油纸伞。
为了契合唯美诗意,很多外来观光的姑娘,都会特意穿上典雅的旗袍,撑着清新的油纸伞,幻想自己就是那位丁香一样的姑娘,踽踽地从雨巷走过。
只是不过,有些是丁香,有些是被霜打过的丁香,还有一些……是已经枯萎的丁香,更有甚者,干脆只是一把……韭菜花!
但是,她们的内心执著地认为,自己就是丁香!
在最美的季节里盛放的丁香!
当然,更多的是像诗人一样痴心的文艺青年,彷徨在悠长而又寂寥的雨巷,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
……
雨巷果然下雨,稀疏小雨。
明明是在炎夏,却仿佛走入深秋,平添一股凉意。
小野姬打着油纸伞,不可思议地望着雨巷的上空,飘过几朵流云,说道:“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外面明明万里晴空,到了雨巷,竟然真的下起了雨。苏先生,你说雨巷的雨,会不会与《青囊书》有关?”
“为什么这么说?”
“我听说《青囊书》是镜门的一位祖先,以死灵术召唤华佗的魂魄,让他默出失传已久的《青囊书》。所以,《青囊书》的来历这么神奇,如果《青囊书》真的藏在雨巷,我想这与雨巷的雨或许有些关系。”
苏白暗暗心惊,小野姬对《青囊书》的来历也这么清楚,她要真是敌人,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敌人。
苏白笑了一笑:“看来你是一个浪漫主义者。”
“我的想法是不是……很可笑?”小野姬有些不好意思。
“只能说你想象力比较丰富。”
“那你说说,雨巷为什么每一天都会下雨?”
苏白摇了摇头,那么多的专家都没有解释出来的问题,他又怎么知道?
忽然,身后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妈妈,天空为什么会下雨呢?”
“因为天使在流泪呀!”另外一个温柔的声音。
“天使为什么要流泪呢?”
“因为囡囡不乖喽!”
“妈妈,囡囡以后乖乖的,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是个年轻妈妈,打扮干净,扎着马尾,不施粉黛,五官精致。上身一件清新明亮的白色蕾丝立领衬衣,搭配一条飘逸如风的蓝色棉麻过膝长裙,踩着一双暖黄色金属扣单鞋。她的左手撑着一柄山水图案的油纸伞,右手抱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儿,母女二人面上洋溢着甜蜜的微笑。
雨巷狭窄,苏白、小野姬侧身站在一边,先让这对母女经过,年轻妈妈朝着他们微笑致意。
啪的一响,一只巴掌大小的攒花水晶凉鞋掉落苏白脚边,那个小女孩儿叫道:“妈妈,我的鞋鞋掉了!”
苏白俯身捡起凉鞋,年轻妈妈一手撑伞,一手抱着女儿,根本腾不出手给女儿穿鞋,说道:“囡囡,你先下来,妈妈给你穿鞋。”
苏白笑道:“你抱着,我来穿。”
年轻妈妈感激地朝着苏白颔首:“那就谢谢你了!”
“不必客气。”苏白拿起小女孩儿掉鞋的右脚,赫然发现她的脚底生着七颗朱砂痣,按照北斗方位排列。
脚踏七星!
苏白暗暗称奇,这当然不会是纹身,有谁会把纹身纹在脚底?在那些古老的传说里,那些身上拥有特殊印记的人,总是有着特殊的宿命。
当然,传说只是传说,苏白没有太多在意,细心地帮小女孩儿把鞋穿好。
“谢谢叔叔!”小女孩儿忽然伸出白女敕女敕的双手搂过苏白颈部,在他面颊重重地亲了一下。
苏白长这么大,在他的记忆里,除了慕夕颜,他的每一寸肌肤,几乎没有留过其他异性的唇印。
苏白模着小女孩儿浅浅的酒窝,笑道:“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芊芊!”
“嗯,很好听的名字呢!”
“叔叔,你又叫什么名字?”
“苏白。”
“噢,原来你是白叔叔。”
苏白奇道:“为什么不是苏叔叔?”
“因为我已经有一个苏叔叔了。”
年轻妈妈显然不愿女儿再向外人谈论“苏叔叔”,向芊芊说:“囡囡,快和叔叔说再见,我们要去外婆家里喽!”
“叔叔再见。”芊芊举起胖嘟嘟的小手,朝着苏白摇了一摇。
又向小野姬摇了一摇:“阿姨再见。”
小野姬欠身答礼:“再见。”
年轻妈妈说了一声“再见”,抱着芊芊穿过婆娑的雨幕。
不知为何,苏白内心竟有一些温馨的情愫,他不记得,他的母亲从前是否也是这么抱着他,穿过婆娑的雨幕。
“你很喜欢小孩吗?”小野姬扭头去问苏白。
“我只是喜欢这个画面。”苏白笑了一笑,表情就如夕阳一般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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