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鸟鸣打破清晨的宁静,苏白睁开双眼,看到小野姬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面容浸染一层曙光的静谧。苏白痴痴地望了一回,他似乎从未这么认真地看过她,现在发觉,她是真的好美,起码在她酣睡的时候,让他的心里产生一股悸动。
他轻轻地将手抽了出来,拨开她的覆在面上的青丝,在她光洁的额头留下一吻,起身,悄悄地想要离开。
忽地一只柔软的小手抓住他的手:“坏蛋,偷偷亲了人家,就想这么走了吗?”
苏白差点没被吓出了尿:“你……你醒了呀?”
“刚刚做完手术,伤口还没愈合,我怎么睡得着?”
“我……我去给你买早餐,你想吃什么?”
“蟹黄汤包可以吗?”
“不行,太油腻了!”
“皮蛋瘦肉粥总可以了吧?”小野姬一双水眸无辜而又深情。
苏白只有妥协,走出古城区医院,记得向左一里路程的地方有家“老字号”,皮蛋瘦肉粥做得极为地道。初中时代,他和纳兰若冰经常来此吃早餐,但是他们都不喜欢皮蛋瘦肉粥。他们喜欢一种藕粉制品,叫做溜溜,以及九层糕汤,加上辣椒、香葱、芫荽、白醋,百吃不厌。因为这家早餐店是他们的同学易小凡家里开的,所以他们经常一份钱可以吃到两份钱的东西,引得其他顾客眼红不已。纳兰若冰食量不大,吃不完的时候,经常要苏白帮她扫尾。
走进“老字号”,店面不大,易小凡的父亲——姑且称之易父,守着灶台悠闲地戳着半截香烟。苏白扫了一眼店里的情况,没有发现易小凡的身影,说起来,他从初中之后,就没与易小凡见面。因为当时苏白搬到新城区,只是偶尔和易小凡电话联系,去了岛国之后,彻底失去音讯。店里的顾客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这让苏白十分意外,因为从前“老字号”总是人满为患,何况现在还是吃早餐的高峰期,店里竟然这么冷清。
“欸,吃早餐哪!”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迎了上来,“请里边坐!”引着苏白到了一条玻璃长桌前面,又拿起抹布迅速擦了一下。
“一碗九层糕汤,少辣少酸,多加点香葱和芫荽,再打包一份皮蛋瘦肉粥。”
“好,稍等!”姑娘走向易父,将苏白的话复述一遍。
又回到苏白身旁,在一只掉漆的实木靠椅坐下:“先生,第一次来吧?”
“从前我来吃过你们店里的早餐,当时生意十分火爆,现在怎么这么冷清?”
姑娘懊恼地摆了摆手:“唉,别提了!”
苏白单纯地以为她真的不提了,结果她立即接下去说:“斜对面刚刚开了一家麦基店,推出什么营养早餐,又在打折期间,把我们的生意都抢过去了!”
“卖鸡店?!”苏白心想,市场经济果然发展迅速,性服务行业竟然和餐饮行业抢生意。
“是呀,你也听说了吧,他们广告做得不错嘛!说白了,就是一个从前在麦当劳打工的傻逼,一个从前在肯德基打工的傻逼,两个凑在一起,开了一家麦基店。非说引进什么麦当劳和肯德基的先进设备和流程,崇洋媚外,笑死人了!”
苏白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麦基店,他或许是受小野姬的影响,思维才会变得这么活跃。
“什么营养早餐,难道我家的早餐就没营养了吗?”姑娘愤愤不平。
“你家?”苏白迅速捕捉字眼,“你不是这家店里的服务员吗?”
“先生,你什么眼神,这是我家的店,我这气质怎么像服务员呢?”姑娘为了证明自己的气质,站了起来,舒展双臂,在苏白面前转了半圈,脚下的蓝布长裙微微荡漾起来。
虽然,苏白没有发现她的气质与服务员有什么不同,或许,是他从不以职业看人的习惯使然。但是,这姑娘的容貌和身材确实也算出众,见她年纪,似乎比他要小。既然姑娘声称“老字号”是她家的店,那么她很有可能就是易小凡的妹妹。但是苏白很快否决自己的猜测,因为据他了解,易小凡是家中独子。就算苏白初中毕业离开古城区,易父、易母老当益壮,再行造人,给易小凡添了一个妹妹,也不是这个年纪。
苏白忽地脑袋灵光一闪,她是易小凡的老婆!
想到老同学竟然已经成家,苏白多少有些喜悦,又想到易小凡那副鬼斧神工的尊容,能够找到这么漂亮的老婆,苏白的喜悦更加高涨。
就在此刻,一个顾客仿佛从天倒下一盆冷水,浇灭苏白的喜悦:“老板娘,结账!”
然后,姑娘利落地走了过去。
苏白嗔目结舌,怪不得没有见到易母,从前都是易母在给易父搭帮。
莫非,易母已经过世了吗?这姑娘——或许不该再称她是姑娘,她是易父的续弦,也就是易小凡的后妈。他总不能自欺欺人地想,易小凡已经接管“老字号”,顾客口中的“老板娘”就是他的老婆。——但是,显然不是,易父还在灶台忙活呢!
过了一会儿,易后妈将一碗刚刚出锅的九层糕汤端了上来,味道还是从前那个味道,只是心境不是从前那个心境。苏白产生一种物是人非的情感,当年那个青涩的年纪,怎么也想不到,他的世界日后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吃完九层糕汤,易后妈早将一碗皮蛋瘦肉粥打包,九层糕汤需要现煮,皮蛋瘦肉粥却是熬好装在一只铁皮桶里,所以十分方便。
结账之后,苏白走出“老字号“,心想,这个世界太疯狂。
然而更加疯狂的事出现了,纳兰若冰的父亲纳兰虹搂着一个女人从他旁边的酒店走了出来,自然不是纳兰若冰的母亲宝芝。苏白认得宝芝,何况现在她在古城区医院休养呢!那个女人大约四十来岁,身材略微臃肿,但是极其妖娆,涂脂抹粉,戴着复古磨砂墨镜,一身火红的方领收腰大摆连衣裙。
苏白正在犹豫要不要将此事告诉纳兰若冰,但见纳兰虹已经和那个女人钻进一辆出租车。
走向古城区医院的时候,苏白权衡再三,终于还是决定暂时隐瞒此事,因为纳兰若冰一定会接受不了的。
“怎么去了那么久,是不是在路上忙着看美女呢?”小野姬幽幽地问。
“我对古城区不熟悉,打听好久,才找到卖皮蛋瘦肉粥的地方。”苏白边说边将打包的条纹塑料袋打开,取出里面装粥的塑料碗,“来,趁热吃。”
“我想要你喂我,可以吗?”
“你伤的是腰,又不是手。”
“我就要你喂我嘛,亲亲~~”小野姬拖长尾音撒娇。
苏白简直无语,昨晚刚刚许她直呼她的姓名——在护士面前叫他“亲亲”也就罢了,毕竟是在演戏。但是现在病房只有他们两个人,已经无需演戏,“亲亲”两个字就显得越发露骨,苏白鸡皮疙瘩都要掉了下来。从小到大,他的父亲苏植,他的母亲白絮,都没有这么称呼过他,“亲亲”只是慕夕颜的专利。
苏白忽然他想起第6章的时候,小野姬救他出了傅家兄妹绑架他的废工厂,上了山本**的黑色本田,慕夕颜曾经给他打过一通电话,之后就再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而她的电话始终打不进去。
苏白想到慕夕颜在电话里讲话的内容,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亲亲,你怎么了?”小野姬看出他的异常。
苏白强自定神,摇了摇头,打开塑料碗,塑料汤匙舀了口粥,送到小野姬嘴边。
……
小野姬受伤住院,苏白终于可以单独行动!
出了古城区医院,先到书店买了精装版的海子和叶赛宁的诗集,这是送给吕小印的礼物,进入神农大院,必须出师有名才行,否则容易引起怀疑。
苏白已有一套完美的计划,借着探讨诗歌之名接近吕小印,以后就能经常出入神农大院,寻找慕夕颜所说的“壶中天”,取出《青囊书》。
诗歌,就是搭建吕小印这座桥梁的纽带,吕小印则是搭建神农大院这座桥梁的纽带。
苏白与吕小印初中相识,见证了吕小印的诗歌启蒙之路。有一次,课堂作文要求一篇写景的散文,吕小印整整一堂课只憋出一个开头,当时吕小印的书面表达能力仅仅限于能够让人认得写的是汉字,至于通不通顺,全然不管。于是,在交作文本的最后几分钟,吕小印将散文的开头以诗歌的形式,拆开,不加标点,一行一行重新誊写,并且打乱顺序。
事实证明,吕小印的选择是对的。他们那位“毁”人不倦的国文老师看到他的大作之后,如获至宝,在国文组的几位老师之间广为传阅,虽然各位老师都表示看不懂,但是一致认为很有思想、很有意境。次日,国文老师就在课堂着重表扬吕小印,说他敢于突破,大胆创新。那一次的作文,吕小印得了全班最高分,从此,他便执著地认为自己的身体里流淌着诗歌的血液。每天仿佛缪斯附身,看到各种事物都以诗歌表达他的愤怒、悲伤、喜悦,以及莫名的情绪。
苏白至今犹记得他在上洗手间的时候即兴创作的那一首诗:
啊!
射吧!
我身体里那一股灼热的力量
犹如翻滚的
我的
澎湃的诗意
射吧!
射吧!
射到遥远的地平线上
等待黎明的太阳升起
蒸腾!
蒸腾!
这一首诗给苏白的感觉就是,吕小印的诗意等同于尿意,并且庆幸他在作诗的时候,是在上洗手间的时候,而不是在上床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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