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对结束,纳兰若冰即刻便向木河、秦晴告辞,看到他们就如被101胶水黏住似的,纳兰若冰简直一刻也待不下去。木河没有任何挽留,这让纳兰若冰心里更加难过,但她素来倔强,表面一点也不显露出来。
“小凡,你开车送苏先生和纳兰小姐回去。”木河吩咐易小凡。
易小凡打开后座车门,请了苏白、纳兰若冰上车,迅速离去。此刻已是凌晨时分,但是整个城市依旧十分喧闹,光怪陆离。京州的发展日新月异,苏白四年没有回来,发觉自己几乎认不出这座城市了。
纳兰若冰坐在苏白身边,一直默默无语,易小凡从后视镜观察她的神情,说道:“河少是个把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里的人,若冰,你不能光从表面看他,我看得出来,他很在乎你。”
纳兰若冰冷笑:“你很了解他吗?”
“没有人能了解他。”
“那你还说!”
汽车驶出京州市区,公路逐渐荒芜,接着进入桐城。桐城毕竟不同京州,气氛就如气温陡然变冷,整个城市仿佛默哀似的,一片黑沉沉的,只有少数几家娱乐场所回光返照地透出一点生气。从新城区返回古城区,就更加冷清了,冷不丁地从街上冒出一个人,给人的第一个感觉不是人,而是鬼。
此刻,前方的路边就有一个人,佝偻的背影对着他们,可以看见一股火光被她嶙峋的身躯挡住。汽车缓缓前行,忽地起了一股夜风,那人前面的火光陡地腾了起来,大片带着火星的纸片飘上夜空。苏白看得清楚,那些纸片竟是……桐城用来烧给死人的纸钱,方言:银子纸。
坐在驾驶座前的易小凡打了一个哆嗦:“今晚怎么感觉阴森森的?”
汽车继续往前行驶,那个在烧纸钱的人忽地蹿到马路中间,易小凡急忙一个刹车,那人被撞飞出去,易小凡吓得面色惨白。
纳兰若冰出于警察的职责,急忙冲下车去,也是吓得面色惨白。
苏白跟了下来,看到车前竟然躺着一个稻草人,身上穿着一件晚清的花青色五福暗纹对襟女式马褂,没有裤子,因为她的只是一根木棍,从她衣服的下摆露了出来。
纳兰若冰下意识地抓住苏白的胳膊:“苏……苏先生,刚才在烧银子纸的……应该不会是……这只稻草人吧?”
苏白望向路边摆着一只铁镬,里面焚化的纸钱仍在跳跃着小火苗,偶尔被风吹起一些灰烬和火星,他又望向纳兰若冰:“今天几号?”
“8号。”
“我是说农历。”
“七月十三。”
易小凡从车窗探出头,叫道:“现在已经是凌晨了,是农历的七月十四,鬼节!”
苏白、纳兰若冰立即想起桐城的传说,鬼节这一天鬼门关大开,阴曹地府的鬼魂会在这一天来到人间,领取亲人烧给他们的祭品。而那些没有亲人祭祀的孤魂野鬼,就会附在傀儡身上,自己给自己烧纸钱,这些傀儡多半是稻草人、布偶之类,有时也会是人。
苏白、纳兰若冰急忙上车,易小凡绕过路中间的稻草人,逃命也似的加大油门,狂奔而去。
“若冰,咱们……是不是撞鬼了?”易小凡心有余悸,如果那只稻草人被鬼俯身,那他确实是撞鬼了,而且把鬼撞飞出去。
“社会主义国家,哪有……什么鬼?”话虽如此,纳兰若冰的声音却在发抖。
终于抵达纳兰客栈,此刻酒店除了值班的保安,其他员工早已下班。纳兰若冰、苏白齐齐松了口气,又请易小凡进去喝了口水。
纳兰若冰:“小凡,你晚上就住在这里吧?”
易小凡:“不了,我家离这也不远。”
易小凡终于还是离开,古城区的夜晚本来冷清,因为鬼节,此刻就连一个人影也没有。易小凡开车倒是通行无阻,但是由于刚才的稻草人事件,心里总是有些发毛。
不经意地抬眼,看到车内的后视镜里出现一个人影,坐在后座上面。
那是一个稻草人……
……
东9号房的灯一直亮着,苏白坐在床上若有所思,思的不是稻草人,而是在open私人会所,他怎么会被人下药了。
不是通气散,慕夕颜研制的通气散有些微弱的酸味,而且呈红色粉末,掺在葡萄酒里常人可能无法察觉。但是如果下在蛋糕上面,苏白绝对可以尝得出来,——苏白怀疑,这是一种效果类似于通气散的药,但是,无色无味。
苏白首先怀疑的就是木河,但是那块蛋糕是派对的侍者拿给他的,而且木河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吃那块蛋糕,他是听到顾小倩称赞蛋糕的时候,他才吃那块蛋糕。
当时,顾小曼的位置离他不远,难道是她……
如果真是如此,她又为了什么?
苏白一夜未眠,只觉得事态越来越复杂了,他要尽快找到《青囊书》,为免夜长梦多。
天蒙蒙亮,苏白就往灯笼坊去找落落,落落双目布满血丝,似乎睡眠不佳,她说吕小印已经两天没有回来,她很担心。
苏白暗暗高兴,吕小印囊中羞涩,绝对跑不到远的地方。而且据说,他在古城区也没几个朋友,不在落落家里,想必是回神农大院了。
在往神农大院的途中,经过菜市场的时候,看到苗清推着一辆粉色的迷你脚踏车出来,车前的塑料篮筐堆满鱼肉菜蔬,几乎要将篮筐给压垮了。按照桐城习俗,鬼节不仅是死人的节日,也是活人的节日,祭祀祖先的同时,一家人也要聚在一起吃顿大餐。
“苗小姐!”苏白上前打了一个招呼。
“咦,苏先生,你也来逛菜市场吗?”
“噢,不是,我正要去神农大院,吕小印这几天在家吗?”
苗清摇了摇头:“我没有看到他。”
到了神农大院,苏白鼓起勇气,重新去敲吕小印家门,半天,不见有人过来开门。
一个老太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过来:“去祭祀祖先了,暗边才会回来。”
苏白认得这个老太,是萧愣头的母亲,萧老太,满头银发,皱纹深刻,眼神有些不大灵光,盯着苏白瞅了半天,问道:“瞧着面生,哪儿来的?”
“阿婆,我是外地人。”
“我知道你是外地人,本地人也没你这样的呀!”
苏白微微一怔:“我怎样了?”
“哪有本地人在鬼节这一天来串门的?”
苏白忽然记起,按照桐城习俗,确实十分忌讳在鬼节这一天出门访友。
苏白离开神农大院,看到街口有人在放焰口,和尚、道士一起上阵,秩序丝毫不乱,更奇怪的是,竟然还有两个穿着十字黑袍的传教士,苏白感慨万分,社会真是越来越和谐了。
漫无目的地行走,走着走着,来到古城区医院,苏白买了一些小野姬喜欢吃的火龙果,前去探望。意外地发现,山本**竟在小野姬的病房之内,坐在病床旁边正与小野姬说些什么。
一见苏白进来,山本**急忙起身致意:“苏先生,好久不见!”
“啊,是山本先生啊,你来看小野吗?”
“是的,我听说小野姬受伤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从沪市赶了过来。”
“我很惭愧,没有保护好小野。”
山本**笑了一笑:“我都听小野说了,当时情况危急,苏先生又不会武功,无需自责。何况,小野姬才是你的保镖,她应该是来保护你的。”
“中午一起吃个饭吗?”
“不了,我还有一些事情,就先告辞了。”
“噢,那我就不耽误你了。”
山本**朝着苏白弯腰告辞,离开病房,苏白忽然想到,除了小野姬,这个山本**也知道他的身份,而他,至今对山本**没有任何了解。
“亲亲,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小野姬躺在病床小声抱怨。
“也不久呀,我记得我前天来过的。”
“总之,我就觉得好久好久嘛!”
“好了,我错了,以后我每天都来看你。”
小野姬轻轻一笑:“这还差不多。”
苏白坐到床边的折叠沙发单椅上面,拿出一只火龙果,切成小块,递给小野姬,装作有意无意地问:“欸,小野,你和山本先生什么关系?”
小野姬带棱的嘴角微微翘起:“亲亲,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吃什么醋,没有的事。”
“山本君只是我的朋友。——亲亲,你在岛国生活过,你应该知道岛国女人的忠诚指数是很高的。我认定了你,就不会再想别的男人,假如有一天,我不爱你了,我一定会跟你说,这是一个女人最起码的品质。”
小野姬显然是误会了苏白问话的含义,他又重新把话说得明白一些:“山本先生知道我的身份,会不会……”
“你怀疑头陀寺后山的忍者与他有关?”小野姬柳眉一扬,盯住苏白的表情。
“我也只是怀疑。”
“不会的,山本君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你师父的朋友,他不会伤害咱们的。”
“他是我师父的朋友?”苏白吃了一惊,在山海医馆的时候,慕夕颜深处简居,除了病人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朋友,但他回到华国,竟然遇到她的两个岛国朋友,小野姬和山本**。
“对呀,山本君也是一名医生,与你师父常有交流。”
“我这次回国的任务,是你告诉他的吗?”
“嗯,亲亲,”小野姬拿了一块火龙果塞进苏白嘴里,“你放心吧,山本君是自己人。”
而事实上,太多的人死在自己人的手里,只有自己人,才会存在背叛。苏白的脊梁骨忽地腾起一股寒气,望着小野姬琥珀色的眼睛,目光干净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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