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一语切中要害,问得徐有贞哑口无言。
众人素知于谦韬略过人,见他发言都默然静听。
于谦扫视群臣道:“朝堂议事非比市井争闹,各位大人为国为民可以各抒己见,切莫无谓相争。”
群臣肃然,纷纷回归原位,于谦整衣正冠向成王施礼道:“王爷殿下,请听微臣一言。”
成王朱祈钰朗声道:“于大人但言无妨。”
于谦谢恩,回眸望着诸位同僚道:天下之事虽无常理,却有先例,当年宋朝弃汴梁幸临安,确实偏安数世,最后还是难免亡国,金国与蒙古交锋,金帝舍上都南迁开封,陷入蒙古南宋两面夹击,尽失社稷
以此两朝前车之鉴,退避偏安难以长久,守土护国方能保全江山。
虽说王师新败,乃是王振误国,非战之过。瓦剌获胜,其兵必骄,千里征进,士卒疲惫,所谓强弩之末不能穿缟,王师以逸待劳抗击疲惫之师,定然稳操胜券。
殿下逢此危亡之际,当激励士卒保家卫国,降诏征集四方虎贲进京勤王,若能在此挫败敌寇,不但使江山社稷转危为安,还能一劳永逸消除胡人威胁。
如果迁都避战,中原大地将非我所有,王业倾危只在旦夕。
徐有贞闻听于谦讲得条条在理,一时找不出反驳之词,他面带忧虑道:“于大人见识卓越,胆气过人,若以大人之见举国拒敌,势必危及到陛下安全,于大人将值天子处身凶险之地也。”
于谦看徐有贞拿英宗皇帝做文章,知道若不驳倒对方,抗战大计将化为泡影,当下不慌不忙道:“然而依徐大人迁都南京,就能保证胡人会放回陛下吗?”
“这……下官不敢保证。”
于谦朗朗上口道:“京师乃国家命脉,中原更是社稷根基,非万不得已不可轻言放弃,当年,永乐大帝择此地立都,意在强化北方防御,如今瓦剌大军倾国入侵,朝野上下应该齐心协力,抗战到底。”
徐有贞不甘示弱道:“若守不住京师,重蹈前宋靖康之难,岂不举国震荡,下官还是以为退守江南易安,死守京师祸不远矣。”
“徐大人何以断定退守江南就能安享太平呢?”
“退守江南有故都为基,江河为堑,远离瓦剌兵锋,统筹全国以敌强寇,何祸之有?”
于谦呈上折扇道:“王爷,也先勾连江南乱党,意图反叛,使大明月复背受敌,若王爷驾幸南京,正是出了龙潭又入虎穴,吉凶难料也。”
成王朱祈钰览完密报,大惊失色道:“如之奈何?”
于谦胸有成竹道:“王爷勿惊,臣已有调度。”
“于大人快快讲来,如何退敌。”
“臣自接到土木堡噩耗,已先期做了准备,命令应天府尹周忱动员民工将通州军粮悉数运来京师,又以兵部名义提调河南五万备操军,三万宁阳沙丘兵及青徐两郡兵马共十二万人赴京增援。各路大军已在路上,一两日内就能到达京师,待诸军齐致汇合京师守军十万,可集结二十多万甲士,保卫京师万无一失。”
群臣见他调拨有序,谋划得体,一齐点头称赞。
大学士陈徇首先转换立场,出班表奏:“成王殿下,于大人所言极是,退避不是长久之计,今若避战定使军心民心离散,日后胡人铁骑到处,各地士卒便会一触即溃,收势不住,国家危亡不远矣。”
左都御史杨善见风使舵,连忙奏道:“避战求和如同悬剑于顶,胡虏随时可以寻找借口侵略,既然避之亦危,倒不如一战,胜则转危为安,王爷应当机立断。”
主战武将们更是力挺决战,誓不迁都。
有人率先表态,其他文臣开始摇摆不定,听闻请战声越来越高,人人跟着附和。
满堂文武连声求战,成王朱祈钰也来了精神,他一扫沉闷焦虑,铮铮有声夸赞于谦足智多谋,又称赞群臣忠勇可嘉,勉励众人精诚团结共抗外辱。
然后擎起皇帝御赐的监国权杖天子剑,信誓旦旦道:“国家安危在此一战,本王誓与诸位大人同生共死,保卫京师。再有擅言迁都着以祸国殃民罪论处。”
成王一锤定音,抗战大计尘埃落定,群臣无不激奋,振臂高呼:“同生共死,保卫京师。”
徐有贞见大局已定,不便多言,面带羞愧退立殿角,待众人呼声平息,他一半为了颜面,一半为了开月兑,走到于谦面前道:“若两军交战,也先挟陛下威迫众军,该当如何?”
众人闻言,思付此事棘手,皆不敢妄言,齐刷刷望着于谦。
此刻,于谦已经成为满朝文武大臣的主心骨,一言决断关系江山社稷,关系着天下黎民。
于谦自知身处风口浪尖,已无可退避,沉思许久才道:“徐大人所虑不无道理,两军阵前,也先若挟天子威迫军兵,全军都将心存忌惮,说不定,还能动摇军心。”
徐有贞深知于谦顾全大局,此语无非是给自己一个台阶,当下忙就坡下驴道:“下官非为惜命,所虑乃是陛下安危。”
于谦此刻更要团结群臣,温和的冲徐有贞一笑道:“民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要凝聚军心民力,必须有人主持朝政,如今天子蒙难,太子年幼,无法扭转乾坤,臣下冒死进谏,请求成为千岁登基理政,延续大统。”
群臣闻言尽是一愣。
于谦撩衣跪倒,恳请成王朱祈钰道:“古语有云:社稷为重,君为轻。千岁登临大宝,一来可安天下黎民,二来施放政令名正言顺,三来断绝也先挟制天子威迫朝廷之念想,有此三便,臣叩请王爷加冕登基,临朝主政。”
文武大臣皆以于谦马首是瞻,见此情景一齐跪倒,山呼万岁,诚请朱祈钰登基。
成王朱祈钰内心欢喜一片,可面上却装出万分无奈道:“诸位大人用心良苦,然而天子尚在,本王若加冕登基,众口悠悠,恐天下百姓骂我僭越忤逆。”
于谦道:“值此国难当头,非比往常君位更替,殿下不可拘泥常理,换而言之,兄弟延袭自古有之,非惟殿下一人,今尊先皇为太上皇,赐太子名号不变,千岁代宗祠理政名正言顺,世人无可厚非。”
徐有贞眉头一皱,计上心头,长跪而奏:“若殿下执意不肯接受群臣众议,臣等只好向太后请命,请太后降下懿旨,敦促殿下登临大宝。”
此语为成王指明了去向,朱祈钰环视众臣道:“若有太后懿旨,本王自不敢违抗母命,当上安宗庙,下抚百姓,与诸位卿家一道,抵抗外辱共卫京师。”
群臣起身齐致后宫,叩请太后金安,并请太后赐诏,降旨赦封成王为代宗,登基理政。
太后一介女流,惯于养尊处优,哪里经过如此场面,再说无论哪个儿子登基称帝,自己后宫之尊丝毫不变,当即顺应群臣所请,降下懿旨,改元换代,一切朝廷大事皆听由新皇裁决。
没有隆重的加冕仪式,无须繁琐的登基典礼,一切都显得急迫却顺理成章。
成王朱祈钰登基称帝,改元景泰,遥尊英宗为太上皇,原正统太子朱见深仍为太子,前皇后赐为孝慈皇后,迁入别处宫殿修养。
成王妃赐号淑德皇后,入主后宫。
任命于谦为兵部尚书,全权提调各处兵马粮饷军械,决策军机。其余诸将补入空缺,人人加封个个受赏,朝野气象焕然一新。
于谦临危受命,立刻走马上任,迅速组建兵部指挥系统,与诸位将官商讨守卫京师的细节,督促众军演练搏杀,打造军械,严令各路援军加速行进,星夜驰援,务必在明天赶到京城。
朝廷抗战已经落成,于谦悬着的心并没有放下,为确保京师安全已经抽调了全部机动兵力,如今,要如何对付江南武夷山庄,已经成为他头疼的问题。
身担重任的于谦压力陡增,虽然现在朝廷赐予他生杀任免大权,并可临机决断,一令既出全军骇然。
然而巧妇难下无米之炊,兵力严重不足使这位铁腕儒将颇感捉肋见肘,真正体会到何为两厢难顾。
回到家中,于谦坐在大厅努力思索着全盘局势。这时于贵摆好宴席,恭请任逍遥赴宴。
于谦举杯邀任逍遥同饮,二人干了一杯,于谦道:“此处没有外人,本官还是称呼一声任大侠,外人面前,改称七杀剑神如何?”
“大人随意,逍遥莫有不从。”
二人酒过三巡,于谦打开话题:“本官忙于公务,未能款待任大侠,万莫见怪。”
“大人哪里话,您日理万机,操劳甚累,草民看在眼里急在心头,苦于不能为大人分忧。”
“中原危急,京师首当其冲,为保万无一失,本官下令调集了长江以北各处兵马驰援,眼下已布置妥当,只待援军齐致,便可与瓦剌决一死战。”
“大人不愧是国家栋梁,终于促成朝廷抗战,功在社稷,福泽天下。”
“任大侠休要谬赞,然而本官只准备一桌酒席,如今来了两桌客人,以现有兵马对付瓦剌尚显不足,江南李书豪该如何招待呢?”
“难道,别处已无兵马可调?”
于谦掰着指头如数家珍般说道:“江南各州兵马有限,且担负着守护城池之责,即使东拼西凑调拨些许兵马,也是杯水车薪,西北虽然拥兵三十万,然俱在边塞重镇,不可轻动,本官恨不能化作十万雄兵,以解燃眉。”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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