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洁白的大地,间或露出一处处融雪的斑痕。在**的地面上,飘浮着袅袅如烟的轻雾。抬眼望去,让人惊叹的是,今夜的星光竟然如此明亮,如此灿烂。夜色下的军营轮廓,甚至那不远的山峦,都在隐隐的天光与皑皑白雪的反射下,显得那样清晰可辨,一尘不染……
此刻,路遥独自站狱外,伴随着脚下咯吱咯吱的踏雪之声,清理着自己的思绪。有了幽州各驻屯军队的支持,加上司徒延的力挺,办军校已经成为开年必须要做的事。那么,就需要更多的人手来帮助她。军队里的人,倒是容易凑齐。军队外的人,就有些困难。毕竟来幽州以后,她插手的只有军政。
气温开始聚降,让人可以清楚地看到雪水越过固化的临界点,渐渐地演化成奇异的万种冰花。你听,脚上的踏雪之声,也在发生着变化。它不再是咯吱咯吱得悦耳,而变得像踩在碎玻璃上一样难听。
“都尉,”李载旬走了过来。
“事情都安排好了?”路遥便问道。
“安排妥当,”李载旬点点头。“请都尉放心。”
“那就好,”路遥还是有些不放心。“关于放人之事,是不是有些为难?”
“不难,”李载旬面如平淡,“都尉开了口的事,如果做属下的不能完成,那只能说明是属下的无能。”
“好,”路遥这才放下心来。接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来。“明日,你拿这银票去前面的胭脂沟,为钟梅和跟着她的一个小丫头赎身,并顺便派人将那小丫头送往威武军的女兵旅!”
李载旬手奉银票,一脸的惊诧。但他还是咽下快到了嘴边的话,改口道:“谨遵都尉之命!”
将银票放好后,李载旬便说:“都尉。天色已晚,不如就在寒舍住上一晚吧!”
“好啊,”路遥稍稍思索一下,便爽快地答应下来。
寒风渐起,风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雪霰,打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的疼痛。
路遥刚要伸手遮挡那迎面的雪霰,不想,李载旬已然打起伞,为她遮挡住那漫天的雪霰。
“大过年的。”路遥心中一暖,便说话也不拘束了。“你怎么不回幽州,跑到这个前不挨村,后不靠店的山沟里呆着?”
“我自幼父亲就战死了。寡母在我成年时就病逝了,”李载旬淡淡地一笑,那微微向上的嘴角则透露出不少尘世的沧桑。“幽州虽然是老屋,但那些人都是隔房的,交往不多。”
“那你的妻儿呢?”路遥不由得想问。
“我的妻子是寒门家的女儿,亲戚也不多,”李载旬依然是淡淡的。“我自然也就把家安在这儿了。”
路遥无语。身为世家的子弟,却娶了一位寒门的女儿,其中的辛酸恐怕也只有当事人自已清楚。外人是不好多问了。
前方,有一处宅院。屋里的灯还在亮着。一个青年男子正站在门口翘首观望。
见到路遥她们,那男子立即争奔过来。
“大哥!”那男子见到李载旬,便大声唤着。
“哦,”李载旬应了一声,便对路遥道。“那是我的二弟——李载句。去年中了举人。”
“恭喜,恭喜,”路遥便笑着说。“你兄弟二人一文一武,相得益彰!”
“都尉过誉了,”李载旬听到这话。是开心地一笑。
“你只有这个弟弟吗?”路遥便随口一问。
“先父生前只娶先母一人,先母也只生下我兄弟二人,”李载旬一怔。便说。“因此,先父这一脉略显稀薄。”
“你兄弟二人如此有出息,”路遥知道他的意思,便尽说好话。“想来你父母也是非寻常之辈。你父定是忠君爱国之辈,你母也会是女中豪杰。”
“都尉所言不差,”李载旬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了笑容。
在他们兄弟二人的陪伴下,路遥走进了宅院。房屋的门口立着一位二十七、八的娟秀女子。瞧着她望向李载旬那深情的样子,不用介绍,路遥也知道她是谁,便举手一揖:“嫂子,萧路遥这厢有礼了。”
“都尉多礼了,”那女子连忙回一礼。“久闻都尉威名,今日得见,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
“嫂子好厉害哟,”路遥便向李载旬挤眉弄眼地笑道。
“我妻——简氏,”李载旬也是咧嘴一笑。“也是文武双全!”
“夫君,”简氏脸一红,“哪有人这样说妻子的。”
“哈哈,”李载句笑出声来,“嫂子,大哥这是实话实说。你都说都尉巾帼不让须眉了,又何惧大哥说你文武双全呢?”
“是啊,是啊,”路遥也大声笑起来。“好嫂子,我都不见怪了,你又何见气呢?”
这样一来,第一次与这家人相处的路遥,很快融了进去。
话聊得多了,也渐渐入深了。路遥便控制不住,将自已办军校的宗旨抬了出来。不想,竟获得这李氏两兄弟大力赞赏。对于路遥对军事学校的构思,李载旬是满月复的钦佩。而李载句却从一个文人的角度,又提出了许多意见。这些意见中肯而务实。同时,李载句还跟路遥一起,就某些意见提出解决的方法。
弄得路遥最后问道:“载句,你现在有事做吗?”
李载句想了想,便摇头说:“没有!”
“好,”路遥重重地拍李载句肩膀一下,“那你就和我一起来办这个军校。待这个军校办成了,我把军校里的一切都交给你,如何?”
“啊!”李载句顿时张口结舌。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简氏去厨房弄点夜宵回来时,发现路遥和李载句已经爬在床上睡着了。李载旬正扶起弟弟,见到妻子进来,便朝妻子示了个眼神。简氏明白丈夫的意思,便唤来一个年龄稍大的侍女,扶起路遥回房睡觉。
待夫妻二人回到房间,上床安歇时,简氏便笑道:“先前听你们这些男人把威武都尉吹嘘得神乎其神。如今看来,她也是小姑娘一个。”
“夫人,话可不要这么说,”李载旬却是一脸的正经。“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貎相。都尉虽然年纪尚小,创下业绩却不少。威武军中有多少能将勇士。他们都对都尉钦佩不已,唯都尉之命是从。如果他们也跟你一样,把她当作小姑娘一个,威武军能有今日之盛威吗?”
“也是。”听丈夫这么一说,简氏不由点点头。“听她构建军校之事,可谓前无古人之举,没有过人的学识与胆略。是不可能有此举措的。”
“不错,”李载旬点点头。“这位都尉改变的不仅仅是我威武军,很有可能改变的是我们幽州的整个军政大局。能在她的摩下,将可能是我一生的幸事。”
“这么说,”简氏望着双眼炯炯有神的丈夫,“你同意二弟……”
“那是二弟的事,”李载旬带着笑意对妻子说。“我相信他会做好的选择。夫人,你说我们也生一个跟都尉一样的女儿好不好?”
“嗯,”简氏明白丈夫的所指。脸一红,便起身吹灭了灯。
屋里的响动,倒没惊动正在外面熟睡的人儿。
在司徒延居住的山庄对面,是幽州比较有名的苍山。
司徒延长久地望着苍山,其实并没有在意山腰上那由松柏显露的绿色。他主要是在看山顶上的银白。寂寞中的他,能静静地望着那道美景。一颗心就连通了广宇。他把苍山当成了一幅彩艳的画,那种幽深至美又烂漫清新的意境进入到他的心里。一片冷竣的美丽覆盖了一片苍翠的美丽。那满坡的银白让他一股来自心底的豪情升腾起来。在这突如其来的景象中,他莫名的激动着,在想这苍山大概是经历了一次沉重的漂浮,平时看上去很遥远的风景忽然间移到了他的近前。让他感觉出了它的诡丽和妖异。
面对着突然变幻了的风景,司徒延以为自己是经历了时空的错乱,已经远去的历史从昨天回到了今天。眼前的苍山自古就为人所钟爱。有许多文人都写到过苍山的多彩。那些诗文把苍山的威光辐射得老远。文能生情。所谓文以人传,地以文传,这句话极有道理。有位皇帝名为朱元璋,他没有来过这里,却有一首《僧居点苍》写得极具魄力:“峰头积雪炎天厚,岩山深松盛腊长”。
“侯爷,”就在司徒延遐思之际,青言来到了他身旁。然后,他低声说:“遥儿小姐家出了点事,有些棘手。”
“哦,”司徒延挑挑眉,抚抚手中如皎玉般的瓷杯,“说说看!”
“是,”青言便一一道来。说到最后,连司徒延也皱起眉来。
半响,司徒延才开口说道:“的确有些棘手,萧山衍是如何处理的?”
青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在说:“前任旬静侯的那位老太太,亲自出面来压这件事了。”
“是吗?”司徒延冷冷一笑。“她可真是人老心不老。”
“侯爷,”青言问道。“这件事要不要告诉遥儿小姐?”
“不用,”司徒延摆摆手。“她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的。想来她知道后,必定会回京城。毕竟事关她的亲生妹妹。到那时,我就要看看她如何来了结此事!”
青言想了想,便低头道:“侯爷,如果那样,幽州这么多的事遥儿小姐如何丢得下呢?”
“那就是她的能力了,”司徒饮下一口清茶。“幽州与京城之间,是她将来必须面对的。适应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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