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变暖,早春的风笑爽爽地吹来,万物便有了生机。
迎春花报道了春讯,小溪流冲碎冰花嬉南着奔来。草尖儿脆女敕女敕地捧着露珠儿,大地鲜亮亮地做着春梦。今年的春,似乎来得早一些。不经意间,岸边的垂柳便有了笑意。柳丝上挂满了密密匝匝的鹅黄珍珠儿。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春天里,柳是极具诗情的。在画意诗情里,路遥总会由柳林想起那悠远的柳笛儿。
柳笛儿又叫柳哨儿。做柳笛儿是一件快乐而有趣的事。取来细柔的柳条儿,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切成一段,捏住柳条两头,向相反方向轻轻拧动,反复揉捏,柳皮就会在柳骨上滑动,与柳骨慢慢分离。等柳条全拧动了,用嘴咬住柳条儿一端,缓缓抽出光滑的柳骨,手里便留下了软软的柳皮管。然后,把柳皮管的一端捏扁,刮去约一厘米的青皮,露出鹅黄的内皮。这样,柳笛儿就做好了。
“知道吗?”路遥边做着柳笛儿,边对李载旬说。“初次与你相见,我总觉得你眼熟。”
静静站立一旁的李载旬则微微一笑,道:“或许,都尉觉得我像你一位故人。”
“不错,”路遥点点头,手不闲着,嘴仍在说。“我曾有一个关系特别好的长官。你跟他长得很像哟!他待人严厉,却为人宽厚。当初,我刚到那地方时,特别不习惯。他便教我做这个柳笛儿。”
“都尉,那地方是什么地方?”李载旬小心翼翼地问。
“那地方……”路遥正要随口答出。突然,她止住了嘴。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忘记不了许多事。于是,她便掩饰说:“每个世家在培养继承人的时候,都会采取不同的方式。有些我是不便告诉你的。望见谅!”
“是,”李载旬便也不多问了。“属下明白。”
“别看做柳笛儿看似简单,我却总是做不好。我那位长官可是做得很娴熟。做出的柳笛儿灵巧又动听。我便老缠着他帮我去做。”路遥便继续才刚的话题,并将做好柳笛儿含进嘴中,让清脆悠扬的柳笛儿声在空中响起。
曲毕,路遥问:“李都尉,你可从我的笛声中听到了什么?”
李载旬静静思索了一阵,便回道:“属下听到笛声中有离别之意。”
“李都尉,”路遥淡淡地一笑。“听闻你也开始研习音律。今日看来,你在音律上长进不少。”
“都尉,”李载旬苦笑一下,“你六艺精通。身为你的属下。不说六艺全通,起码也应该对六艺有所了解。”
“这也真难为你了,”听到这话,路遥不由得一怔。尔后,她只得如此宽慰着李载旬。“不过,我今天唤你来,只是想跟你讲个故事。”
“故事?”李载旬一愣。但他很快恢复常态,恭敬地说:“都尉请讲,载旬洗耳恭听。”
“你可要听仔细了。”路遥一笑,便讲了起来。“话说春秋时,齐景公身边有三位武将,性情刚烈,抱成一团,妄自尊大。不仅多次傲慢大夫。还屡次欺凌邻里。大臣晏婴利用齐景公宴请鲁国国君的机会,端上六枚金桃,安排两国国君和两国大夫各尝一枚,余两枚让三位武将自行论功,让功高者品尝。三武士都自论功高。谁也不让谁,竟相竞自刎。这就是著名的典故‘二桃杀三士’。”
“晏婴通过‘二桃杀三士’为国除掉一大祸害。齐景公却苦叹周围缺少将士。晏婴便向他推荐了一个名叫田穰苴的隐士,到军营中当领军令帅。齐景公大喜。又指派一位名为庄贾的大夫当监军。这庄监军自恃是齐景公的宠臣,从不把从公卿放在眼里,更看不起田穰苴这个乡巴佬。”
“第二天,校场练兵。眼看午时就要到了,仍不见庄监军的身影。田穰苴等不及后,立即下令‘开始练兵’。直到太阳将要落山时,那庄监军才姗姗来而来,说是有亲友听他当监军,备贺酒请他,所以来晚了。田穰苴责问:‘此时,若是敌军已入侵,将士们正浴血奋战,你还能为自己当官而去喝贺酒吗?’便征求军法官的意见,依法把庄贾推出辕门,就地斩首。齐景公的传旨官为救庄贾,违反军营纪律驾车直闯车门,也差点被田穰苴就地处斩。”
“田穰苴从严治军,三军自然震悚。加上他治军有方,三方将士作战奋不顾身。晋国、燕国两**队一度入侵齐国,均被田穰苴率军追杀,斩首万余,望风而逃。不但打出了齐国的军威和国威,也使田穰苴由此名扬四海,令各国诸候生畏。”
望着半天没有出声的李载旬,路遥神情肃穆,在问:“李都尉,我的故事讲完了。但这里面的意思,我想你应该明白。”
“都尉,请放心,”李载旬也是一副严谨的样子,“在你未回来之前,我不会让威武军有丝毫的把柄被人捏在手中。”
“那就好,”路遥点点头。她来到李载旬面前,郑重地向他做了一揖。“载旬兄,威武军我就交给你了。”
“是,”李载旬亦回一揖。不过,他还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都尉,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这个是自然的,”路遥转身离去,头不回地说。“如今,你还没有完全掌控住威武军,我怎能不回来?”
“萧……”听到路遥这么一说,李载旬不由得哽咽起来,心中低低地喊了一声。
走进军事学府,路遥听到前方一处讲课的房舍内专来一阵喧哗声。她走过去。没有说什么话,就震住了全场的人。
“怎么回事?”路遥静静地望向负责授习这堂课的先生。
“校长,”授习先生早已大汗淋漓,说话也有些言不达意。“这画画课实在太难传授了。他们不愿听课也就罢了,甚至还在课堂之上侵扰他人不以听课。”
“为何?”路遥便目光投向学员中领头之人。
“校长,”那领头之人也甚为尊敬路遥,是低下头说。“我们将来都是要行军打仗的。这画画的事儿,应该是那些文人做的。”
“哦,”路遥眼一闭。然后。她睁开双眼,目露凶光,狠狠道:“统统都给我回到桌位上坐好。”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所有的学员都回到了坐位上。所有的人都不敢说话,双眼都投向路遥。
“这堂课我来讲,”路遥便对那位授习先生说。“你就在旁边坐着,看看我讲得是否有理?”
“是,是,”那授习先生连忙点头。是立即找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大家可都知道,我们的幽州……”拿起石灰膏,路遥便在黑板上画了起来。“是这么一个形状,山川、河流、乡镇……”
由幽州的地貌。路遥讲起了关于幽州的几次重大战役。她边说边画,一副副地图和战图便呈现在学员眼前。所有的人都睁大眼睛和竖起耳朵,生怕漏掉她嘴中的任何一个词,她手上的任何一副图。那位授习先生干脆拿起笔和纸,将路遥在黑板上画的图,以极快的形式一一临摹到纸上。
“现在,我想知道,大家是否还认为画画对我们这些行军打仗的人无用?”路遥说到这里时,那些认为画画无用的学员早已羞得红了脸。
待路遥讲完这堂课时。所有的学员都站起,目送路遥离去。然后,他们纷纷朝那授习先生围拢,道:“先生,校长画得那么多图,你都记下来没有。给我看看。”
“有的记下来,有的没有,”而那授习先生则像宝贝一样紧紧抱着才刚临摹下来的图纸,不允许任何人碰触。
李载句喜欢在室外授课。待路遥找到他时,他刚好讲完幽州史上的一场著名的战役。见到路遥。他便解散学员,迎向路遥。
“校长,”他含笑地问。“今日怎么有闲空?”
眼前的这片柳林。是按李载句的要求栽种的。春来时,柳枝飞舞,身姿婀娜。
“其我往矣,杨柳依依,”路遥看着眼前柳条,不由得呤道。
“怎么,你要走?”这是源自于《诗经?小雅》诗句。也是从这诗句开始,人们把杨柳的长枝迎风垂拂的姿态,作为了相互离别之意。对此,饱读诗书的李载句怎会不懂。
“京城有事,我得回去处理一下,”路遥淡淡地说。
“哦,”李载句微微一笑。“那你可得要早点回来哟!”
“你这样,倒让我想了起一个故事,”路遥也笑了。“说是一个冬日的夜晚,一位女子拦住了一位正在探亲回家的军官。军官有些生气。这位女子赶忙解释道:她在行人和车辆都已经很稀少的街头,看到了一个孩子。他是白天玩打仗游戏时,被充当将军的孩子派到街角站岗的。当将军的孩子说,没有命令,不许撤退。这位女子知道,深夜之中,早已忘记这件事的其他孩子已经在暖暖的被窝里酣睡,就劝这个孩子回家。但是,这个孩子坚持要接到命令。无奈中,她想到了请一位军人帮忙。”
“这位军官没有说什么,只是迈着威武的步伐走到孩子的面前,敬了一个礼,郑重地说:你已经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我命令你立刻撤岗回家。那孩子也郑重地回了一个军礼,欢跳着离去。”
“哈哈,”呆在这学府里,李载句已经变得像军人一样豪迈。他大笑起来,然后拍拍路遥的双肩,说:“去吧,去吧,我会像那个孩子一样遵守诺言,为你守好这座学府。”
“多谢!”路遥也伸拍拍李载句拍向自己肩膀的那只手背。
两个人一切尽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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