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雾灵山下,青言的父亲——晋王爷手下的第一幕僚青娄便那等候路遥。
“世女,”一见面,青娄也不打哈哈,直截了当地问。“青言近况可安好?”
“安好——”路遥不由得结舌。“尚……好!”
“唉,”青娄似乎知道路遥的难处,只得叹息道。“儿大不由娘。他的事我也不好插手,只有在旁替他们干着急了。”
“青大人,”路遥只得找话问。“王爷找我有何事?”
“是有事,”青娄点点头。然后,他脸上流露出古怪的笑意。“但这事对你来说不太难。王爷只是考考你的能力。”
“哦,”听青娄这么一说,路遥放下心来。
“来吧,我带你看看这雾灵山。这可是中原第一峰,景致相当不错,”青娄便边对路遥说,边带着路遥进山。
刚刚跨进四月的雾灵山,还是一片苍苍茫茫的。虽有些绿色,也是刚从冰雪中冒出来,还带着几分料峭的寒意。望山巅一片蒙蒙的灰蓝色,瞅深涧仍有未化的冰雪。青娄带着路遥骑马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山道盘旋而上。
在一个拐弯处,路遥眼睛倏忽一亮:一簇簇的霞红,好艳丽好娇美!青娄便说这就是雾灵山的映山红。路遥不由得仔细地观察这种迎春的花儿。
几年前,路遥曾在别处见过这种花,但都生长在半山崖上,有的将根儿深深扎在岩缝内,身子探出来老远,宛若吊在悬空陡壁似的,像生日点亮的几十支蜡烛,又似一团团落在山上的火红的朝霞。还有另一处,她见到的映山红的枝棵很高大,有的一两人高。那里人不叫映山红,都叫杜鹃花。而且还有白色的,高洁素雅,与红色的相互映衬,使山变得更加亮丽,更加迷人。
而她今天见到映山红,固然比不上那杜鹃花茁壮高挺,花也没有那儿的肥大,但这花开在山峰上,而且还开在别的花的前面。冰清玉洁,难能可贵。
路遥便跟青娄边说边走。忽然,她又见到山路边,峭崖下冒出一簇簇的鲜绿来。还有一串串鹅黄的小绒毛毛。青娄便告诉她,这是雾灵山的花柳!路遥生平从未见过这种柳树,感到十分奇特。青娄告诉她,唯有雾灵山上才有,别处是极难见到的。
哦,花柳,映山红,这雾灵山看来还是座宝山。
“参见王爷,”在司徒家族的别院山庄。路遥见到司徒笙。只是这次相见,路遥觉得这位晋王爷苍老了许多。
“免礼,平身吧!”高高在上的晋王爷,对路遥还相当的温和。瞧着路遥如今的模样儿,他不得不感叹:“记得上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刚刚及笄。这次再看到你。又是另一番风采,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
“劳王爷挂心,”路遥依然讲究着客套。
“近来,你可有延儿的消息?”晋王爷却没有那个耐心了。也是直接问上了路遥。
“无有,”路遥只得如实回道。
“哦,”晋王爷有些失望。但他仍嘱咐道:“你如果有了延儿的消息。一定要禀告于我。”
“是!”路遥连忙应道。
“你回来后,”这时,侍者捧上茶来。晋王爷示意路遥饮茶。“对于京城的近况可有否了解?”
“无,”路遥老实地回道。
“青娄,跟她说说!”晋王爷便对就坐一旁的青娄道。
于是,青娄向路遥讲起了京城的政事。
待青娄讲述完毕,晋王爷便问路遥:“可有何感想?”
“听了青大人这么一说,”路遥饮下一口新茶,“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来。”
“哦,”晋王爷感起兴趣来。“你说说看!”
“是,”路遥便娓娓道来。“我幼时曾居住过一个地方。那儿背倚着一座小山。山坡上,生长着大片大片的棉槐。从山脚仰望,葳葳蕤蕤,苍翠一片,既养眼又壮观。”
“经过春夏两季生长,到了秋天,棉板变得韧性十足,成为编筐做篮的上等材料。但编筐做篮是大人的事儿,天地间自有专属于我们小孩儿的正经事儿——我废寝忘食,刻苦钻研,终于学会了用棉槐制作那种叫作‘弓箭’的利器。”
“其实,制作弓箭的方法方法并不复杂。挑选一根一米多长的棉槐,小心翼翼地拭探着,用力把它变成四分之一圆大小的弧形,再把一根细绳牢牢地拴在棉槐两端,就制成了所谓的‘弓’。对着实物仔细揣摩一番,‘弓’作为一个象形字,实在是像得很。”
“至于做箭,也非常简单。院子内外,堆放着成捆成捆的高粱秸。高粱秸最顶端的一节,我们把它叫作‘梃子’。梃子顶端的高粱穗,早被农人用镰刀斜削着割掉了,梃子顶端成了一个尖锐的箭头,把整根梃子折下来,就是一根锋利的箭。”
“弓箭做好了,我握弓提箭,到处耀武扬威。我有很多朋友。他们见我弄了这么一个新鲜玩意儿,齐刷刷地围拢在我身边,昂首跷脚地欣赏着、羡慕着。我神气地拉满了弓弦,箭头缓缓地移动着,四下里寻找射击目标。那引而不发的架势,引起了大家的担忧。他们唯恐被误射,纷纷躲开了。”
“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少,也不是个办法。我开始主动地,毫无保留地把制作弓箭的方法教给了大家。结果,大家都拥有了自己制作的弓箭。虽然一度出现了你射我,我射你,你射我的混乱局面。大家却觉得我大公无私,一时间跟我的关系变得非常铁。”
“但我是一个不甘平庸的人。大家都有了弓箭,相当于没有弓箭。在拉弓射箭的过程中,我发现用梃子做的箭,箭头轻飘飘的,没有分量。分明瞄准目标射出去了,却总是偏离了既定的方向。这是一个明显的缺陷,必须加以改进。”
“于是,我找来一些和梃子一样粗细的腊条,把它们顶端削成锋利的圆锥状,代替梃子当了箭头。”
“这样以来,我手中的弓箭得到了改进。箭射出去后,劲道大了许多,方向偏差也消除了。这支霸道的弓箭,重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我打算团结一批朋友,教他们用腊条做箭。可是,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实施,我发现自己的朋友又开始变少了。他们怕我这支霸道的弓箭,毫不留情地射中自己,再加上大人们絮絮叨叨地暗示、提醒和劝阻,他们纷纷远离了我。”
“没有了众人的支持,也就没了众星捧月的荣耀。我落寞至极,虚荣心渐渐消退,干脆来了个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把那支令我丧失了众多朋友的弓箭,高高地悬挂在了南墙上,一任风吹雨打着它的躯体和无边的寂寞。”
“如此之后,没过多久,我身边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哈哈,”听完路遥的叙述,晋王爷竟然笑出声来。如此权谋之人,竟能不加掩饰自己的表态,可见路遥所讲的故事极附合他的心思。“丫头,看来延儿在你身上花费的心血没有白费!眼下那个年轻人可没有当年你那样的气魄,愿意把那弓箭悬挂南墙之上。你说,我该如何处理这事呢?”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路遥恭敬地回道。“这是千古不变的恒理。”
“哈哈,”晋王爷再次笑出声来。连青娄的脸上都流露出笑容。晋王爷手抚长须,低吟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话说得好。只是延儿还没有回京城,这人却放肆得有些让那些老臣承受不了了。本王也不好出面。丫头,你回京来也没有多少事可做,不如帮老夫把这事处理掉,如何?”
“王爷,”路遥有些舌头打结。“我不是朝臣,这事我恐怕也不好出面打理。再说了,我只是个都尉,鞭长莫及啊!”
“你少给我找理由,”显然,晋王爷对路遥亲热了不少,说话再也不像刚才那么严谨。“关于这种权谋之事,我不相信延儿就没有传授你一点。至于你这个都尉嘛,早晚是要提升的,差不离这会儿。不过……”似乎想到了什么,晋王爷的脸一沉。“你不愿插手此事,莫大是因为你们萧家与他的姻亲关系?”
“王爷多心了,”路遥站了起来。“这门亲事,我路遥是不会认的。笑话,我妹妹是堂堂正正的嫡女,怎能做他人的妾室?”
“既然这样,”晋王爷的神情也舒缓下来,“那你就接下这事吧!让我看看延儿把你培养得到底如何?”
“是,谨遵王爷之命!”路遥这才发觉自己进了晋王爷的圈套,只得打掉牙齿咽进肚子里。
“好,待事成之日,孤一定会告诉延儿,要他重重赏你!”晋王爷很是高兴。
离开雾灵山时,又是青娄亲自送路遥。
只是在路遥要上马远去前,青娄还是忍不住地上前告诉她:“记住,办此事,切不可有妇人之仁。否则,王爷对你失望不打紧,对侯爷可就不太……”
“是,”路遥点点头。“青大人放心,这事我会办得干净漂亮。”
“那就好,”青娄这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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