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瞧着像是有隐情,便笑着拿话岔开了:“昨儿去伯府,得了一套《陶潜文集》,想着给瑞哥儿送去,也没顾得上,一会儿走的时候你就拿上吧。”
麦姨娘扯动脸皮笑了一笑:“贱妾谢夫人恩赏。”
三娘笑笑,说起明日是刘姨娘的生辰,赏了她一套银鎏头面。
姨娘们知趣的避开裴瑞的话题,纷纷恭贺起刘姨娘来了,倒惹得刘姨娘面色泛光,精神振奋。
绿绨拿着一本册子走进来,禀道:“夫人,这是给丫鬟们做好的衣裳,请您过目。”
绿绨声音不大,却压住了所有的笑闹声,几位姨娘面面相觑,都带了异色。
三娘一愣,笑道:“不是邱姨娘经手此事的吗?”
“邱姨娘伤重,老爷说二房的事就先有劳夫人了,若夫人有什么疑问,只管问邹妈妈。”绿绨声调不变,恍若没察觉到屋里气氛不对,一板一眼的说道。
姨娘们心思翻动,瞧三娘打开册子,似是要细细察看,除了楚姨娘起身去西次间招呼摆膳,其他人纷纷站起身来告辞。
三娘笑着让绿珠送出了院儿,顺便请来邹妈妈,自己一册在手,慢慢翻看,问询着。
府里一年四季都有供应的衣裳,一等丫鬟是每季三套衣裳,轻薄提花软稠,任意挑选颜色款式;二等丫鬟每季两套衣裳,细绸素缎,都是中规中矩的颜色款式;三等丫鬟每季一套衣裳,粗稠棉布。各房的管事妈妈在一等丫鬟的份例上再额外赏赐衣物,这个就由各房主子来定。
按府里规矩比照,每房等例丫鬟的空缺其实都很大,比如太夫人房里,按例应该有六个一等丫鬟,十个二等丫鬟,三十个三等丫鬟。两个管事妈妈。但实际上,据邹妈妈所知,管事妈妈现在只有康妈妈,晴钏和沁芳是一等的,沉香、沉芳、沉玉是三等的,却还不经常在屋里伺候。
算起来,她身边的空缺倒少,四个一等都是她的陪嫁丫鬟,二等的除了绿珠、绿绨还有四个缺额。三等丫鬟她没留心过,倒没有在意,一个管事妈妈的名额现在也被邹妈妈填上了。
“西院的姨娘身边都是两个二等的吗?”
“不是。”邹妈妈未加思索,答得很快。“邱姨娘那院是两个一等,两个二等。”
这才能突出邱姨娘与众不同的地位嘛!
三娘不以为意地合上册子,笑着起身:“还有三日就到冬至了,到时候你来拿册子取来衣裳,分给各院吧。”
邹妈妈应了。
三娘起步要走,却发觉绿绨还眼望着她,似乎有话要说,便止步望过去。
“老爷知道了二爷的事,从国公爷那边借了几个精炼的人听夫人使唤。还说,夫人出门不便,若有需要亲身探访的事,还是四老爷出马较好,这样,也省得四爷长时在外。”
倒是把她今日的话点得一丝不漏。也不知是谁这么有心!
三娘暗自一笑:“那老爷呢?”
有他出头不是更好?三娘本来也是想借此拉近他和裴瑞之间的距离。
绿绨目光微闪:“从波斯运来的那批货出了点问题,老爷十天半月里可能回不了府,夫人若有急事,奴婢会代为转达。”说到最后,绿绨微皱眉头。一副自愿承担一切的样子。
三娘瞧向绿绨的眼多了些认真:“也好。”淡漠的转身去了西次间。
就这样?
绿绨忽然不知道是该喜自己逃过被问责的一节,还是该忧夫人对自己明显的距离感。
用完早膳,三娘低声吩咐了辛荷一些事情后。带着裴琪陪楚姨娘回了东厢房,绿珠忙着给三娘沏了茶摆在小案上,又给楚姨娘和裴琪各端了碗豆寇熟水和鸡蛋女乃羹。
圆团似的蛋黄衬在乳白的女乃羹上,分外喜人,裴琪乐滋滋的拿着勺子调弄着鸡蛋女乃羹。
三娘和楚姨娘见了相视一笑。
三娘瞧楚姨娘脸上还有没褪去的忧色,有心引着她想些高兴的事,便低声说道:“即墨姐姐可还记得,大姐烧琴气外傅的那件事?”
在请罗女师之前,殷府曾请过一个脾气暴躁的外傅执教殷家女儿,三娘那时也不过七八岁,却也跟着一块蹭学。
有一回,外傅教琴,指导三娘右手指法,无奈,三娘右手僵硬不堪,一个简单的拨弦愣是弹了三天没有进展,气得外傅跳脚大骂,骂的三娘还没起火,护妹心切的元娘脸儿早绿了,抄起手中百年赤松做成的琴直接投了火炉中。
楚姨娘想着就笑了:“大姑女乃女乃对姑娘是真的好。”
三娘一笑,心里却突然打了个颤儿,老太太、殷正豪、元娘、五娘、韦姨娘……说来殷府中自己留恋的人不在少数。
想着想着,三娘的笑添了些难言的味道。
楚姨娘想到昨日的事情,继续说道:“……大姑女乃女乃也是看姑娘的面儿上留的烟儿,只是奴婢也有些奇怪,姑娘是怎么对大姑女乃女乃说的?”
三娘笑道:“说说邱姨娘的来历,说说烟儿虽然是邱姨娘的丫鬟,却矢志不做姨娘,再稍微提提老爷的秉性……”
忽然,楚姨娘脸色大变,腾的站起来,反身背向门口。
三娘疑惑的看向屋门口,张婆子由一个小丫鬟领着正往东厢房走来。
“绿珠,楚姨娘不宜坐得太久,伺候姨娘回里间歇着吧。”三娘淡淡的吩咐完,也不顾绿珠诧异的神色,径自领着裴琪走出了屋。
张婆子顶头瞧见,忙笑着行礼:“老奴给夫人请安,谢夫人让老奴照顾老奴家里的。”
张武在留香阁清理完伤口第二日就回家养着了,三娘特意放了张婆子几日假,让她全心照料张武。
“我给张妈妈行方便不过是看在张武的面上,他几番冒险做事,究根到底还不是为了你母女二人吗?他拼死拼活挣来的那点体面能不能保得住,也要看张妈妈在府里如何行事了。”
张婆子揣着小心觑了三娘一眼,假笑道:“就是再借老奴十个胆,老奴也绝不敢再做欺瞒夫人的事情。”
三娘侧首望着她一笑,对这番誓言也不置可否。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了正屋前,三娘留裴琪在邹妈妈身边,支开其他人,单独带了张婆子进东次间。
张婆子心中一凛,看情形,夫人不是简单的让自己来上差的。
“昨日去了伯府才知道,红裳抬了姨娘,她如今是晴园身娇肉贵的人,祖母赏她这份体面也是应该的,只是可惜了青岚……”
三娘坐在罗汉床上,闲闲的自斟了一杯茶,且饮且品,打住的话似乎无意再提。
张婆子已经数日没有青岚的消息了,如今听夫人破了这个口,急不可耐的问道:“青岚怎么了?”
三娘笑道:“没怎么,我只是觉得青岚可惜了,论模样、性情,青岚可是大哥几个通房里头拔尖儿的,可花开几遭偏偏就落不到她的头上,你不觉得奇怪吗?”
张婆子皱紧了脸,苦苦想了半晌,最后无奈的说道:“夫人的意思是……”
“湛菊的死……你们母女帮着红裳做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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