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时情浓忘了告诉你,值得巴巴遣了人特意去打听吗?”戏谑的声音带着一种窥探到秘密的得意在三娘耳边吹抚,“还是夫人想我了,特意让人用这种方式唤我回来?”
不用回头,三娘都知道,屋里现在肯定是一个丫鬟都没有,这个家伙从她小产后对她倒是比以前多了几分尊重和体贴。
想着,三娘微微翘起嘴角:“是啊,妾身想老爷了。”感觉身后的怀抱蓦的紧了,她嘴角的弧度又深了些,转过身子面对着裴澄,两眼亮晶晶的,“想着老爷曾经跟妾身说过的‘坦诚相对’是什么意思?”
裴澄一愣,旋即豁达一笑:“就算被夫人摆了一道,老爷我也心甘情愿。”这才抱着三娘做起,笑意在他眼中流淌,说出来的话却震得三娘手脚冰凉,“三娘,你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不对?”
三娘就那么直愣愣的瞧了裴澄半天,他的眼神很认真,从来没有过的认真……和,和一种像忐忑又像欢喜的神色。欢喜?三娘揣着七上八下的心跳仔细瞧过去,确实是欢喜,三娘迷惑又不安。
裴澄瞧得清楚,他想起了莫姨娘狰狞的脸孔:“她就是一个鬼魂,早晚会要了您的命。谁挨着她谁都不会有好结果,看看殷家老太爷,看看她肚子里没成型就死了的孩子。老爷,她就是个魔鬼,她就是要人命的东西,殷二夫人是她的亲娘都那样对她,可见她有多毒。老爷,您得离开她,您要离她远远地,不,不,不止要离开她,您得杀了她。要一刀刀砍死她,砍得她一截一截的,再烧了,扬灰挫骨,让她永不能超生……”眼前这个女子,真是,真是异世的灵魂吗?
屋里诡异的气氛凝重起来。
三娘懵了很久的脑袋终于飞转起来,她努力使自己的笑容显得要自然些,慢慢说着话拖延自己思索的时间:“妾身从小是殷府众人瞧着长大的。怎么会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呢?妾身本姓任,老爷是知道的呀,难不成还有人说妾身是匈奴人,或者是南越人?”她故意把“世界”两个字往正常轨道上拉。话也越说越溜,“老爷可别忘了,妾身可是佛前的寄名弟子,佛家从不打诳语,妾身虽愚顿,这个还是清楚的。”小心的揣摩裴澄的脸色,见他似是信了自己的话,三娘的胆子大了些,半开玩笑道。“难道是老爷遇到了与妾身相似的异族女子,若老爷有心求取,不如妾身亲自出马,也为老爷挣挣颜面。”
瞧三娘从来少见的巧笑倩兮的模样,裴澄心里一颤,嘴上却只顺了她的意思胡扯一番:“好啊。过一段,就让她上门来给你端茶,可不许泛酸呃。”
你一言我一语,这件事很快被模糊的揭过去了,三娘心下微松。
待裴澄歇过午觉出门后。三娘喊来了辛荷:“这几日老爷是否去过莫姨娘屋里?”
“没有。”辛荷快声快语说道,说完却又忽然顿了一下,“不过。昨日晚间曾有小丫鬟说像是有人拦了老爷说话,因离得太远,又是昏黑的时候,没瞧清楚是谁,奴婢也就没放在心上。”
三娘凝眉思索一阵:“水碧呢?”
辛荷迟疑道:“在院子里跪着呢,奴婢劝了几次,她执意不走,还是要请夫人去瞧瞧莫姨娘。”
“老爷进屋前看到她跪在院子里,也没问一句吗?”
“没有。”辛荷有些奇怪,“老爷只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问夫人在什么地方歇着了。”
三娘暗叹一声:“喊秋茗过来,我带她去看看莫姨娘。”
辛荷闻言,眼中略有疑惑,却还是从命喊来了秋茗。
水碧听说夫人终于同意去瞧莫姨娘,喜得忙冲着正屋磕了几个响头,爬起来给三娘二人带路。
正屋后加盖了一座小院,一字排开隔成了五个单院,紧挨着正屋的是绿玉的院子,年后依着三娘的请求,裴澄收了她做妾室,到现在为止却还没有圆房,接下去就是刘姨娘、罗姨娘、麦姨娘,最后才是莫姨娘的小院。
进了小院,推开正屋的门,一阵酸腐的气味直冲出来,呛的三娘直退了两步。
水碧赶忙进屋开了窗子和门,屋里才算亮堂些。
莫姨娘就坐在正屋的交椅上,神情呆滞,面无人色,阵阵腐臭味从她身上传来。听到有脚步声,莫姨娘抬起脸来,目光好一会儿才有焦距,嘴角一咧,却突然笑了:“你想要我的命,我偏偏不会如你的意。”狂笑几声后,才喘了喘才说道,“老爷都知道了,你就是个魔鬼,你别想再缠着老爷,老爷不会再相信你的。”表情凝滞片刻,又重复道,“不会的,一定不会再相信你的。你就是害人精,你会害了每个人的,你是害人精,害人精,老爷不会再相信你的,他一定会杀了你,一定会……”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强迫自己相信。
声音犹如半截入土的老人,苍哑干裂,带着泄愤的茫然,听得三个人心里都有些发颤,三娘更是一惊,她没想到几天没见莫姨娘会变成这样,她的目光在莫姨娘的腿部打了个转儿。
“水碧,秋茗,你们在门外守着。”三娘淡淡的发话,也不管水碧是什么神情,径自进了屋,让秋茗把门虚掩上,走到莫姨娘身前三步远的地方才停住,“你想过没有,你跟老爷说得那番话首先暴露的就是你自己。”
“我不怕,我不怕。”莫姨娘眼神异乎寻常的炽烈,“我就是要你死,我就是让所有缠着老爷的妖精死掉。”她的表情骤然低沉下来,泫然欲泣的喃喃低语,“为什么,先有凌氏,后来是邱姨娘,好不容易老爷青眼相待,又出现了一个你。我为他做了那么多,那么多肮脏的事,他都不正眼看我,他喜欢女子温婉,我就用尽心力学了针黹;他喜欢聪明的人,我也能为他献计献策;他喜欢彪悍的字,我也练过。他不是浪子,他根本不是,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了,他还是不看我一眼。我只想要他看看我,看我一眼我都很满足,可是为什么,那些女人都是庸脂俗粉,为什么他的心思从不在我这里?”
莫姨娘猛然一个眼刀甩到三娘身上:“你跟我一样,都是穿越过来的,都是鬼魂,凭什么他要对你好,凭什么要你爬到我头上作威作福?我不服,我不服……”
莫姨娘歇斯底里的表情惊得三娘退了半步,惹得莫姨娘一阵大笑,颤颤着指着她,颠笑道:“你就是害人精,早早晚晚府里每一个人都会被你害死,老爷也会,哈哈,老爷不听我的话,也会死,他也会死。”
莫姨娘完全是疯癫的模样,三娘眉头紧皱,瞧她几次想要扶着椅子站起来,下半身却好像怎么也使不上劲儿,三娘盯着她腿部的目光更加紧了些。
莫姨娘察觉到了,忽然提起裤子,露出白女敕的腿部,一块块如龟裂的腐臭皮肤浮现在腿面上:“明天这就是你的下场。他们不会允许鬼魂在自己身边一直待着的,他们不会拿自己的命来赌,你真的以为老爷会为了你什么都不在乎吗?你就瞧着吧,下一个要死的一定是你。我不会白白受罪的,一定不会,一定不会,我要看着你跟我一起死,你一定不会有好下场,一定不会……”
“如果他真的要我死,就不会给你喝哑药了。”三娘的声音如黎明前的清泉,叮咚作响,落在莫姨娘耳中却不亚于震天轰雷,“只有你哑了,这个秘密才不会被人揭晓。”
三娘的话一落地,莫姨娘叫嚣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望向三娘的目光中充满了仇恨,似乎要噬肉饮血才能消解的仇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