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铎自从廉亲王过世后,当真提心吊胆了好长一段时间。每日里总是担心会有太监来传皇上的密旨要取自己性命,即便是在夜间也无法安睡,常常被恶梦惊醒,稍有响动就以为是抄家的人到了。
然而过了几个月,皇上仍然没有提及此事,当然从此也未再召他前去诊脉。刘裕铎放心的同时,也有着些许失落。不过想到至此可以远离宫廷是非、安度晚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至此便歇了以前争强好胜的心思,不论如何被同僚讥讽嘲笑,只是默然以对,静静的过着自己与世无争的生活,做着虽然无人关注然而自己却认为非常重要的事情。
然而好容易过了两年平静日子,刘裕铎却突然意外的接到了皇上召见的旨意,虽然惊异不定,但也只能乖乖的前去养心殿觐见。
这一路上刘裕铎的右眼皮便一直跳个不停,这样忐忑难安的感觉让刘裕铎十分惶恐,心中难免疑惑,难道说皇上又有什么要紧的差事要吩咐自己?但愿此次千万别牵扯到什么宫廷辛密,自己也是有些年纪的人了,小心脏可不太好,再也禁不起皇上的折腾了。
刘裕铎进殿之时,见到雍正正在批阅奏折,微皱的眉头及紧抿的嘴角显示着皇上此时正在专心政务。而殿内除了高公公以外,并无其他侍从侍奉。
刘裕铎赶忙跪地请安,略微颤抖的声音明白的显示着他此时心中的紧张。
雍正见刘裕铎跪地请安,也不叫起,反而继续批着折子,直到将最后一笔写好,才放下朱笔,起身缓缓踱至刘裕铎身旁,缓缓问道:“朕听闻你当年与太医苏瑾关系最为亲密,经常一起研习医道,据说苏瑾还常常住到你的家中,有时与你抵足而眠,甚至彻夜详谈。看来,你对那苏瑾,也算情谊深厚、感情甚笃。”
刘裕铎闻言心中一紧,这宫中谁不知晓苏瑾太医是一个禁忌,自从八阿哥福惠过世后,从没有人敢在皇上面前提及此人。虽然皇上封锁了消息,众人仍对当年之事颇多猜测。宫中之人大多认为八阿哥福惠突发急症,却因苏瑾太医救治失当而殒命。因此皇上龙颜震怒,密旨处死了苏瑾太医,更不许宫中众人再谈论此人。
而后,这位曾经显耀一时的苏瑾太医便如同划过暗夜的飞星,虽然光芒璀璨但却过早陨落。而苏瑾太医曾经坚持的医疗方法却意外的在皇上的默许下得到继续的推行。只是,众人皆揣测着皇上的心意办事,见苏瑾失了圣心、坏了事,自然要和他撇清关系,以往曾经与他称兄道弟之人在他死后却避之唯恐不及,常常在他人面前数落批判苏瑾为人狂妄、医术浅薄,生怕被人误会自己与苏瑾有什么关系。
而只有刘裕铎一人依旧将苏瑾当做至交好友,甚至还为苏瑾立了一个衣冠冢,每逢清明还会去拜祭一番。开始的时候是因为刘裕铎的确将苏瑾当做忘年之交,又因他的隐秘的死亡而悲伤叹息,再加上时刻担忧自己被皇上抄家灭口,难免有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
而后见皇上也并未对此深究,便渐渐放开手脚,更是没有避忌的祭拜怀念苏瑾。甚至将苏瑾留下的医书、记录的脉案都一一整理成册,极力推行外科手术、消炎疫苗等苏瑾主张的医术。虽然进展缓慢,但刘裕铎却也并不在意,反而却一直坚持了下来,没想过放弃二字。
可是即便如此,刘裕铎也万万没有想到今日会被皇上当面问及与苏瑾的关系,听皇上语气平静难以窥见其心思,又见皇上直言指出自己与苏瑾相处的种种情形,心中难免惊慌,身子有些微微颤抖起来,战战兢兢的回答道:“回皇上话,奴才与苏瑾太医的确是有些交情。奴才对苏瑾太医的医术颇为信服,便想着将其中的治病良方与中医融会贯通,应该可以救治更多的病患。”
雍正听后默然半晌,直到刘裕铎几乎坚持不住快要哭出来的时候,才沉声问道:“那苏瑾的医书中,曾经提及过催眠之法,据说可以使人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说出心中真实的想法。更言运用此法可以使人想起某些已经遗忘的往事,或是失去某些记忆。这催眠之法,你可会用?”
刘裕铎心中一惊,对于雍正惊人的掌控欲与广布天下的眼线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于是更不敢有任何隐瞒,十分诚恳的回禀道:“回禀皇上,苏瑾太医的医术中的确有关于催眠之法的记载,奴才也对此法十分好奇,尽管也曾多次研习,但却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试用过,只能说略知其方法,却不敢妄称擅长此道。”
雍正沉思片刻,又问道:“那以你的医术,可能配出使人说真话或是想起某段回忆、丧失某段记忆的汤药?”
刘裕铎皱眉沉思,缓缓摇头道:“若说使人丧失记忆的药方,并不难配出,只是若要让人失去特定的某段记忆,这却很难办到。而若想令失忆之人想起以往的事情,却更是难上加难。至于令人说出实话的药方,却是有的。只是此药对人的神智有极大的伤害,极易留下失去记忆、精神失常等严重的隐患。若说安全有效,却不及那催眠之法。”
雍正心中想着那人与苏瑾神秘莫测的联系,便对刘裕铎吩咐道:“朕命你于十日之内研制出有上述功用的药方,并且练熟催眠之法,此事,朕不希望有他人知晓。”
刘裕铎连连应诺,心中却是暗暗叫苦。不让他人知晓,又是这样诡异的旨意,怕是又牵涉到了宫廷辛密了吧。天晓得,自己真的不想再背负什么不得告人且危险万分的宫廷秘闻了!
雍正自从上次离开秦府后,便吩咐两名暗卫时刻注意秦府的动向,除了每日要向自己汇报秦夫人和小公子的情况,还要负责保护好两人的安全。
然而,雍正虽然每日都要听取暗卫的回禀,却没有再动过去秦府的念头。在弄清楚暮朝的真实身份前,雍正实在不愿再见她,除了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更不愿看到那位路易对着她纠缠讨好的模样。至于如何对待暮朝,雍正现在还无法决定。这一切,自然要看她与那人究竟是何关系才能定夺。
雍正皱眉沉思,幽暗深邃的凤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五指渐渐收紧,直将那人留下的神秘书籍握出些许皱痕。
看来,自己已经没有耐心再等待下去了。
由于没有雍正的打扰,路易这些天却是过得万分开心。每日花样百出,总是想出各种千奇百怪的想法哄暮朝开心。
这天,路易又在秦府的后花园中捣弄了半天,便用绸布蒙上暮朝的眼睛,小心翼翼的扶着她来到花园中,才轻轻将蒙于她眼睛上的绸布解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送给你的礼物,喜欢吗?”
暮朝缓缓睁开眼睛,却惊讶的发现在自己面前矗立着一座造型精美的冰雕。
那是一座与真人比例相同的雕像,身着汉服的美丽女子牵着一个俊美的男孩儿,两人眉目舒展、笑容明丽,一个身着西式宫廷服装的男子单膝跪于地上,手捧着一束美丽的玫瑰花,侧头仰望母子二人,俊朗的面容上满是快乐与期待。这座雕塑极其精巧,人物面容栩栩如生,衣带翩然、活灵活现。
暮朝看了十分震撼,不禁惊讶的问道:“你在院中忙了大半日,就是为了弄这个东西?”
路易却是得意的说道:“小时候师从大师学过几日绘画雕塑,却没想到今日竟然派上了用场。怎么样?还挺像你的吧!”
暮朝望着路易碧蓝的眼睛里那毋庸置疑的爱慕与期待,心中感动之余,也不禁万分无奈。
暮朝轻叹了口气,薄唇轻启,正打算说些什么,却被路易轻轻按住了嘴唇。
“暮,什么都别说。你那些拒绝我的话,我已经听了太多遍了。我知道你只想把我当成朋友,你的心意我自然明白,可是,你却没有办法控制我的想法。我知道,你定是又要劝我回法国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尽一位公爵应尽的职责。可是,我无法欺骗自己。这些日子,我发现,哪怕只能坐在你家的庭院中,每天看着你进进出出、忙忙碌碌,我也觉得无比幸福。我现在没有其他地方想去,除非,你在那里。所以,不要再赶我走,也不要再拒绝我。就让我好好陪着你吧,在你的爱人回来之前,就让我暂时替他,好好的,照顾你。你不必为我担忧,也不要心怀歉疚。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很快乐,哪怕是在等待中,哪怕知道未来之路必会充满坎坷。即便只能陪你走一段路,也是我的荣幸和骄傲。”
暮朝沉默半晌,却是缓缓说道:“路易,你不该将这些心思浪费在我的身上。对于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期待越多,将来的失望便会越大。离开我,忘掉我,做回以前那个风流倜傥、自由洒月兑的奥尔良公爵。当你遇到一个深爱你、适合你的女孩,你会发现,过去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虚幻荒诞的梦,醒后便会风流云散、了无痕迹。好好珍惜那个女孩,爱她、照顾她、给她幸福。如此,你也会得到真正的幸福。这才是爱情该有的甜蜜与快乐。你很好,值得更好的人相伴一生。”
路易闻言沉默不语,清澈的眼眸凝视着暮朝,俊美的面容上带着少有的严肃。良久,终是轻笑着叹息道:“我是不是幸福快乐,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我的爱情应该是什么模样,也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明白。你也许可以把握住自己不去动心,但是恐怕却无法阻止他人对你倾心。”
陌陌远远的看着这一幕,眉头微蹙,咬紧嘴唇,却是没有上前打扰。
夜间,暮朝看着桌上精美的首饰盒中那颗璀璨的黄钻戒指,脑海中又再次想起路易对自己的用心和执着。这颗在史书记载中将会于一个世纪后闻名世界的金黄色钻石,却也由于自己的原因意外提早了百年呈现于世人面前。
虽然暮朝拒绝了路易的求婚,但路易却依然坚持要将这枚黄钻戒指送给暮朝。见到暮朝犹豫不决的表情,又坦言请暮朝将这枚戒指当成朋友送来庆贺她生日的普通的镶有钻石的戒指,而不是用来订婚的钻戒。
路易总是说自己心甘情愿,又说相信以真心换真心。暮朝在感动之余,却是想起了自己以往的穿越经历与上一次与雍正相处的种种不同之处。暮朝思索半晌,竟然惊讶的发现了其中的关键。
难怪每次回到空间,m总是要对着自己说那番莫名其妙的话,原来是自己愚钝自大,以为凭借虚情假意的暧昧便可以让执掌天下大权的帝王听从自己的谏言,相信自己那些不尽不实的谎话。原来之前自己的种种失败,都是自己大意轻敌,咎由自取的结果。
然而,自己此番为了陌陌重回大清,却发现自己的书稿建议当真在大清留下了些许痕迹,产生了一些颇有意义的影响。暮朝仔细回想自己与雍正相处的点滴往事,竟然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自己也对雍正用了些真情,虽不是倾心相许的男女之爱,却有着几分发自内心的钦佩及关心。
难道正因为如此,雍正才会因为自己的原因,而继续推行那些在此时看来匪夷所思的政策谏言?与此同时,暮朝又思及困扰自己许久的预示未来的神秘梦境中与雍正的种种纠缠,暮朝不由得抚额叹息。看来自己的未来,必定麻烦重重、不得平静了。然而想到陌陌精致可爱的面容、纯真清澈的眼神,又不禁莞尔。无论如何,这一次,自己定要好好护住陌陌,再不让他受到一丝伤害。
雍正看着刘裕铎呈到自己面前的药方以及关于使用催眠之法的详细记录,眉头紧皱似被难题所困扰。雍正左思右想,终于下定了决心。于是招来暗卫,正要开口吩咐,却突然看见高无庸神色惊慌的走进殿中跪伏在地,说是留在秦府的暗卫回报,有关于秦氏母子安危的要事回禀。
雍正闻言心中一紧,突然站起身子差点撞翻了面前的御案。雍正顾不得其他,赶忙招那名暗卫上前回报。
然而随着那暗卫的陈述,雍正的面容却是愈加阴沉,锐利的凤眸更是幽寂黑暗,深不见底,薄唇扬起没有丝毫温度的笑纹,冷哼一声,声音虽然不大,然而其中嗜血的杀气却是令得暗卫们胆战心惊。
众人惶恐惧怕之余,却也不禁想到,自从上次八阿哥福惠意外被刺伤后,有多久没有见到皇上这样暴戾嗜杀的表情了?正所谓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同时在心中默默的为那些惹事之人点几根蜡烛,提前哀悼一下他们即将遭遇的悲惨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