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公主从长平侯府返回公主府后,仍旧气闷不已。思前想后,仍然觉得就这样将自己颇有些意动的卫青让出去实在有些心有不甘。平阳公主面色阴郁的沉思半晌,挥手招来一位心月复,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名容貌极为普通的女子应诺而去,呆愣木讷的面容上竟没有一丝表情。
傍晚,那名女子又返回公主府中,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禀报给平阳公主。平阳公主尚未听完,便已经变了颜色,染有蔻丹的双手渐渐紧握成拳,力道之大竟然折断了两根精美的指甲。
平阳公主目眦欲裂的瞪着那名女子,微微颤抖的语气带着惊疑与怒火,“莫忘,你刚刚说本宫安插在长平侯府的眼线在卫青的书房中发现了什么?”
莫忘平静无波的双眼迅速的闪过一抹疑惑,略有些暗哑的声音一板一眼的说道:“禀告公主,小善在替卫青收拾书房之时,留意到卫青曾经将几幅好不容易才画好的帛画撕成碎片并随手扔掉了。小善觉得事有蹊跷,便将那碎片收了起来,费了些心思拼好后,竟然发现那画中的女子与惠宁公主有七八分相似。那名女子时而身着男装、时而身着女装,或弯弓射箭、或纵马驰骋,以身手及气度来看,的确是惠宁公主无疑。也许卫青画艺欠佳,因此画中女子的容貌与惠宁公主稍有差异。”
平阳公主闻言更是暗恨不已,想到自己的第一位夫君平阳侯曹寿对阿娇的痴恋,再想到自己心仪的卫青竟然也对与阿娇十分相似的惠宁公主有着莫名的好感,心中不禁愈发愤懑,多年来积压于心底的憎恨与不平渐渐无法遏制的膨胀扩大,竟然升起了一股毁灭一切的**。
次日清晨,平阳公主便来到长乐宫向王太后请安,主动邀约沉默不语的南宫公主前往平阳公主府一聚。南宫公主未加思索便拒绝了平阳公主的提议。平阳公主无奈的看着南宫公主,同时以眼神暗示王太后出言劝说南宫公主。
王太后自然也希望南宫公主出宫散散心,因此便以自己想吃长安街市上最为出名的陈记汤包为由,让南宫公主亲自去给自己买回几个来品尝。南宫公主本不愿意出宫,然而见王太后明明担忧不已却又装作若无其事模样的与自己闲话,南宫公主不禁心中一阵酸楚,险些落下泪来。于是点头应诺亲自前往陈记给王太后买汤包。
王太后见南宫公主终于同意出宫散心,暗自松了一口气,又微笑着劝道:“既然好容易出宫一趟,不如再到你姐姐府上玩乐半日,便是在那里住上十天半月也是使得的!”
南宫公主皱眉不语,平阳公主赶忙劝道:“母后说的对极了,咱们姐妹好久没有秉烛夜谈了。不如趁此机会,咱们姐妹俩好好聚一聚,同食同住、抚琴赏舞岂不好?”
南宫公主轻叹一声,淡然道:“我已经久未抚琴了,手法都生疏了。何况,如今早已没有了当年的那种心境,纵然勉强抚琴也无甚意趣可言。”
平阳公主凝视着南宫公主忧郁的双眼,轻轻叹息道:“觉得物是人非的又岂止只有妹妹一人?我的心事,妹妹最是清楚。如今我也是孤身一人,在偌大的公主府中时常觉得甚为寂寞。妹妹难道不能念在姐妹一场,来府中陪伴我几日么?”
南宫公主见平阳公主如此模样也不禁红了眼眶,默然半晌,终于哑声答道:“罢了,既然姐姐如此坚持,那妹妹便厚颜到府上叨扰半日……”
平阳公主噗嗤一笑,嗔怪道:“只住半日哪够啊?至少要住上三日才行!”
南宫公主微微一愣,皱起眉低声道:“可是我还要给母后带陈记的招牌汤包……”
王太后擦了擦眼角,连忙说道:“你这傻孩子,那不过是哀家想要将你哄出宫去散心的借口罢了,虽然哀家的确喜爱陈记汤包的味道,但也并不急于一时。你在莹儿府上住够了,回宫之时顺便带回来也便是了,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么关系!”
于是当日午后,南宫公主便随着平阳公主出了长乐宫,动身前往平阳公主府。谁知两人尚未到公主府,便已经出了意外。
不知何故,南宫公主乘坐的马车忽然加快了速度,竟是拉车的马匹不知为何忽然发狂,带着南宫公主乘坐的马车飞快的在街市上东碰西撞的飞驰起来,负责驾车的两名侍从不多时便被甩下了马车,撞破了头颅,险些命丧黄泉。平阳公主也被眼前惊险万分的一幕惊呆了,连忙吩咐侍从赶上去救人,务必将南宫公主平安救下。
正在此时,恰于此处经过的长平侯卫青见到南宫公主的车架被发狂的马匹拉着在街市上飞奔,眼见摇摇晃晃的马车即将被撞得四分五裂,卫青果断的冲上发狂的马背,牢牢的拉紧马的缰绳,欲使飞奔的骏马停下来。然而那发狂的马极难被制服,挣扎间更是险象环生、惊险万分。
卫青见此情形,果断的抽出佩剑利落的割断了马的咽喉。那匹马断了呼吸,不多时便倾倒于地,连带着马车歪向一旁,斜斜的倒于路旁。卫青连忙上前将南宫公主扶出车外。南宫公主虽然惊魂未定,但总算是有惊无险,只是擦破了手上的皮肤,并未伤及筋骨。南宫公主望着卫青俊美坚毅的面容,心中渐渐涌起异样的感受。
当暮朝听闻此事之时,险些将口中的香茶喷出来。
暮朝难以置信的望着刘彻,疑惑的问道:“难道这便是彻儿前几天曾经与我提及过的为了促成姐姐和卫青的好事,刻意安排卫青亲自出演的那场英雄救美的好戏么?”
刘彻却也拧紧了眉头,摇头道:“朕何时安排过什么英雄救美的戏码了?只不过,朕的确希望今日之事仅仅是一场意外而已。”
暮朝愣愣的望着刘彻,心念电转间已经明白了一些事情。暮朝张口欲言,却终是轻轻一叹,忽然便觉得有些疲倦。
暮朝暗讨这些相互提防算计的日子不知何时才能结束?倘若能够带着孩子们到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过着与世无争的平静日子,那该是何等幸福!想着想着,暮朝又无奈苦笑,实在觉得自己近来心绪起伏较大,竟然时常冒出这样不着边际的想法。
暮朝心中十分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份,便是想要过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也只是空想而已,根本不可能实现。何况以据儿这样的身份,进一步是一国之君、大汉天子,退一步便是如履薄冰、万劫不复,自己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暗生退意,无论如何也该等孩子们再长大些,让他们自己选择以后想要的生活才好。
刘彻见暮朝情绪低落,显然是有心事,侧头凝视了暮朝片刻,却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反而语气轻快的说道:“朕看今日天气很好,便打算带你到宫外散散心。朕记得你上次给母后请安之时听见母后提及陈记汤包,眼睛顿时便明亮几分。此次朕便打算带你去陈记尝尝新做好的汤包。朕想着那味道一定很对你的胃口,你一定会喜欢的!”
暮朝闻言果然眼前一亮,竟然兴奋得伸手拉住刘彻温暖的手掌,开心的问道:“此话当真?彻儿真要带我去宫外逛逛么?彻儿不是在哄我开心吧!”
刘彻看着暮朝由于喜悦与期待而显得愈发水润的精致双眸,忽然明白了蓁儿和据儿每次和他索要礼物的时候那个让他无法拒绝的小眼神到底与何人相似了!刘彻也知道近来由于自己紧张她的身体,因此对她看管得严格了几分,只允许她在未央宫与长乐宫中走动,显然是将这个小女人给闷坏了。
刘彻伸手抚了抚暮朝的长发,柔声说道:“朕如今可算记得了,每次朕言不由衷,你总是能够看得一清二楚,朕如何敢再次欺骗你?不过是去宫外一趟,朕自然说到做到。虽然你的身份特殊,不宜经常出宫,但是等你身子大好了,到堂邑侯府看望姑母也是理所应当之事,朕并不会生气或阻拦。”
说到此处,刘彻忽然凑近暮朝耳畔,带着磁性的声音略带几分调侃的低声说道:“只是,朕最多只能容忍你在堂邑侯府逗留半日,傍晚还是要回椒房殿陪伴朕的!否则孤枕难眠,叫朕如何入睡?”
暮朝原本见刘彻大方的准许她去堂邑侯府探望窦太主,心中的确有些感动。此时看见刘彻揶揄的轻笑及调侃的眼神,不禁脸色一红,伸手狠狠的在刘彻的胳膊上拧了一下。刘彻也不躲开,反而整个人都腻了上来,微微弯□子,将头靠在暮朝的肩上孩子气的蹭了蹭,惹的暮朝咯咯娇笑,十分怕痒的躲来躲去。然而暮朝这一扭动,却将刘彻的火扭了上来。刘彻忽然一把打横抱起暮朝,大步向寝殿走去。
暮朝微微一愣,迟疑道:“彻儿刚刚不是说要带我出宫去么?却又为何……”
暮朝看见刘彻眼中熟悉的神色渐渐住了口,脸上却是红得愈发厉害,干脆将头靠在刘彻怀中。椒房殿的宫人们早已极有眼色的退出殿外,并且备好沐浴用的香汤与更换的衣衫。同时告知御膳房将晚膳备好,待陛下传唤时呈上即可。
待刘彻与暮朝二人用晚膳的时候,果然已经夜幕低垂,明月高悬。
暮朝看了看窗外浓重的夜色,再看着刘彻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撇了撇嘴,嗔怪道:“彻儿还说不骗我?明明知道时间有限,偏又拉着我闹到这会儿。看来今日我是无法出宫去陈记吃新出锅的汤包了!彻儿说话不算数!”
刘彻心中也暗自心虚。他原本真的是想于午后带着暮朝在长安街市上转转,陪伴她吃些喜爱的美食以博佳人一笑,然而适才因为佳人在怀而心猿意马,又贪恋她惑人的轻吟低喘而失了分寸,的确折腾得有些狠了。
此时刘彻看到暮朝嗔怪的眼神,顿觉怜爱不已,忽然心念一动,喂暮朝吃了两个水饺后便拉着暮朝站起身子,亲自动手为暮朝换上一件紫色厚棉深衣,又为她披了一件极为保暖的紫貂外袍。
暮朝看着刘彻这番举动,惊讶的问道:“难道彻儿想现在带我出宫去?”
刘彻在春陀的服侍下一边更衣一边笑道:“有何不可?夜游长安,也别有一番滋味。咱们正好到陈记用晚膳。”
身着玄色深衣的刘彻与暮朝穿着同样质地的紫貂外袍,两人站在一处,虽然看不出帝后的尊贵身份,但两人身上的华贵衣衫与高贵的气度仍旧显示着他们非比寻常的身份,倒也不至让人小觑。
刘彻果然说到做到,吩咐宫人备好车架,令春陀与翠缕二人跟随侍奉,又命数十位暗卫随侍保护,便带着暮朝往宫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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